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上渔
“若是舅母想让我走一趟,念在大舅和舅母以及我母亲的份上,我走一趟就是了,阿莞就不必了,她何德何能,让阿莞去给她低头。”
周氏脸色微变,很是尴尬:“是景元回来了。”
李临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凝了一瞬,然后才伸手解开身上的斗篷,苏莞起身要过去帮他。
“别碰了,外面下了雪,衣裳冷的很。”
说着他便将斗篷解了下来,挂在了一旁挂衣服的架子上,而后走过去在原来苏莞的位置上坐下,与周氏隔了一张案几。
苏莞招呼石回信:“表哥也坐吧。”
石回信点头,然后在边上一个椅子上坐下,苏莞让人上茶,然后也在边上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大冬日的很冷,院子里一直烧着炉子供着热水,这会儿说要上茶,取了茶叶便能泡了,无需多久山雾和竹萃便将茶水送了上来,然后又退到一边。
李临喝了一盏茶,看了看周氏脸色苍白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我知舅母也是想让她走得安详一些,若是她心地善良,想临死前见见亲友,于情于理,我与阿莞走一趟也是可以。”
“但是她心思不纯,想法又歹毒可恨,先前她的种种行为,因着她病成这样,阿莞良善,不与她计较,已经是大度了,这个道理,舅母应该是明白的。”
周氏自然是知道的:“我自然是知晓的,可是……”
“阿莞嫁了我,时时为我着想,生怕我与舅家生分,故此便是石慧琴如此冒犯她,也没有计较,如此也就罢了,石慧琴病成这样,也不好计较,万一有个好歹,那便成了我们的错,日后舅母岂不是要记恨我们。”
“如此,我已经觉得对不起她,她真心对待我的亲戚,而我的亲戚却如此心思歹毒仇视她咒骂她,实在是不应该。”
“到了如今了,石慧琴要死了,还想欺辱她,舅母还要她忍气吞声将脸递上去给她石慧琴打,这是什么道理?”
“我都不曾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石慧琴又是什么人?舅母你又是什么人?能让我的阿莞去受如此屈辱?”
李临说了很长一段,心里也隐忍着火气。
他将苏莞娶回来,是希望她能一直开心的,他也尽自己所能给予她最好的,他都不曾委屈过她,偏偏在石慧琴这里梗了一口气难消。
如此也就罢了,石慧琴执迷不悟,像是一条疯狗,他们不好与将死之人计较,可如今临了要死了,还想欺辱阿莞。
她们算是什么东西?!
周氏脸色更白了一些,她也心知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是在为难苏莞,可是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石慧琴是她女儿啊!
她只是希望她能走得安稳一些,将心中的那口气散了,来生好好做人。
“舅母可知阿莞是什么人?”
周氏想了想,不明白李临问的是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倒是一旁候着的小桑站出来道:“我家夫人乃是晋宁公府的千金贵女,外祖家乃是镇国公府,更是陛下御笔册封的温孝郡主,乃是当朝二品郡主,享有郡主的封诰,便是在帝城,出了那几位年长的诰命夫人,谁人见了我家郡主都是要行礼的。”
郡主也是分一二三等,若是亲王嫡出的郡主,为一等郡主,若是亲王妾室所出,为二等郡主,如锦郡主为郡王之女,是二等郡主,郡王侍妾所出之女为三等。
苏莞御封的是二等郡主,与如锦郡主相同,要说这东赵唯一的一等郡主,便是以前绥王府的和煦,和煦身为侧妃之女,又是皇帝头一个孙辈,虽然是个姑娘,但是皇帝也十分在意,故此封的是一等郡主。
小桑继续道:“石夫人,我家郡主良善,有些话便是憋在心里也不会说,但是奴婢却要为我家郡主叫屈。”
“我家郡主自未出阁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以前有晋宁公府镇国公府护着,在帝城的贵女之中,也是屈居一等,旁人也只有讨好的份儿。”
“如今郡主嫁了人了,对石家也素来和善,从未端过什么架子,有什么好东西,也不会少了石家。”
“再往下说,二姑娘,也便是现在的杜夫人,这桩亲事还是我家郡主相助才得成,不管是纪云蒲在澜州城的事情,还是后来纪家置办家业,都是得了我家郡主相助的。”
“说起来郡主对石家也算是有大恩了,可是如今石夫人如此要求我家郡主,实则是称得上是恩将仇报。”
.
