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31章

作者:宣蓝田 标签: 升级流 穿越重生

  唐荼荼:“那也不行,你站我后边我就想笑。”

  好不容易解了开,晏少昰背回手,指肚磨了磨,蹭去痒意。

  “好了,走罢。”

  先头那一行人已经进了二门,看见这左曲右拐的黄河阵,没往里头挤,趟着边上的林道过去了,各个踩了两脚泥。

  一路喊着:“茶花儿,茶花儿,我们来给你送开张礼了!”

  唐荼荼连走带跑追上去,撂下一句:“二哥我先去忙了,你自己参观参观。”

  她头也不回地跑了,总算在后堂追上了人。

  那是公孙景逸的表弟成鹊公子,还有瑞方公子,上回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的盛公子赫然也在里头。

  他们抬着好几箱的贺礼,上头盖了一小面金线绣字的吉布,半遮半掩着,底下的金蟾蜍、玉貔貅、招财树露了半个身子。

  唐荼荼心提起一分,笑着招呼:“稀客呀,你们怎么来了?”

  瑞公子瑞方嗓音清亮,当日糕点噎喉,没给他留下丁点后遗症,拱手折腰作了一礼:“自然是来给你道喜的,一贺茶花儿开张大吉,二贺小杜爷悬壶之喜!”

  坐堂的医士都是本地人,识得这几位身份,一时间叫好声不断。

  唐荼荼上回见瑞公子,还是赴宴那日,当时他说话可没这么客气。

  这贺开张的礼实在是贵重了,唐荼荼摆摆手:“没什么喜的,我这儿无偿把脉,免费看诊,这是县印坊——县衙出钱,县衙收,我可不拿一个子儿,开张大吉也得冲着县衙说。”

  周围这么些人,这群公子哥行事只图爽快,不顾后手,唐荼荼怕落人口舌,先划清了界限。

  今日来报名的、来堂后义诊的多是贫户,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其中也混着不少的疑难杂症。因为往常讳疾忌医,许多人连自己是什么毛病、病了多久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哪儿哪儿说疼。

  一群医士诊完了,拿不准的,就请到杜仲那头再诊一遍。

  杜仲摸脉的时间长,一边起码要摸两分钟,他嫌耽误工夫,便一心二用,左手诊脉,右手提笔记录脉相,积攒医案,回去和脉经做比对。摸到尺部五十动左右,才换下一只手。

  没什么大问题的,他眼也不眨地喊“下一个”,身骨虚弱的,他得多费些工夫,也不自己写药方,只点出关节来,叫两侧医士对症下药了,他再看一遍。

  这群县学学生念书勤苦,背医书也背得熟,虽然还脱不开书本,却已经有了活学活用的架势,会按着经典单方酌情增减。经典单方都是各代医圣留下的好方子,君臣佐使配得利索。

  公孙景逸和和光还在中院忙,腾不开手,唐荼荼与这几人不算熟,瞧他们被晾在这儿也不合适。

  她瞅了瞅,跟最熟的成鹊搭上话:“成大哥要插个队不?小神医悬壶,今日看诊不收钱啊。”

  成鹊师从本家的老儒,别的不说,脾气在这里边是最好的,合拢玉骨扇,笑吟吟坐下:“行,那我就讨一个开张的吉利。”

  他坐到了杜仲桌前,右手往脉枕上一放,五指虚虚拢起。

  左手心肝肾,右手肺脾命,杜仲切完右手切左手,轻轻一撩眼皮:“下一个。”

  众人一愣。

  瑞方哂笑:“好!鹊儿这是健康得很,小神医都懒得给你讲脉象啦。”

  成鹊温文一笑,起身让开了位置。

  修身养性的人家,富过三代又知饮食,这种人家的孩子身子骨都差不到哪里去。

  瑞方提提袖口:“我来。上回噎了喉,我娘怕我落下病根,非要府医给我诊诊。府医非说我有慢喉痹,梅核气,吃了一兜子药——您给瞧瞧有这毛病吗?”

  杜仲这回连脉也没摸了,怕这公子哥不好说话,给姑娘惹麻烦,他把话说得温和。

  “医不二诊,听你家大夫的,你吃他药吃上两月,要是咽喉还觉得干痒,你再来找我。”

  “还有这规矩?”瑞方四下望了望,见医士们个个点头,叹口气站起来。

  椅子又腾开了,盛公子施施然上前:“来都来了,我也凑个热闹罢。”

  可他这脉象诊得磨蹭,左右手全摸完一遍了,杜仲微不可见地皱了眉。疑心有错,又去切他左手,摸着寸位细沉的脉象又诊了半晌。

  最后,竟从医箱中取出一个手心大小、漏斗状的东西,扣到他胸口听了听心音。

  盛公子心里一咯噔,惶恐之色迅速上了脸:“……怎么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唐荼荼,想起年前自己那话——弟兄五个里头,四个全让唐荼荼亲手救过,就他一人幸存了,难不成今儿也得栽在这儿?

  成鹊、瑞方也被惊得不轻,看那漏斗贴着心脏,忙问:“心上头有毛病?”

  杜仲一时没断言,又瞧了瞧盛公子的面唇颜色,问他:“你坐下这半天,怎么还没停了喘?”

  盛公子呆怔着:“我往常就累得快,回复慢,坐下喝杯茶、唤匀气儿就好了。”

  杜仲问:“昨夜累着了?”

  问的是“昨夜”,盛公子嗫嚅道:“昨夜安稳睡下了,今晨……”他脸上红臊的,就差写一个“白日宣淫”在脸上了。

  杜仲又重新切上脉,这次迟迟没松开:“公子心脏受过外伤?”

