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九重 第3章

　　齐云阁有七大主峰六十四仙居，六十四居属于外门，分别归由七大主峰管辖，用来安置未到达登仙期的弟子。

　　主峰在内门还拥有无数小山峰，分配给达到登仙期及以上的内门弟子和长老。

　　明心居在丹鼎峰的外门五居中，只是不上不下的中等水平，在整个齐云阁就更排不上号了。

　　即便如此，明心居也占地颇广，弟子数万，亭台楼阁壮丽非常，可想而知排名最靠前的几居会有多鼎盛。

　　泠冉深吸口气，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二傻子刚飞升上界的表情，云驾几乎贴着地面的向前飞去。

　　虽然明知道自己原本就是仙界中人，但因一梦香的缘故，她在某个名叫地球的下界生活了近三十年，很多想法都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了。

　　对仙界的很多事她都需要重新适应，尤其这种云雾飘缈如梦似幻的景致，偶尔还会让她生出置身梦境的错觉。

　　泠冉面无异色的向前飞行，尽量忽略某些故意飞到自己头顶上方的云驾。

　　腾云驾雾的仙术每个仙界之人都会，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分个高下出来，飞行的高度便是一个人修为高低的标志。

　　像泠冉这样的修为，只能在离地面不足三尺的高度飞行，偶有同门或仙兽飞过身边，还要停下云驾福身问好。

　　在仙界同样也是财侣法地，样样都要攀比，修为低又没有权势可依仗的人，真是连条狗都不如。

　　泠冉隶属于居主的直属仆役团队，而且是归居主亲自带领的人，因此处境并不算糟糕，就算有看她不顺眼的人，挺多就是无视，当面欺压却是不敢的，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她的飞行方向正是明心居的明心殿，每次给帝休木浇灌仙露以后，他都要向居主汇报一下帝休木的情况如何。

　　身为一居之主，明心居的大当家可是很忙的，没时间每天亲自关注仙木，很多事都要依靠送仙露的仆役反馈才能了解。

　　相应的，泠冉作出汇报时也要承担相当大的责任，万一帝休木出现不良反映，她却没有及时上报，到时宗门怪罪下来整个明心居都得遭殃，而泠冉就是最先被祭天的那个。

　　飞到半途，泠冉听到前方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抬头发现是与自己关系不错的一位一等仆役姐姐。

　　这位姐姐姓王，身材高挑，长相清秀，观之可亲，是居中某位丹师的下属仆役。

　　泠冉因为每天要向居主汇报帝休木的情况，经常到处找人，整个明心居上下至少都混了个脸熟。

　　最开始大家对她的处境都很同情，毕竟前面无数任仆役无一例外的下场凄惨，在所有人眼中，像小白兔一样的泠冉也会是同样的结局。

　　但出乎大家预料的是，泠冉竟然史无前例的挺过了两个月，而且修为还肉眼可见的噌噌往上涨。

　　居中弟子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开始对泠冉不冷不热起来，还愿意与她交好的也变得越来越少。

