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叫我苏三少
随之游又想。
这汤药怪难喝的。
她意识逐渐混沌,只觉得身体缓缓下坠,昏昏沉沉中,不再有知觉。
鸿蒙派的剑尊继承人飞升失败后,竟是魂灯直接灭了,连尸首都没留下。
这件事在整个修仙界传得沸沸扬扬,众修仙人津津乐道了百来年后,又听说随真人的徒弟鹿淞景连破两层境界修为达到了金丹中期,堪称修仙界最年轻的金丹剑修,随之游杀夫证道这事便不再有人关注。
再加上这百来年各界异动,八海哀号不绝,妖魔界的妖修魔教门派都有进军修仙界之意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随之游的故事逐渐埋上灰尘。
修仙界总是如此,辽阔的土地中总有天才辈出,闪烁的光芒便能供人津津乐道。但也正因漫无止境的时间与岁月,这些光芒万丈供人敬仰的天才便也总会以极其不体面的姿态堕落神坛,零落泥土中。
凄冷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雪落在河流上,河流附近正是一处有些破败的木屋,纸糊的窗上映出点极为黯淡的黄色光芒。
一桶又一桶热水被倒出来,袅袅的雾气盘旋向上飞去,消散在空气中。
许久。
婴儿哭啼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紧接着便是一道兴奋的女声,“生了生了,是个女孩!”
粗犷的男声也响起,“那我娘子呢!她没事吧!”
接生婆“啧”了声,话音不满,“我张婆子的手艺您还不信啊,您夫人啊好着呢!”
紧接着,便又是男人的一番道歉和讨好似的夸赞。
张婆子收了钱,这才眉开眼笑,踏出了木屋后被冷得一哆嗦。
她拢了拢衣服,挑着灯笼,跟其他几个婆子说着小话,慢慢的几个身影便也消失在夜色中。
屠户无助地抱着婴孩,看向病恹恹躺着的女人,“娘子,你好好歇着,明日再看罢。”
“让我好好看看。”
她提着一口气,虚弱地招了招手。
屠户拗不过,抱着婴孩凑了过去。
女人仔细看了看婴孩,丑丑的小人儿扭动着身子,她心中却生出点漫天的惊喜来。
屠户见她展开了笑颜,心也陡然软了起来,小心地亲了亲她。
他道:“娘子便安心躺下吧。”
女人也笑:“好。”
屋外的寒风还在吹,唯有屋内一片温馨景象。
但没有人知道,这婴孩是如何的伤心。
随之游在心中落下了眼泪。
你妈的,为什么,她全都记得!
不是说好了开始新人生吗?
她哪里开启新人生了?!
如果全都记得,这投胎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斗转星移许多年,渡界山山脚下,一对白衣的师兄妹似乎是起了争吵。
“我真的受够了再练剑了,我就是废物可以了吧?!”
“婉婉你听我说,你只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你现在距离突破很快了!”
“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再回什么门派修仙界了,师兄你莫要劝我!我走了你便和其他人结道侣便是!”?
“婉婉!”
纠缠不轻间,白衣师妹一施法遁去身形。
白衣男子皱着眉头,迅速打出神识追过去,也遁去身形。
再次显出身形时,他便已经身在一个颇有些败落的村子里了。
这是渡界山附近的村子吗?
雾气弥漫中,简陋的屋子安静矗立在附近,间或有几只鸡鸭叫唤着。
他一面想着,一面继续找寻师妹的痕迹,却远远望见一头枯井处似有身形晃动着。
是师妹!
他连忙走过去,冲着那身影喊着,“你就跟我回去继续练剑吧!这次我一定——”
“什么剑?”
他听见一道带点散漫的声音响起。
这会儿,他已经走近了她,却在看到面前的景色时彻底愣在原地。
一女子穿着褐白麻衣的倒躺在一头苍老驴子上,她的黑发垂落如墨,眸中三分清冷,不施粉黛的面上却显几分凄清淡薄的仙气儿来。明明穿着破布麻衣,但却比他们这些修仙人更显出些不沾凡尘一般遗世独立。
原来是……认错了。
他本想解释,却被她的冷所震慑着,一时间嘴巴张着不知如何动弹。
那女子却突兀地笑了下,话音轻飘飘的,眸波中泛开点涟漪,“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已经不练剑了,我连怎么握剑都忘了。”
他怔怔的,像个呆头鹅一样“呃”了声,忘了张口。
“走了。”
女子道。
他想回话,却发觉原来她并非对自己说话,只是驱那驴子动罢了。
女子借力起了身,驴子慢悠悠走动着,她的黑发便也晃动着。?