  “并无啊……平时,有姑娘捏着软拳捶两下,这算么……”

  一群人哑口无言。

  唐荼荼差点没能憋住脸上表情,要是“小拳拳捶你胸口”捶出来的心脏病,那可真是夭寿了。

  杜仲:“幼年呢?”

  “家里看护得好,从没受过什么伤。”

  杜仲又问:“你爹娘可有心疾?”

  他问一句,盛公子的脸色白一层,问到这句,脸白得像墙粉了。

  “我爹没有……我娘,她自个儿一直说自己心不好,但也不曾瞧见她有病症,只见她面色红润,腰腿利索,撵条狗能从后宅撵到外院去。”

  “我们这种人家,阖家老小住一块,上下牙一碰就容易生龃龉。家里一有什么气不顺的事儿,我娘就捧着心口抹眼泪……我还当她是装模作样,跟我爹老夫老妻的还整这矫情……”

  他是听过杜仲神通的,心慌意乱说了一串。

  见周围人都忍不住露出促狭,盛公子停了口,岔开话又说。

  “我上学时候浑过两年,挨过几顿打——打小,我爹每回想揍我,白天从不动手,都逮夜深人静的时候打,绝不让我娘看见,总怕我气着我娘……”

  唐荼荼心一沉。

  是了。想是遗传的毛病。

  但凡开了这个头,一切症状仿佛都变得有迹可循了,盛公子愣愣坐在那儿,停不住话。

  “我不像公孙他们几个精通武功,我只练过点粗浅拳脚,大夫以前说我心扑动快,老了怕是要患心疾,总说让我强心健体,我没当回事儿,不愿意吃那苦……平时也没什么症状,一到变天时候,总觉得胸口闷,一直到左边肩膀都不得劲,得抻抻肩膀,舒展两下才好。”

  他说着话,手下的脉搏更快了,是紧张的。

  杜仲温声道:“今后别喝浓茶,别喝酒,多走路多散步,少跑,打打太极,行房事别太频繁,烟花柳巷就别去了,日夜寝息要规律。”

  “……不用喝什么药?”

  盛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脚直当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后脚,杜仲居然只提点了这么几句。

  “且不必吃,我给你写个禁忌方子。”

  成鹊几人也大松一口气。

  正巧此时,公孙景逸与和光听着信儿来了,几人热热闹闹去了边上说话。

  唐荼荼挨着杜仲坐下,轻声问:“什么病?”

  杜仲没回她,不敢分心,舔墨写完医案,又折叠放入医箱中,这才低声道:“说不好。他心上有点小毛病,不止是心律不齐,听胸音,心脏射血也是忽大忽小的,但又不像有淤堵。”

  “心疾不好诊,不跑不跳、不发作之时,我找不准病灶。”

  杜仲瞧了瞧唐荼荼,很淡一笑:“左右他们与姑娘是朋友,来得勤快,今后慢慢复诊罢。”

  唐荼荼:“行。”

  公孙几人说着话,又轰然热闹起来。

  “茶花儿,哥哥几个这又是帮忙,又是送礼的,快天黑了,请我们吃饭去吧?”

  “行啊,没……”唐荼荼笑着正要答应,不经意间,看见人群外负手而立的那位爷,被那道凉飕飕的目光勾缠上。

  她把殿下给忘了!临到嘴边的“没问题”仨字立马变了调:“今儿不行,我有点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儿?谁不知你闲人一个,总不能是回家找你爹娘吃饭吧?”

  这几人全是一副好相貌,华服在身,又把人衬得精神了三个度。

  公孙景逸从小军屯里滚到大,那宽肩虎腰、结结实实腱子肉,与廿一有得一拼。

  成鹊本家一家子文儒雅士,经史传家,弯眼一笑,就是风流蕴藉的韵致。

  瑞家从商,盛家踩了一脚盐政,这二位论矜贵比前两人差了些,却也是锦绣窝里作养出来的。

  最没分寸的公孙和光,照旧一顶玉冠把头发束得高高的,一身利落的劲装,不细看根本不知道是女孩儿,没骨头似的,一条胳膊搭在唐荼荼肩头上。

  一二三四五,再加一个清清冷冷的杜仲,凑齐了环肥燕瘦,动静文武皆宜。

  而这头,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老气横秋,负手而立,换去那张脸,通身气质也合宜,这会儿不高兴了眉头一锁,那真是从头到脚不见一丝少年气。

  满耳的“茶花儿”、“茶花儿”、“花儿花儿花儿”……天津人,儿化音拖着尾,唤得那叫一个俏皮又多情。

  廿一往旁边侧了侧头,眼睁睁地看见殿下额角蹦了一下。

  又蹦了一下。

  蹦不停当了。

第210章

  两边人马对视。

  公孙景逸最识大体了,侧过半身问:“茶花儿,那是你家掰掰?从京城来的?瞧那谱儿准是个大人物,什么来头啊?”

  他平时说话嗓门大,这骤然压低了声,少不得藏着几分窥探的意思。

  二殿下的身份一点不能漏,唐荼荼含混应了声:“他顺路,过来看看我。”

  她应下这声“掰掰”的瞬间,这头气压骤低,差点原地凝出一股寒流。

  廿一首当其冲,一个泰山崩于眼前都未必变色的暗卫头子,碰上此情此景竟然周全不来,心想:要命。

  直隶省官员来回调换,朝堂上也有几位天津官员,但凡听熟了天津话的都知道得清楚——“掰掰”喊的是伯伯。

  就唐荼荼一个初来乍到的,一时没迷瞪过来,听不懂的词自动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