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70章

作者:宣蓝田 标签: 升级流 穿越重生

  那过掌柜瘾的姑娘又欠了欠身:“您大吉,今儿吃点什么呀?”

  华琼给她来了场情景扮演:“你们有什么?报报菜名。”

  报菜名是专门练口才的,不光厨子,说书的、打快板的都爱背两句。

  华家血统强大,几个少年少女长得都很有家族相,眼角眉梢都向上长,不笑也有三分喜庆,稍微带点儿笑,那就特别讨喜了。

  这姑娘扎着俩大花辫子,快要垂到后腰去了,眼睛灵动,口齿伶俐。

  “咱们这儿有:胡辣汤、螺蛳粉、烤猪排、粉蒸肉、酱烧鸭、香辣毛肚、辣炒螺蛳、肉骨茶……”

  不停当地背了一串。

  唐荼荼很给面子地啪啪鼓掌:“好!”

  她这么给面子,夸得那位二表姐笑个不停,得意地看向华琼。

  华琼凉凉出声:“好什么好,顺序不好,你们背菜名背了那么多年,怎么背的?”

  二表姐纳闷,望天背了一段:“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噢!”

  她恍然一声:“姑妈意思是我得按顺序来,是吧?烤的菜名放一撮,汤品放一撮,不能乱七八糟的。”

  说完扭头跑走了:“我再改改去啊——您也不用点菜啦,我全给您上一遍得了,姑妈和妹妹试试菜。”

  唐荼荼喝着茶润口,听着楼下乒铃乓啷的热闹,忍不住想。

  这才是正儿八经十五六的小孩啊,富养出来的孩子,全身都是一股灵动劲儿,朝气蓬勃活力四射,自己这新瓶装旧酒,再怎么也兑不出这个鲜味儿。

  她记得娘说过,大舅的生意主要在山东辽东那一块,做皮货,一年有半年都在辽东;二舅一年跑两趟商,也有六七个月不着家。

  这几个孩子的商业启蒙都是华琼手把手教出来的,娘身边能有这样亲近她的一群孩子,真好。

第162章

  西市楼型规整,酒楼的布局都是前堂后院,前边堂楼宽敞,后边跨着个“口”字形的四合楼院。

  正面作大堂,左右两排楼分隔成一间间的雅间用。后厨全在背人的那一面,临着楼内天井,烟气直往天上涌,所以通风良好。

  油锅一响,冷清的酒楼就热闹起来了。

  楼下的热闹更甚后厨,刚才打过照面的某个表哥站在楼前吆喝:“开灶啦,开灶啦!客官里边儿请!”

  唐荼荼看新鲜,站到楼梯栏杆旁往一楼大堂瞅。

  拢共进来五位客人,几个少年招待着,忙得热火朝天。他们热情得过了头,弄得五位客人怪不好意思的,偏巧几个“跑堂”身上的衣裳都是绸面料子,搀着人家胳膊“大叔大婶”地叫。

  客人大概以为这是什么贵得吃不起的地儿,还吓跑了两个客人。

  唐荼荼笑了半晌,奇怪问:“今儿不上学吗?”

  不是休沐日,怎么全在酒楼里聚着。

  华琼:“上完了呀。他们几个五岁入蒙,上宗塾,进书院,到了十二三岁识字明理,就能去考秀才了,考上秀才才能进官学,不然就得止步于书院了。”

  “他们这几个没一个好好念书的,就你大舅家的三保考了个秀才——就刚才那个染了红毛又剃了头的。”

  唐荼荼笑起来。

  她长在义务教育的旗帜下,便总觉得这个年纪就该读书,看见十五六的少年人,下意识地就去想“哎今儿不上学么,没到休沐的日子啊”。

  盛朝十人里头七人识字,想是大多数的少年人都止步于秀才这级台阶前了。

  “由他们闹,咱们先吃。”华琼拿手巾擦了擦桌面,没抹下来一点污渍,勉强算是满意。

  没等多久,菜一道一道上来了。

  满盘葱花里拣肉的葱爆兔肉、满盘蒜末的蒜蓉豆腐、油滋滋冒花的碳烤猪排、咸香的粉蒸肉、挂汁饱满的酱烧鸭、红油里泡着的香辣毛肚和钵钵鸡、半盘子螺蛳半盘子辣子的爆炒螺蛳……