雾中,她身形逐渐消失了。
如同一抹荒凉却又脆弱的愁绪。
第21章
不知为何, 这样怅惘如一抹幽魂的女子让白衣弟子心中颤动几分,他晃了晃脑子将她的身影甩出脑后,继续想寻找师妹。
半个时辰过去, 仍是没找到,传讯符打过去也一概没有回音。
他叹了口气。
看来师妹是铁了心要放弃当剑修, 甚至是修仙了。
他这么想着, 竟又忍不住幻化身形回了那个颇有些破败的村子, 下意识想要寻找之前那柔弱女子的身影。他有些好奇她口中的不再练剑是何意,也或者是,他想找些机会与这人间女子攀谈几句。
那女子显然比师妹好找些,不需半刻钟他便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移形换影到了她在的地方。
此刻已经近黄昏了,驴子被捆在一刻柳树旁,她似乎在柳树下埋着什么。尽管挥着锄头, 却并不显粗鲁,反倒显出点轻盈潇洒来。
她埋好最后一锄, 回头看向他, 似乎笑了下, 并不惊讶他这样凭空出现。
但他仍忍不住结结巴巴问道:“你不奇怪吗?不……怕我吗?”
她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常见到你们这样的仙人。”
他沉默一会儿, 又道:“我叫柳青霄。”
“柳青霄?”她柳眉轻蹙,笑了笑, “很好的名字。”
柳青霄有些诧异她的回答, 便嗫嚅道:“姑娘呢……不方便的话不说也、也没事。”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补救。
女子笑盈盈地道:“随烟。”
随烟, 原来真有人如其名, 她确如烟气袅袅, 随时都要消散般的飘渺。
随烟又说:“天色已晚了,不知道仙人吃不吃饭?”
她伸手遥遥一指不远处的茅草屋,笑意中带些轻愁,“粗茶淡饭,仙人若不嫌弃的话。”
随烟并未说下半句话,但柳青霄却已听出来了意思,当即红了耳朵,又跟呆头鹅似的连连点头,“好、自然是好的。”
他跟在随烟身后,总忍不住想凑近些汲取她身上的芳香,却又每每觉得失礼拉开距离。
进了草屋后,柳青霄立即被屋内的困窘所惊讶到,泥灶石床,家徒四壁,破旧的木桌上放了两盘青菜,木桶里的米饭掺和着黍米。
柳青霄感觉到随烟的视线,有些尴尬道:“我甚少见到凡人居所,失礼了。”
随烟表情淡淡,并无不虞,“无妨,许多仙人都说过这里简陋,也曾想接济我,但我都拒绝了。”
柳青霄疑惑,“为何?”
随烟盛了一碗饭,垂落眸光,“心中愁绪万千,纵有金山银山也不过是虚。”
她只是轻轻蹙了眉,柳青霄却感觉心间也拧紧了,脑中顿时有些发热。
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面上又是担忧又是心疼,“随姑娘若是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我一定可以,你莫要看我只是一介弟子,但我修为却也不算浅薄——”
“柳公子!”随烟面上冷了些,抽了手,竟似有些反感,“请自重!我虽只是一介村野丫头,却也不至于见到人便要央求些什么,况且柳公子既是仙界中人,想必在我身上是万讨不到什么东西的!”
柳青霄愣愣的,心中愈发慌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只觉得痛恨万分。
他攥着拳头,连连赔罪,却又听随烟道:“这饭吃完了,这位仙人便离去罢,屋子简陋,留不得人。”
柳青霄闻言内心更是懊悔得不得了,直在心里唾骂自己方才竟不知羞耻去握姑娘的手,更恨自己既想帮忙却又嘴笨得罪人,糟践了她的尊严。
这一顿本就寡味的饭菜他吃得愈是如同咀蜡,心不在焉。
这一餐结束后,随烟果然开始赶他,只当他是登徒子似的,愈发使得柳青霄心中难受至极。
他离开了草屋,她自然是相送都懒得,只在屋内。
柳青霄站在草屋外怔怔的,心中却又突然燃起了怜爱的火,也不声张什么,也不多说什么,在她门外站着。
一转眼,夜色深了,远处的田内响了蟾鸣,萤火虫也作乱飞起。
随烟似是睡得并不安生,草屋内的昏暗烛光又亮又灭,看得柳青霄愈发心焦。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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