作者:桃花白茶
县里的人还好说,题目不会太难。
但他们这些知县则要打起精神。
纪炀还好点,他这属于一年小考。
隔壁常华县知县则正逢他的三年一大考。
要不然能从今年五六月份就开始走关系,这次的大考关乎他的升迁,肯定紧张。
听说魏大人从潞州回常华县,一直闭门不出,就是在做准备的准备。
纪炀回来的晚不说,又安排了建官学,还查了葫芦作坊等等。
现在闭门读书,已经算晚的。
衙门都知这件事的重要性,基本不拿事情来打扰。
其实在纪炀看来,这年末考核,其中一大半的“试题”早在九月时,面见知州的知州的时候已经做过了。
现在考核成绩已经定下大半。
等十一月再去潞州城接受问询,也只是定下最终成绩而已。
不过今年特殊,他既想问潞州城那边要来东西,没道理临门一脚不准备好。
仗着之前的功绩若轻狂怠慢,难免影响官学官道乃至运河的进程。
所以不得不认真对待。
说起考核,自然是指四善二十七最。
四善是指,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
总结下来便是德,慎,公,勤。
接下来的二十七最,则是比较细致的条例,比如有没有举荐良才,平时是否清明,公不公平,治下从兵士到百姓再到田地,再到自己礼仪等等,还包括了本地的犯罪率,审理案件效率等等。
这些算“平时成绩”。
最后结合十一月去潞州城殿前问答,得出最终成绩。
其实这套制度,在现代的职场,学校也常见。
就是平时成绩跟考试成绩结合,来予以考核。
这些评价,还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以及最末尾的下中,下下。
每个评价还有评语。
比如若被评为中中,那便是职事粗理。
若被评中下,则是爱憎任情。
到这已经很不好,下中之时,评语则是职务废缺,这会已经离贬官不远了。
下下更是居官谄诈,贪浊有伏。
此时不仅要贬官,流放下狱更少不了。
虽说只要不是出什么大错,上面也不会给道中中以下评价。
但大多官员要的可不是稳不出错,稳不能升官啊。
都到他们这地步了。
除了纪炀这种特殊情况之外,大多都是寒窗苦读几十年,谁会甘于当一辈子的知县?
所以哪个知县不想让自己期末成绩单上,留下上上,上中的成绩?
说白了!
有利升迁!
甚至是升迁的重要标准之一。
等这些东西呈到上司那里,许多上司可不知道他们谁是谁,而这些卷宗档案一目了然。
为了有份好的升迁履历,拼了!
纪炀则是,为了官学官道运河,拼了!
虽说已经熟知扶江县各项事务,但根据知州查问他的问题,再补充补充。
到时候不是知州亲问,而是手下四五个官员来问,务必要做到最好!
纪炀白日学习,清晨则起来锻炼,凌县尉跟平安,最后还有捕快等人也跟着晨跑。
也行,回头汴京的人来找麻烦,他们至少能跑得过!
一时间,扶江县好武之风再次盛行。
求学之心也蹭蹭蹭往上涨,有这样的知县大人做表率,治下百姓必然跟着学。
这股风气传到潞州府衙众人耳朵里,心下已经对这位伯爵府嫡子更有改观。
算起来,潞州扶江县丰收一事,已经经由公文传到汴京,不知道那边什么反应。
此时的汴京朝堂。
皇帝微微闭眼,根本不看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冷笑道:“梁王的意思是,要增加税赋?”