  连佐餐的小菜也是鸡汁豆腐串、泡椒鸡爪、醋花生,这样的咸辣口。

  桌上摆了一堆小碗小碟,就她们两人吃,分量都不多,花样却齐全。因为菜以卤汤和酱香为主,满桌菜几乎都是红棕色的。

  好不容易盼着了主食,好嘛,全肉馅饼、油泼面,油汪汪的酥壳煎饺,还有油炸土豆饼;汤是胡辣汤、羊杂汤、鸭血粉丝汤。

  唐荼荼懵懵地看了看她娘。

  华琼回以一笑。

  唐荼荼:“……合着‘重口味’是这么个意思。”

  她自诩口味不淡,还是没能经受住这些咸辣菜轮番轰炸,尝了几口菜,辣得吐舌头直嘶气,最后把那碗油泼面干吃了。

  油泼面是地道的陕西油泼面,花椒面、辣椒面厚厚铺了两层底,越吃,汗越是如浆出。

  半碗面没吃完,茶已经喝了一壶了,舌头上烧起了一把火,顺着喉管一路烧下去。

  唐荼荼抹了抹脑门上的汗:“……这是大厨做的吗?”

  华琼笑问:“有什么想法,你直说。”

  唐荼荼不太确定:“感觉……不是很讲究,这不像是酒楼菜,像是路边摊小吃的口味。”

  华琼点头:“说对了。”

  她手指虚空一划,指着楼下这条街。

  “看见这些小食摊没?就是卖臭豆腐、羊杂汤、爆炒腊肠、炒米粉的那些——都是小本买卖,租不起铺子,小贩常年到头推个车在街上卖。”

  唐荼荼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望。

  路两旁的铺面都挂着招牌,门面敞亮。

  一过午时,街上生意最好的就是食肆,遍眼处处是食肆,开个家常小饭馆门槛低,成本不高;而能在京城开出名堂的食肆,其中不少是连锁店,光西市上就能开两三家。

  至于小摊贩,许多都是夫妻食档,这边包馄饨,那边下馄饨;这边擀葱油饼,那边烙饼……

  这条京城人人都爱逛的名街,荟萃南北四方小吃,什么都能见着。小食贩会把厚实的油纸做成扁盒,一份卖五个八个铜板,客人也方便,逛街的路上顺手买点什么吃。

  等她观察完了,华琼才给她说细情。

  “人来人往,挑担的、拉车的,全往路上过,小食摊就不太干净。上个月,吃出了好几个肠胃病来。”

  “市署立了条例,说是要整顿街容,严打摊儿食,不能在街上卖小吃了,必须得开店入铺,不然就要撵人。”

  东西二市作为京城最大的两个市场,占据了全城七成的钱货交易,人流量极大,再小的芝麻铺子租一年也得几十两银子,乱七八糟成本合进来,租铺子并不便宜。

  要是本地小贩,咬咬牙也就租了。可路上支摊的小食贩多数是外城百姓,住下城外的乡村,四更天赶路、挑着担进城来摆摊的,承受不起租铺钱。

  华琼:“这些人求到了咱家。都是在西市干了好几年的老熟人了,会做点小吃,也没什么别的本事,财路一断,家里边就要难过了。我就把他们全招进酒楼来了。”

  “因为卤肉酱菜多,不是麻辣就是咸香,索性起名为‘重口味’,看看能不能招来爱吃重口菜的食客——现在入驻了十来家食贩,后厨还没占满。”

  唐荼荼睁大眼睛。

  路边食摊,入驻酒楼,怎么想都是不赚钱的事。华琼这样的经商头脑,不嫌麻烦地接过这个摊子,少不得是因为一颗仁义心肠。

  唐荼荼椅子往后一蹭,站起身,拱手作了个揖。

  “娘真是大大善人,怪不得您能赚大钱呢,与人为善,与己方便,功德街坊邻居都记着呢。”

