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葭
赵东阴鸷的目光盯着父亲:“为我?你为我什么了?你就是想再找个女人!你就是自己懒!什么为了我,你不就是为了自己过的舒服!别扯着我跟我妹的大旗了!”
赵军目光呆滞,看向这个上辈子无比出色,这辈子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逆子的儿子。
赵东:“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把炮仗扔别人身上吗?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就是你!你让我在学校被人笑,那些人笑话我,我凭什么不能拿炮仗扔他们?”
赵东厌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人的成长总是在一瞬间。
之前他也只是觉得赵军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但是前阵子,当他在学校被人围着说他没妈,说他爸天天相亲想给他找个后妈的时候,赵东还是深深的恨上了自己的父亲。
不光是这些,那些同学还经常指着他捂着鼻子。
因为赵军给他们洗衣服洗的不干净,不干净的衣服晒的还不彻底,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这味道赵东自己闻不到,但是别人闻到了。
还有学校组织去纪念馆参观,别人家孩子都是带着吃的和钱,只有他局促的站在一边。明明他家的条件也不错,但是就是他身上既没有吃的也没有钱。因为赵军太忙,忘了给他准备……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但小事慢慢积累,终于在赵东心中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浪潮。
赵东长大了。
他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别人嘲笑声中长大了。
遗憾的是,赵军并没有发觉儿子的长大。
赵东:“你还打不打?不打我就睡觉了。”
什么大年三十,什么过年,他们这一家人有什么喜悦可以庆祝吗?
赵军呆呆的看着儿子,而赵东则是不管不顾的躺下睡去。
……
隔壁的邻居竖着耳朵听,听完了才叹息一声。
“造孽哦。”
明明家里条件也不错,偏偏赵军这人有些大男子脾气,家里的事做的不行,也不怎么关注两个孩子。就一门心思非要找个续弦的进门。
现在好了,儿子怕是要离心了。
“妈,吃饭了。”
邻居慌忙起身,不想了,再想也是别人的日子。
谁家的日子不是自己过的呢。
这赵家的日子哪里比别人差啊,当爹的手里捏着退伍的钱,家里分的有房子,还大小是个小领导。就算是不找老婆,家里的日子也能过起来的。
再说了,你找老婆,是不是要先把自己打理好?
可这赵军也是绝了,衣服乱七八糟的洗,饭也乱七八糟的做,见别人时候倒是亮堂,但人家稍微一打听,谁不知道这人就是装相的,家里的事情一指头不伸。
莫说是邻居,认识赵军的人都奇怪。
好歹也是个退伍的人,在部队应该不至于如此,大家都是在部队什么都干的。怎么回了家反倒成了这样?
事实上,换了上辈子的赵军是不至于如此的,他在部队也是真的做的还算合格。上辈子刚转业那会儿也是自己做事。
但这不是……
活了两辈子嘛。
赵军现在对上辈子的记忆是最深刻的。
王樱数十年如一日的伺候,早把他伺候的退化了。
有了上辈子王樱的逆来顺受,赵军对女人的认知就是王樱那个样子。
要家里家外一把抓,要照顾孩子还能辅导孩子,不抱怨也不说闲话……
在这个标准下,赵军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该是这样。
如果别人做不到,那是她没当好女人。
好女人就得是这样勤俭持家,贤惠温柔,听话懂事。
赵军怀抱着这样的心态,相亲的人都没有他满意的,家里的活计他也是能拖就拖,毕竟他觉得自己是干大事业的,做这些家庭妇女的活实在是太掉份。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如此。
大年三十,鞭炮声响起,各家都开始煮饺子吃年夜饭。
赵家冷清的像是个地窖。
赵东赵西随便垫吧了两口就睡了,剩下赵军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坐着不动。
鞭炮声炸起的光亮透过窗户折进来,把赵军的影子炸的一亮一亮的。
赵东迷迷糊糊间看了一眼,却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父亲脸颊边晶莹的一颗。他翻了个身,觉得滑稽。
他父亲怎么会哭呢?
大年初一一大早,几个身影就出现在了老民居和糖厂的家属院。
反正都是赶着去拜年,家家户户都是一大群人,他们走在街上也没人发觉。
今天把孩子拐走了,大人们还只以为是孩子自己贪玩呢。
刀疤脸比了个手势,他们分了两拨人,一拨人去老房子那一片拐,另一拨去糖厂。
他们都打听好了,糖厂是最大的厂子,家属院人口多,孩子们也多,警惕性差。大年初一的警戒也没有那么充足。
“快去快回!车子就在城外,带了人就自己过去!”
“收到!”