“陛下抚恤万民,已经减税五年有余,百姓们已经得以修生养息。”梁王眼里闪过不屑,“可皇宫内外用度却愈发艰难。”
“皇家代表承平国的脸面,陛下跟娘娘勤俭固然好,可我们巍巍大国,难免让人耻笑。”
“耻笑?”皇帝忍着咳嗽,怒道,“是皇家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
“承平国无战事才多少年,平定之后各处匪贼才歇多久?当初各地战事剿匪,不是征兵便是加派,如今安生五六年,便有其他心思。”
“好,好得很。”
此时站在勤政殿内,基本都是皇亲国戚。
有梁王起头,也有人抱怨道:“陛下,皇兄,当年咱们父皇在时,就算是郡主出嫁,也是五彩凤车,更有国库万亩良田当陪嫁。”
“其他珍玩更是数不胜数。”
“可如今呢?如今天下天平,五谷丰登,怎么皇兄这样抠门,连我的女儿出嫁,万亩良田削减到千亩。”
“您也太小气了。”
“不过是稍稍加些税赋,并非什么大事,前些年打仗税赋更重些,也没人说什么啊。”
“就算您不吃用,但总要顾及皇家脸面,咱们可是万民表率,可不能给承平国丢人。”
“就是,您不是也想重修御花园,只是迟迟没有银钱动工?这不是个好机会?”
“回到琨王幼子侵占土地的事,他不过是年少无知,不行赔些银钱就罢了,至于不依不饶吗?”
“就是,林大学士也不知道约束弟子们,竟然让他的党羽群而攻之。把琨王幼子骂得狗血喷头。”
“要罚他也行,只是这税赋一事,特别是山泽税跟关税,那可关乎咱们皇室用度。”
眼看这些人步步紧逼。
皇帝鬓间白发恍惚入眼,等众人再反应过来,这位帝王已经缓缓起身,目光凝视下面这群“皇亲国戚”。
里面有他的胞妹,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有说不定哪来的侄儿。
好得很。
琨王幼子侵占万亩良田,让近万百姓流离失所成为流民。
被林大学士一派揭发,他们不仅不认错,反而拿这件事,要求给皇亲国戚们拨用度。
帝王威压之下,众人缓缓闭口,他们不明白,明明是帝王,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有必要节俭吗?
这天下之大,还不是他们家的?
用些自家东西,有什么了。
如今琨王幼子事发,更说要严惩。
这般行为,真让人心寒。
还有那林家,林大学士,看他在朝堂上佁然不动,实则这事就是他在暗中挑得头。
等这事平了,必然要寻他麻烦。
皇帝瞧着下面众人满身绫罗衣衫,眼神微眯,忽然想到什么。
“说起来这山泽税,倒是有趣。”皇帝缓缓道,“去年今年,其中一项山泽税略有增加。”
皇帝看着方才叫嚷最厉害的胞妹静公主,开口道:“你这件好绣品,你猜用什么税赋换来的?”
啊?
什么换来的?
众人不解。
皇帝继续道:“你们张口闭口,天下之大尽归皇室所有,却不知晓身上一丝一毫都是百姓辛苦铸成。”
“那你这件好绣品来说吧,一尺价值约莫百两银子。”
“朕记得,去年有项山泽税瞧着怪异,便多瞧几眼。如今想来,那项山泽税,倒正好跟你这好绣品价值相等。”
绕来绕去,不就是说,那个山泽税正好换这块好绣品吗?
什么税?山泽税不就是山上动物植物,山川流水,怎么了?
皇帝见皇后要前来说和,朝她稍稍摇头,嘲讽道:“那十几万斤鸟粪,正好换你这好绣品。”
“以后这绣品不如更名吧,不知穿了十几万斤鸟粪在身上,皇妹有什么感想。”
???
十几万斤鸟粪?!
静公主一时间仿佛勤政殿有了味道一般,身上这件衣服也恨不得脱下来。
她做了几十年公主,金尊玉贵,怎么会跟那样的东西扯上关系!
谁料皇帝老神在在,扶着皇后就要回宫休息,临走前还随口道:“反正朕是不嫌弃,你们看着办吧。”
走出勤政殿,皇后温和笑道:“何必吓唬她。”
皇帝摇头:“以后但凡她穿什么好绣品,都会想到这东西是鸟粪换来,朕看她膈应不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