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叫我苏三少
鲛人一直被视为低贱的种族,因为他们往往貌美惑人,却偏偏生存能力极强,再阴暗的地方,再劣质的水,都无法阻挡他们繁衍生存。他们以恶念贪欲为食,只要可以捕杀,无论是人是妖,全都会被吞吃。而且生性善妒,他们甚至会同类相残吃入肚中。
他们是不洁的种族。
重殊明明早已化龙,却仍然最喜爱化作鲛人的姿态,如今与随之游情正浓时也不例外。
他硕大的,漂亮的,蓝绿色尾巴游动着,鳞片光洁,美得不可方物。
重殊现在便在用这尾巴肆意缠绕摩挲着随之游,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仿佛要将她缠绕到窒息。
湿润黏腻的冰冷触碰着柔嫩温暖的肢体,普通水草般要缠死水中的鱼群,依如潜伏进蚌壳夺取珍珠的亡命之徒。
索求后,重殊弯曲身体,用鱼尾重重地包裹着随之游,让她完全与自己的身体覆合在一起。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两手拥着她,如同抱着心爱之物。
重殊又想起来她的问话,只觉得好笑,他的指尖轻轻摸着她沉睡的眉眼。
他很累了,但是无法入睡。只害怕沉睡过去,醒来又是一片虚妄。
那一次他并没有死,重伤百年还在等她的魂魄经过地府,然后截下魂魄只等一起永不苏醒。但是他没有等到。
江危楼醒来没多时,天君便已赶到。
他露出淡笑,苍白面上笑意温润,“父君。”
“先别起来,你躺着好好休息一番,身体可曾有恙?”天君坐在床边,面上满是慈爱,又说道:“这次历劫失败我便不追究太多了,毕竟也是意外,先好生休息一段时间吧。”
听到历劫失败四个字,江危楼尾指一动,只是道:“竟不知因何?”
天君心中有了些诧异,又道:“你可曾记得记得最后一世?”
江危楼思忖几秒,问道:“可是我为人皇那一世?”
……他不记得了?!
天君心中有了几分诧异,略一思索,却又理解了。他至今缺少一缕人魂,恐怕记忆自然是没了。
于是他立时摆出了严父架势,先叹一口气才说:“最后一世,你耽溺情.事,被一女子所骗,最后竟做出许多荒唐之事忘了本职。”
他话音沉沉,“最终害得凡间界乱战百年,血流成河!危楼,你怎会如此?!”
江危楼略有诧异,如玉眉眼便有了几分愧怍,咳嗽几声后面色无法苍白。他黑眸黯淡,“有愧父君,危楼愧怍难当。”
“许是我对你期望太高,便急于求成了,也怪我。”天君面色沉痛,却又重重拍了下江危楼,摇头道:“你暂且先好好养伤,莫要再操劳了,这几月便安心待着罢。”
江危楼淡笑,应了一声。
天君离开后,他面上便仍是芝兰玉树般淡雅的样子,可惜黑眸中却存了几分讥诮。
天君离开没多久,又是许多闻声赶来的仙神,纷纷送了不少灵芝妙药又或是珍宝奇玩,各种庆贺往来不绝。
直到第二日,一道旨意再次传入江危楼的宫中。
“念衍衡虽渡劫未成,有为祸凡间之失,道念在其平日治宫观星有方,特准治八海之乱,戴罪立功……”
江危楼此时正与麾下的一名神君对弈,这一变故后,两人便也是再无心情了。
神使离去,江危楼将所谓的圣旨轻轻放在一边,无言中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茶雾袅袅中,那神君低声道:“天君这是非要你声名——”
江危楼咽下茶水,薄唇湿润,隔着这雾气扫他一眼,姿态矜贵无比。
神君立刻噤声。
江危楼只道:“无妨。”
神君却愈发气愤了,压低声音说道:“他叫你历的劫何等刁钻,你都成了事,若不是被一个女的横插一腿毁了,如今你归来他更不得众心,本来我们都怀疑便是他从中作梗,结果他又震怒命阎王毁了她元神,倒是愈发让我们觉得是毁灭证据了。”
“恐怕他尚未有这脑子。”江危楼放下茶杯,仍是笑吟吟的,可惜话中却很是刻薄,“这位置他想守着便守着,不着急。”
他顿了下,才有道:“不过我倒是也奇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能毁了我这一劫难?”
神君摇头,“查不到,不过那女子早就魂飞魄散了,帝君无足挂齿。”
江危楼点头,不以为意,只是说道:“这八海之乱,也不是不能治。虽然八海帝君听闻很是骄纵暴戾,但多半是没什么脑子的,他是不是几百年前还逃过婚?”
神君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与他成婚的,正是青丘仲长一族的小公主吧?”江危楼嘴角有了点笑,指尖点了点茶杯,“如今,可是治山帝君的小外甥女?”
神君眸中有过惊震,“你是说?”
江危楼点头,“把请帖拿去给那小公主看看,让她闹起来。我就不信治山坐得住,忍得了。到时候婚宴出了岔子才热闹,我看这八海帝君选的婚日很是着急,看来心急如焚得紧。”
“既然怎么劝都不听,便索性闹大了,届时找个机会帮仲长挟持住他那新娘。这八海,不就有得治了?”