　　喊泠冉名字的这位王姐姐，是态度始终未变的人之一，她面带喜色的向泠冉招手，示意她快跟自己走，和地球上发现了绝世好瓜的吃瓜群众一样一样的。

　　泠冉跟着王姐姐飞到了明心居炼丹殿所在的山脚下，这里已经站满了居中的弟子和仆役，所有人都眼神痴迷的仰头向天上看。

　　从下方向上望去，明心居的主峰古殿宝阁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云顶之上。

　　拱卫在两侧的副峰一方是墨色的炼丹专用石殿，一方是青山绿水的药园。

　　此时炼丹石殿的上方，一片黑云如宝盖般笼罩其上，伴随着云层的剧烈翻滚，有道道闪光不时将乌云撕裂出明亮的伤口，显然石殿中有人正在做什么，才引来了天象异动。

　　聚集在山脚下的人越来越多，都睁大眼睛羡慕的看着石殿方向，不时交谈讨论几句，猜测这次能出几枚圣品丹。

　　丹鼎峰是齐云阁中炼丹高手的云集之地，大小丹师足有数千，在四重天能排上名号的也有数十位之多。

　　可即便如此，出圣品的几率也是少之又少，可见其难以炼制的程度。

　　仙界将仙丹、仙草、材料等很多修炼资源，很粗暴的分成了四个等级，不入品、地品、天品、圣品。

　　完全不去管同一品级之间，或许存在着天与地的差距。

　　就仙丹而言，不入品就是炼丹材料报废了五成以上的毒丹，服用之后丹毒带来的副作用比药效还要大。

　　地品是将炼丹材料的药性发挥出了六成左右，天品则在八成左右。

　　而圣品是能将所有药性都发挥出来，没有一丝残缺的丹药，又被称之为满丹。

　　因圆满的事物向来为天道法则所忌，故而在成丹时都会有雷劫降下。

　　今天能在自家明心居也看到罕见的成丹天象，大家都觉得与有荣焉。

　　人群中只有泠冉微微皱了下眉，她心中很清楚，明心居中有能力炼出圣品丹的，只有居主的亲传弟子明心仙姬一人。

　　可问题在于，他们这位居主本身却是以种植仙草见长的，对炼丹术并不是很精通。

　　如果是心性正常的师父，见自家弟子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准会自豪的到处嘚瑟。

　　可明心居的居主却为人苛刻，法严量窄，与明心见性二字极不相衬，但愿他不要把心中郁气发泄到居中仆役身上才好。

　　泠冉想到这里，就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见身边有人注意到自己了，这才努力摆出同大家一样的惊喜表情。

　　泠冉强颜欢笑，一直等到成丹天象消失，便向王姐姐和一众同门告辞，硬着头皮向主峰飞去。

　　见泠冉要走，王姐姐也跟在她身后，她的目的地是炼丹石殿，她的仙主大多时间都待在那里，两人只有很短一段是同路。

　　两人边飞边聊天，主要是王姐姐说个不停，她语带羡慕的说起明心仙姬的炼丹术，还佯装无意中提到，听说仙姬正在挑选打理丹房的仆役，也不知谁能有幸被选中，跟在仙姬身边只消学些皮毛，就能受益终身了。

　　说到这里，她还别有深意的瞟了泠冉一眼。

　　泠冉心说这位姐姐也不知是心眼多，还是缺心眼，齐云阁的仆役都是经一梦香历练过的，经历过一世生死，谁又是傻子呢。

　　大家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想往明心仙姬身边凑，觊觎丹房仆役的名额就明说，把她当成小孩子玩这种心眼实在没意思。

　　泠冉在心中叹气，看来她之前想的没错，宗门内确实没有可真心相交之人，你当人家是朋友，人家或许是看你经常在居主和仙姬身边出没，想借着你往高枝上攀罢了。

　　可泠冉心中的苦处，又哪儿是外人能了解的。虽然她有异宝护住魂魄，可以不受帝休木的引诱，但这个差事能当多久真的不好说。

　　万一帝休木哪天看她烦了，立即就得换个人去给它玩儿，到时她的处境就堪忧了。

　　泠冉并不在意被降级为三等仆役，只要别被贬谪进末等，她就心满意足了。

　　按理说只要她不犯错的话，明心居应该能容得下一名小仆役混口饭吃。

　　可问题在于两位大当家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好像对她都有些看不顺眼。

　　居主那人就算了，表现得再如何宽容随和，也掩盖不住本性中的孤僻刻薄。

　　但明心仙姬明明是个很温柔良善之人，也不知为什么，对她总是不冷不热的，泠冉想破头也想不出她为什么不待见自己。

　　总不能是因为她这副小白兔的长相吧？

　　说实话，她也不太满意自己的长相，娇娇怯怯的样子，虽然能激起雄性的保护欲，但在女生眼中就是随时会冒茶气那种，长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可她的年纪尚幼，也从不会刻意招惹谁的注意，与高高在上的明心仙姬又有云泥之别，也不知她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泠冉心中愁云密布，却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分毫，她假装听不懂王姐姐的暗示，只是一味喏喏的应和着她的话。

　　在飞到分岔路口时，就笑着福身告辞，径直飞向居主所在的明心殿，一点都不在意打算落空的王姐姐是何表情。

　　泠冉一路上在心中揣摩着明心居这师徒俩，飞到明心殿前才突然意识到，以居主的气量，此时大概不会留在明心殿中，甚至连明心居他都未必能待得下去。

　　但做为下属，该有的尊卑态度她还是要表达出来的，泠冉降下云头，略整仪容后走进主殿，对这里领班执事福身行礼，烦请他代自己向居主通报一声。

　　在得到居主并不在主殿，有事可找明心仙姬的回应后，她这才缓步退出主殿，向炼丹殿所在的副峰飞去。

　　经过通报，泠冉走进明心仙姬的丹房，身着鹅黄色广袖留仙裙，明眸皓齿的大美女正盘膝而坐，整理着丹炉旁散乱的药材。

　　显然为了炼出圣品丹，她同样手忙脚乱，付出了极大努力。

　　明心仙姬在泠冉福身问好，跪坐在对面后，这才头也不抬的冷声问了句，“帝休木可好？”

