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57章

作者:宣蓝田 标签: 升级流 穿越重生

  穿来盛朝半年,唐荼荼没见过这样迫人的目光,脚下立刻顿住了,心随意动,也砰砰地跳起来,因为着急,她脸颊也飞快泛起红晕。

  萧临风冷声:“做什么?”

  唐荼荼深吸口气:“我来,是想跟公子问件私事。”

  她声儿向来软和,这会儿紧张得细成一线,说似黄莺娇啼也不为过;又拿团扇遮着半张脸,脸都不敢露全,活脱脱演绎了一出“小女子含羞带怯”。

  加上一深吸气,胸脯就随着气量往起鼓。

  萧临风别开视线:“姑娘自重。”

  这阵子成天有姑娘找上门,还有她们那些盼着招个举人婿的爹,全都排着队想跟他说说“私事”,问的不外乎是“萧公子定亲了没”。

  萧临风白天出门都得带斗笠,每隔一天换一家客栈,换得这么频繁,还总能被摸上门,不堪其扰。

  一听“私事”俩字,萧临风立马露出不睦神情,落了句沉甸甸的“姑娘自重”,起身就要走。

  他醉得迷糊了,还没大清醒过来,这一下起得太急,一坐一起间,酒后的晕眩直窜天灵盖,脚下跟着踉跄了一下。

  同时,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在左肩处拉了一下,做了一个好像背着包袱、怕包袱掉了的奇怪姿势。

  ——可他这一下摸了个空,那边肩膀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东西?

  萧临风眉头皱得更紧,放下手就走。

  唐荼荼睁大了眼睛,心脏有一瞬间被抽空血液的错觉。

  可很快,被抽空的血液倒流回心室,她从头到脚,全身的血液都滚烫沸腾起来。

  上辈子,她是背过枪的。

  为方便右手持握,枪的承重背带都是在左侧肩膀上。原地休息时,随枪支重量下坠,从后颈绕过左肩的这根背带就会跟着被往上拉,勒得脖子不舒服,起身时得这么扯一下,重新保持两边平衡。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任何的姿势,会往虚空中这么一抓了。

  末世基地中,平民是严禁持枪的,只有守城军和在外围清理丧尸的人会按需配发;而枪械能随身携带的,睡觉时也不会放下的,只能是……

  特战兵!

  电光火石间,唐荼荼满脑子空白,全身仿佛失去了控制权,她连该说什么都想不到。她怕失望大于希望,来赴宴前是什么都没敢去想的,只打算碰碰运气。

  而萧临风已经抬脚出了亭子。

  “别……”

  一道灵光劈开脑海,唐荼荼倏地想起了上回托付二殿下找人时的那首歌,忙连唱带哼地张开嘴。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她头一句刚哼完,前头走着的人后背一僵,猛地回过头来,目光比方才更狠厉。

  “你是谁?!”

  唐荼荼几乎要放声笑出来,心口战栗哆嗦成一团,脑子却无比清醒。

  他听过!他听过这首歌!

  时隔七个月,她终于找到了头一个同伴!

  唐荼荼眼睛一下子湿了。

  七个月,206天,她写了一柜子的日记,也没敢往日记上多记一笔。

  怕他们身死魂消,怕只有自己是唯一的幸运儿——怕只有自己,穿到了这历史上没一笔记载的朝代,魂魄未散,巧之又巧地飘进一具刚死的新鲜尸体里,借这尸重活一世。

  唐荼荼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时代可能孤零零地只有她一人,可能目之所见、双耳所听,都是自己临死前的一场梦,于是看见什么都像是不真实的,似隔着雾。

  她揣着一肚子秘密、一肚子惶恐没人能讲,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每天稀里糊涂地磨着日子活,死守着过去一样苦行僧般的作息,努力提起点劲儿来,从这个满眼古色古香的朝代,拼命找点自己熟悉的事做。

  而现在,她找到了第一个……

  唐荼荼心里油煎火滚了一圈,萧临风还被晾着,紧盯着她问。

  “你哭什么?”

  “这歌是你自己本就会唱,还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又立刻否了:“不可能是听来的。”

  一句紧随着一句逼问,萧临风心里的猜测逐渐成型。

  “你是唐家人。”

  “唐义山的帖子是你动过的,是不是?”

  “你是谁?”

  萧临风咬紧下颔,脑子里各种可能性朝着不同方向拉扯着他的神经,叫他心乱如麻,可最后,所有的可能性又被他自己一一否绝,通通聚合到一处。

  终于,他有些不耐烦了。

  “放下扇子。说话!”

  唐荼荼把团扇扔了,捂住了眼睛,把眼里的泪花子憋回去。

  之后她站直,收腹,挺胸,并脚,脚后跟重重一踢。

  这一刹那,两人都似凭空听到了行军靴踢踏的革响。

  她敬了一个再不能更标准的军礼。

  “——隶军部,基地城市建设与规划高级工程师,编号S-0149,贺晓,向队长报道!”