江危楼话音平淡,全然不觉自己的计谋何等阴毒一般,又说道:“这茶有些涩了。”
神君只觉一阵钦佩,暗暗想到他不愧是统领天机纵横宫的神,然而却又问:“若治山帝君真不在乎这逃婚的事情怎么办?又或者八海帝君也不在乎这新娘如何?”
蠢钝至极,唯有忠诚可用。
江危楼如此想着,面上仍盈着春风,皓月之姿,语气耐心:“仲长其人,睚眦必报,他绝不是能忍之辈。惹了他还想讨便宜,绝无可能。至于八海帝君,无妨,既然无用就处理掉,左右不过一个女子。”
神君愈发钦佩,浑然不知江危楼心中已经很是不耐烦了,胸口躁动不安。
江危楼虽向来思虑极多,但不知为何,这如此全面的计策倒是总让他觉得会出些岔子。
奇怪。
江危楼又喝了口茶。
涩得口齿发干。
第44章
裴澹正在处理公务, 手边的奏折一沓又一沓。直到有些疲惫了,他才揉了下太阳穴,看向站了许久的魔侍, 低声道:“她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从鸿蒙派逃出后, 她便彻底失去了联系。”魔侍顿了下, 才又说道:“修仙界中, 仍是没有她的玉牒,想来她估计还未去到用上您给的玉牒。”
裴澹点了下手指,沉吟几秒,道:“静观其变吧,她命大,绝不至于出什么事。”
他顿了下,才有说:“治山帝君那边情况如何?”
“自离开归一真境后, 他便回到了青丘,至今未出青丘。”
魔侍道。
八成是还在舔伤口吧。
裴澹哂笑一声, “真以为这归一真境是一般幻境么, 可笑。”
他这句可笑最后也不知道准备落在谁身上。
魔侍又汇报了几件魔界的事情, 裴澹在奏折上留下朱批几句, 一边听一边处理。
没多时, 魔侍便安静下来了。
裴澹没抬眼,问道:“怎么了?”
“殿下, 这是八海帝君递来的婚宴请帖。”
魔侍将请帖呈上。
裴澹挑了下眉毛, 觉得很好笑似的,“他睡了这么些年, 难道一醒来还能变了心意?”
他放下奏折, 拿起请帖瞥了眼, 却是只写了自己的名字,并未写女方的身份。
裴澹眸色沉了几分,“他这大婚对象是谁?可查清楚了?”
“龙宫那边并未有消息。”
魔侍小心道。
裴澹将请帖拍在桌上,连带着面色也沉了几分,转瞬间却又收敛了怒意。
他又说道:“给我盯着查,什么时候扒出来这新娘的信息,我什么时候给这八海帝君一个回复。”
“是。”
魔侍退下。
裴澹又看了两眼文件,突然没了心思,将奏折一扔起身了。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偏生随之游没了痕迹,偏生这八海帝君要大婚了。
随之游,你倒是不枉我说的这一句命大,上哪里都有你能折腾的份。
裴澹心中愈发恼火,却又不知道这一腔恼火该如何发作,只是默默起身了。
这一整天,他的心都存着几分说不明的怒火,与随之游那些记忆却偏生不安风地朝着他脑子里钻。
起初,还只有前不久他们重逢后的事儿,都后面,几百年前的往事竟然又翻涌出来,挨挨挤挤得他脑中再也无法思考。
又是一个夜晚,月亮高悬,红得耀眼。
裴澹提着一壶酒坐在了亭子中,花海灼灼,远处的桃花林落英纷纷。他一边看一边喝,酒液在口中只觉得愈发苦涩,烦躁之意将他包裹得浑身发烫。
他白皙的指尖掠过冰凉的酒壶,心颤得想抖。
明明早已认定他们绝非再是一条路上的人,只是为何想来还是如此酸涩难当,那一剑早已经是烂了不知道几百年的旧事,为何如今又愈发疼痛了起来。
裴澹怒气难当,将酒壶摔在地上,顷刻间,酒液四溢。
他唤出剑来,脚尖踩着花海花瓣,飞身想着桃花林而去。
到了地方,裴澹便也顾不上什么,直直倒在地上。
赤红的月亮如此冰冷,冷得他面上也总觉寒冷。
酒意慢慢涌了上来,热意从胸口一路烧得耳朵,又从耳朵开始蔓延到脸颊。
方才面上的冰凉却并没有散去,而是变作了点滴冰凉。
几片桃花落下,却犹如解开了往事的终章。
其实裴澹陪伴随之游几百年,很是知道她的个性,亦正亦邪,率性而为,甚至还有几分无情。她到底有没有过片刻真心,还是只会说些好听话?
这件事,裴澹想了如此多年,却从未想出来过答案。
他其实见过她很多狼狈不堪的时候,最狼狈的一次,便是妖塔后。
裴澹在青霄宗跪到了随之游回到修仙界,在见到后,他满心欣喜和担忧,却又徒增几分恐惧。他已经听闻了她闯下大祸,杀了未来的魔尊,搅得凡间不平。
他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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