　　泠冉当然没有不好的说辞，这一点她还是很有把握的，那家伙精神的就差把根从水中□□，满浮空山蹦哒了。

　　汇报之后，她就要起身告辞，人家正忙着，留下来讨人嫌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没想到明心仙姬却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冷笑出声，“你还真是个心智坚定到冷酷之人，面对帝休木的不断哀求，竟然可以坚持三个月之久还能稳得住。”

　　泠冉是真没想到明心仙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心中却狂跳几拍。

　　认为她是个冷心冷肺，没有感情的人，原来这就是明心仙姬讨厌自己的原因么？

　　随即又有股愤怒从泠冉心头升起，那些不冷酷的人都是什么下场，相信明心仙姬不是不知道，如果这人真同情帝休木，为什么不亲自带它离开？

　　她泠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仆役，连自身性命尚且还在别人手中，又如何去帮助帝休木脱离困境？

　　难道这位大美女就是传说中的圣母婊？那人很可怜，所以你要去舍生忘死的帮助他。

　　而她只负责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别人，自己却什么都不做，这都什么狗屁逻辑？

　　可哪怕心中再愤怒，泠冉也没有冲动的表现出来，她很清楚自己的小命掌握在谁的手中，未来的处境将会如何，全看这次明心仙姬对自己的回答是否满意了。

　　因此她不得不试着贴近对方的思路，找到明心仙姬这种自视甚高之人，对帝休木的悲悯又是从何而来，是否与她自身也具有某种关联呢。

　　见泠冉听了自己的话，惊愕过后便垂头不语，明心仙姬心中一阵厌烦，最讨厌这种动不动就能掉下泪来，好像全仙界都在欺负她的人了。

　　正当她挥袖想将泠冉赶出去时，就听泠冉叹息一声，幽幽开口，“帝休木离了齐云阁，又能去哪里呢？”

　　这话说得明心仙姬一愣，她自小成长在家族的领地范围内，十岁那年又被送进齐云阁，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折了翼的鸟儿，从未有机会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享受过一天自由。

　　因此才会对帝休木生出同命相连的感情，对之前那些一心想带帝休木逃走的人，她虽然无法提供帮助，但内心却是同情和认同的。

　　正因为如此，才会看始终无动于衷的泠冉不顺眼，明明帝休木是那样的渴求自由，为什么她就能视而不见呢。

　　此时被泠冉这么一问，明心仙姬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她不由联想到自身，自己当前也不过是存神八层的修为，仙界虽大，外面真有她的存身之处么？

　　泠冉见明心仙姬面露迷茫，显然已经把她的话听进去，并顺着思路走了。

　　于是她再接再厉，试探着能否触动她的心弦，“如果帝休木只是普通仙草，送出门派随便它高兴去哪里都行，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它。

　　可偏偏帝休木是珍稀非常的圣品仙木，仙界无人不想将之抢到手中。

　　一旦离开齐云阁，必定逃不过被人争抢的命运，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让某个门派得去，再次被层层阵法封禁起来。

　　在帝休木看来，浮空山那片小天地是樊笼，但又何尝不是保护呢，这大概就是生来不俗的代价吧。”

　　泠冉一番话，明着在说帝休木，却暗中将明心仙姬的处境也给点出来了。

　　她姿容绝代又天资不俗，不足百年便修炼到存神后期，本身的炼丹术又可称得上出神入化。

　　种种优势无不令人觊觎，一旦脱离齐云阁的保护，也是被无数宗门争来抢去的命运。

　　齐云阁对她和对帝休木一样，是牢笼同样也是保护伞。

　　明心仙姬没想到泠冉居然是这么想的，在心中回味一番她的话，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有震耳惊心之感，将她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地方都点清楚了。

　　为何父母当初执意要将她送进齐云阁，那是因为只有齐云阁才有能力保护自己，免于受外界的肖想和迫害。

第四章 试炼

　　泠冉这一番话，差点把自己也给说破防了，虽然所处的阶层不同，但身不由己的处境却是相同的，让她都忍不住垂头叹息。

　　此时明心仙姬看向泠冉的眼神已经褪去了冷淡，变得温柔似水，充满了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