第56章

  自收到请帖起,萧临风压抑了两天的喜色再压制不住了,升到脸上来。

  因他不是爱笑的人,心里再高兴,面部肌肉也只是略显僵硬地堆出了一个笑。

  “哈,我没想到是你。”

  唐荼荼连笑带泪,话说不停当了:“我猜到是江队长了!前些天听到我哥——我这个身体的哥——说当天口问中有个十四岁的神童,对边防军事非常精通,立马留了个心,我就去学台……”

  她叮呤当啷说了一大段,有点遗憾:“江队要是在考卷上留个符号什么的,我肯定立马能认出来,早两天就能见着你。”

  萧临风笑笑:“现在也不迟。”

  离得近了,唐荼荼才看到他那顶不伦不类的帽子底下,是一头的贴皮寸,头发剃得几乎要露出头皮本色了,军人标准的三毫米发长。

  这一头短发可太叫人熟悉了,她要是早点看到这头贴皮寸,一定立马就能认出来。

  萧临风浑不在意地摘下帽来,低下脑袋给她看清楚,又把帽子戴回去,“天天出汗,洗得麻烦,索性剃了。”

  “洒脱!”唐荼荼这会儿看他一百个亲,脑子也不过了,张嘴就夸。

  萧临风展臂一指亭上阑干:“坐下说话。”

  唐荼荼一个动作一个指令,说坐,她就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对面,上上下下把萧临风打量着,忍不住展开笑。

  五人小队中,萧临风是最晚入队的。那时他修习的是体术钢拳,虽然和自己一样同属体质类异能,但体术级别比她要高得多。

  唐荼荼是个空有力气不会用的半吊子,全凭末世早期摸爬滚打的那点子经验。进了基地以后,城市外围有了武装保护,她一身力气再没长进过。

  萧临风不一样,体术几乎逼近人类极限值,一米九高的壮汉子,站在那儿就是一座山,以强攻手的身份带领他们突围了出来。

  他现在穿到这个一米六的小孩壳子里,不知道得多心塞。

  “江队怎么来考乡试了?”唐荼荼问他。

  上辈子,因为萧临风入队晚,唐荼荼和他的相处时间不过半个月,她自认还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就摸清楚一个人的能耐,却也大概知道江队长是什么性格。

  寡言少语,总是锁着眉,不论危险不危险的时候,他都顶在前边,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沉默的背影。

  时逢末路,反倒是他这样沉默稳重的样子最让人踏实。

  可最近他却大出风头,下场考了秋闱也就罢了,口问上与考官激辩,实在猖狂,也实在不像他的性子。

  再有,乡试是考三科的,方略策还好,毕竟都是现代穿来的,于治世多多少少能提出点建议来。

  却不知道经义和时务两科,他都是怎么考过去的,靠这半年恶补么?

  光说经义,四书五经和各路大家注解,都是需要背的,哥哥这些年背过的书摆满了一整个博古架。

  江队长半年里恶补了这么多书吗?真是太难为他了,难怪帖试只考了八十多名。

  萧临风知她所想,苦笑道:“怕你们寻不着我,我不敢藏拙,想快点出人头地,再寻办法找你们。本来是想明年考武举的,这文举我瞧不上,但今年恩科加试,多少是一次机会,我便从天津府来了。”

  天津啊。

  唐荼荼心里难受坏了。

  天津与京城,隔得不远,即便是无车无马,全靠步行走过来,每天徒步三四十里,七日都可以走到京城的。

  可如果剩下的同伴们都如这般散落在各地,他们没有联络的办法,找人纯粹是海里捞针,想要把他们一个个找回来,得到猴年马月去。

  见她鼻子一皱又憋不住眼泪了,萧临风消受不住,立马转移话题:“说说你自己罢。”

  唐荼荼避过脸,揩了一下眼睛。

  “我是冬至那天醒来的。”

  她看萧临风点头,知道他也是一样。

  唐荼荼顺着自己醒来后的事情,报喜不报忧地讲了几件,却鬼使神差地把二殿下相关的事儿全都略过去了。

  忧不能报,家里娘亲继母复杂的人物关系,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她便全都略过去了。剩下的便没什么能说,只剩下“爹娘兄妹”能讲一讲,讲了不过三五句,唐荼荼就闭上了嘴。

  如此听起来,她仿佛过了平淡如水的半年。

  萧临风挺欣慰:“平安就好。”

  一句“平安”,唐荼荼眼睛又酸了。

  “倒是也有一些所得,我不是什么都没做。”

  唐荼荼像讨夸一样,全然不藏私地讲给他:“京城内郭十三万亩大,除了皇宫和内苑我没去过,还有最北头的十二坊太远了,我去不了,剩下五分之四个京城的地图,我都绘出来了。”

  萧临风震惊问:“靠你自己一人?”

  他落到天津后,同样对天津府一无所知,四处寻摸着走了半年,也没走遍整个天津府。

  而京城内郭作为天子城,比天津内城更大一半有余,逛街走着都累,何况是一座一座坊挨着认真测绘,没有任何辅助工具,全靠一步一步以脚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