殊不知,另一边的派出所也聚集了满满当当的人。
几乎是把整个县城的警力都给调动过来,又从武装部借了几个人。
大几十号人紧紧握着拳头。
“咱们的宗旨就是,不落下一个人!全都给抓起来!”
“收到!”
第107章
许多年后, 南邵县的人还会津津乐道1974年的春节这一天。
这一天,开始的和往年没有任何区别。
王樱和徐霜没有什么要拜年的人,无非就是陈东一户, 这前后住着, 陈东也不讲究,提早就在年三十说了,徐霜和王樱不用赶早,他没有压岁钱给徒弟。
“等明年你带着孩子早点来,我给孩子包。”
徐霜也不含糊, 跟师父犟起来:“明年不行, 后年才可以。”
明年孩子连一岁都没有呢, 要他媳妇大早起来抱着孩子去要压岁钱?不可能的。
陈东白了徒弟一眼,这人怎么就听不懂好赖话。
不过也不意外就是了,这些年徐霜早就比过去有人味多了。
以前这小子手艺好,但脾气是真烂。
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噎人了, 已经是王樱调、教的好了。
王樱:“师父你明天也不用起早吧?饭店也放假了, 明早咱们放个鞭炮您过来吃饺子。”
陈东摆手:“不了,包好的饺子一会儿你给我带两盖垫的。明早我不过来了。”
顿了一下, 陈东说道:“明早你们也不用上后院来, 我中午自己打发一顿就行。”
陈东走后, 王樱才问徐霜:“师父怎么了?怎么明天不过来?”
刚才她瞧着陈东不是很想说,就没问。
徐霜洗了锅碗, 把家里的剩菜收拾好锁进柜子里,手上忙着, 回答道:“明天一大早你就知道了, 师父这边来拜年的多。尤其是你们糖厂的领导怕是也要来……师父看到他们心里不会太高兴的。”
陈东把家里的产业全捐了, 那糖厂的领导有几个是以前的工人, 大家这些年关系都比较尴尬。
曾经的糖厂少爷现在成了饭店一个平平无奇的厨子,当初的工人成了人人巴结的领导。
陈东看的开,这世界上的事哪儿就有十全十美的,那几个领导,对着陈东都是和和气气的,可也难免把握不好那个度。不管是话里带出点轻视,还是小心翼翼,都叫陈东心里不那么舒服。
偏偏每年大年初一,糖厂的领导都会拜访厂里的孤寡,也要来拜访他这个把厂子无私捐赠的前持有者,送些米面礼品的,坐下说几句话,临走时候还要摸摸陈东当年跟领导人一块拍的照片。
徐霜:“不光是糖厂,还有饭店的领导,还有师父其他的交际。”
闹的最严重的那两年,陈东这里是断过人的,但后来形势好了一些之后,这些人就又走动了起来。
王樱比了个手势:“晓得了,那明天咱们就别往后面去吧,咱们俩吃了饺子出去走走?”
没有亲戚在,但是有朋友啊。过年就是走亲访友,兜里揣点红包瓜子花生糖块,出门去买个烤红薯,走着吃着,街上的店都放假了,但是过年管的不严,会有一些人卖点零嘴,揣上零嘴上公园里转转,要么有些厂子还会放露天电影,连着放三天呢。
徐霜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和王樱在不合适。
糖厂和国营饭店,他们两个的单位领导都来,万一再碰上,倒是多事。
还不如出门去热闹热闹。
说定了打算,第二天一大早,王樱和徐霜就早早起床,放过鞭炮就开始下饺子吃饺子,吃完饺子就是大院里各家走动。
马家孩子多,早在王樱和徐霜饺子还没下进锅里的时候,马家除了最小的那个,剩下的五个孩子都已经过来喊过年好了。
王樱一人给他们分了两块糖,抓了一把瓜子。
这年头都是这样,给压岁钱的有,不过邻里邻居的,给个糖块瓜子已经很过得去。买着也要好几分钱呢。
马家的孩子美滋滋揣着吃的走了。
磕一个瓜子,喷香,是后院陈爷爷炒的,五香味,嘎嘎香。
然后就是刘家的来,刘家两个孩子,腼腆的说了一句新年好。王樱给他们一人包了一个小红纸包。
要说区别对待,那确实有点,主要是刘大娘过去没少帮着她,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一个孩子两分钱,两块糖,再加一把瓜子。
热热闹闹的过了早,两人收拾了东西,刘家那边也没什么亲戚在,马家倒是有,隔壁的马师傅。
但马拥军还记恨着他师父不教他手艺的事,非拦着不让家里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