  华琼让她逗笑了,撑着脑袋,笑得直不起腰。

  “那我考考你,你动脑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这酒楼起死回生——你也瞧见了,酒楼没客人,我先把摊儿贩招进来试试手,还没正式开张,兴许还要重装修一遍。”

  “娘没指望这酒楼赚钱,可亏本了也难受。”

  唐荼荼点头:“小吃就该是路边摊才地道,换到酒楼里,总觉得别扭——酒楼就该是吃宴的地方。”

  她忖道:“如果我想请人吃饭,不管是请亲戚,还是请朋友,都不会请人家来吃小吃,这不是轻慢人家么。”

  虽说人以食为天,可人们也会把食物分个三六九等。

  小吃摊、食肆、酒楼,菜品品质和服务档次都是不一样的,折进成本价中,价格差得就远了。跑酒楼里点一份炒凉粉,如同跑路边让馄饨摊儿做一罐佛跳墙,一样得不靠谱。

  得想想办法,把客人揽进来。

  虽说这一桌菜不是咸就是辣,唐荼荼还是努努力吃完了,好在分量都不多,捱着辣、就着凉水还是能吃下去的,一顿饭吃出了一身汗。

  刚才上茶的三保表哥提着个长嘴茶壶,楼上楼下地转悠。看她们桌上的主食下去不少了,忙说:“荼妹别吃这么快,还有好几道菜呢。”

  又忍俊不禁:“我给你把这边窗户打开,瞧你这脸红的。”

  大堂的窗有两道,朝街的那排窗一直开着,天井方向的窗再打开,便成穿堂风对流,吹在脸上,立刻降了降辣意。

  直冲后厨的这扇窗户一开,厨房的香味就涌进来了。

  唐荼荼耸了耸鼻尖,她朝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深深一嗅,许多调料煸香的味儿往她鼻子里钻,每一个气味分子都在鼻间欢快地蹦跶着。

  仔细嗅了嗅,似乎还能辨出一丝熟悉。

  “娘!”唐荼荼眼睛发亮:“这是什么?”

  华琼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忽然兴奋起来了,莫名其妙答她:“这是酷睿(kuri),也叫咖喱。”

  “这是番邦人的吃食,比较少见,除了西市,别地儿见不着。咱们厨子还学了他们几样炖菜,有用牛奶炖的,有用大蒜、番大豆熬煮的——都是咱们没尝过的口,我就买了方子,让厨子做做试试,看看能不能合上京城人的口味。”

  咖喱啊……

  唐荼荼不用她说,这味儿可太熟悉了。

  在那些调料块冲水泡饭的日子里,唐荼荼最喜欢的三种酱料包,一是红烧排骨,二是金汤肥牛,三就是咖喱料包了。

  低配版是拿开水一冲,有条件就开一小锅水咕嘟,煮好以后,拌饭、拌面、泡馍都是一绝,配饼的味道也奇好。

  一年没吃着那味儿,还怪想的。

  唐荼荼放下碗筷,沿着半敞口的走廊去了后厨。

  厨房里头掌勺的、配菜工、洗碗工,站了许多人,她没进去打扰人家,隔着门,陶醉地长吸一口气。

  与后世的快手咖喱块不同,这是真正原汁原味的咖喱。

  还有钵钵鸡、卤肉、羊杂汤……各种霸道的香味混杂,又奇妙地统一在一起,堪称重口味者的天堂。

  厨子拢共十二位,比楼下的客人还多,一人掌一个灶,会做的吃食却都单一,还是延续了小吃摊的风格。

  她仔细观察完了,才回大堂吃饭。

  到了未时,华家的表哥表姐们一头热血地忙完,送走了寥寥几个客人,都累瘫在椅子上了。

  “前头那客人一会儿要辣酱,一会儿要糖蒜,隔会儿又碎了个蘸碟。我也不敢让客人赔钱,撑着笑脸趴地上把瓷片捡了,感觉自己跟孙子似的。”

  “姑妈说要让客人宾至如归,这也太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