第678章 让他来为奴不知石夫人意下如何
李临这番话说的是他和苏莞为了这门亲戚,一忍再忍,可是石家却不知珍惜,反而得寸进尺,还想委屈苏莞,实在是不应该。
小桑这番话是说苏莞对石家照顾有加,对石家有恩,可石家恩将仇报,实在是不做人。
这会儿不但是周氏,连一旁的石回信都羞愧得满脸通红。
石回信自从进了门便一直没有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劝周氏,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和李临苏莞说话,先前石慧琴在院子里闹着要见李临和苏莞,他就觉得不应该。
到底李临和苏莞没有对不起石慧琴,石慧琴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不甘怨恨,那也不关别人的事情。
可周氏心疼石慧琴,他怎么也劝不住,见周氏跑来了景平苑,他生怕周氏做出什么事情来,只得跑去找李临,免得将这事情闹大了,日后两家生了隔阂,成了仇人。
说到底,两家不过是亲戚,若是平常有什么困难或是不方便,想要求得对方帮忙,那是好说,可这事是要将苏莞的脸踩在地上,李临和苏莞怎么肯?
难不成石慧琴最后的愿望想让苏莞死,他们为了石慧琴走得安心,就求人家去死吗?
这事情实在是荒唐!
而且石家算是什么东西?哪里有这种脸?
周氏开了这个口,定然是要得罪苏莞的,苏莞待石家不薄,石家做出如此荒唐的要求,她怕是心里膈应得厉害,觉得自己以前的真心都喂了狗。
而李临呢,定然也是生气的,石家再怎么也不过是亲戚,苏莞才是他的夫人,与他是夫妻,石家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他看来,这门亲戚怕是没有了更好。
小桑微微屈膝:“奴婢越矩了,还请石夫人莫要怪罪。”
说罢,她又退了回去,在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苏莞伸手拨着茶水面上的水沫,垂着眼帘看着清澄的茶汤,心中平静,先前周氏敢向她提这种要求,她心中确实是不好受的,到底谁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又不是找虐。
可是听着李临的话,她心中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虽然她也知晓他不会让她去受这个委屈,但是听着他这样的话,确实是让人安心踏实的。
到底她的夫君,她的枕边人,是站在她身边,会护着她,容不得她受委屈的。
她的拿着茶盖的小手指微翘,脸上却依旧平静。
周氏拿着帕子摸了摸眼泪:“我知道此事是我不对,可慧琴她、慧琴她...她是我女儿啊,我实在是不忍心。”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我……”
周氏说着说着便痛哭了起来,整个人像是都要受不住倒下一样,石回信忙是过来扶住她:“娘,莫要再说这些了,我们回去吧。”
“不。”周氏固然愧疚,也知道是不对的,可是她如今只想让石慧琴能走好,她目光看向苏莞,“郡主,便是我求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此事是我对不起你,日后我为奴为婢,也愿为此赎罪。”
“便是郡主要了我的命,那也是应该的。”
“娘!”石回信脸色大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氏要求李临和苏莞,石回信不好劝说,若是求不成,他带她回去就是了,等事情过后,她想明白了,他再带来她赔罪就是了。
可是她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过分了。
什么为奴为婢,人家需要她为奴为婢吗?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若是苏莞敢这样做,那不是让人戳她脊梁骨。
说来说去,还不是一句不可能的空话,甚至略带不成不休的胁迫意味。
苏莞也抬头看向周氏,她的眼底一片清明,嘴角微抿:“我可不敢要石夫人为我为奴为婢。”
李临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周氏,他本以为说了这么多,周氏也应该明白什么不该做,如此也该离开了,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还不死心,说出这样的话来。
“石慧琴是舅母的女儿,舅母心疼她,谁也不好说什么,但是阿莞是我妻,我也心疼她,容不得旁人欺负她,她嫁了我,我希望她能高兴,而不是因为我的存在,她反而要受你们的欺辱,如此,她为何要嫁我?”
“舅母是想让我无地自容,或是夫妻反目成仇,此一生不得安宁?”
“可石家又是什么人?能让我舍弃妻子,受这一生孤苦。”
“石夫人,可不好强人所难。”
先是苏莞换了一个称呼,喊周氏石夫人,如今李临又换了一个称呼,显然若是周氏在纠缠下去,提这种荒唐的要求,这门亲戚也就做到头了。
石回信连忙致歉:“我娘伤心过度,这些都是她胡说的,景元,弟妹,还请见谅,我这就带他离开。”
说着石回信就要扶着周氏离开,周氏不肯,在原地挣扎,她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苏莞,苏莞静静地回视。
她的嘴唇动了动,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郡主,我……”
李临刚想开口,却见苏莞淡淡道:“不得不说石慧琴真是幸运的人,有这么一个心疼她的母亲,可是我也有父亲疼我,舍不得我受委屈,将心比心,夫人应该懂得。”
“若是夫人执意如此,也不是不可以。”
周氏听了这话,一双眼睛亮了起来:“郡主……”
李临皱眉:“阿莞。”
苏莞抬了抬下巴,目光在石回信身上落了一瞬,然后才重新看向周氏,石回信心跳了一瞬,心生几分不妙来。
“不过我有个条件。”苏莞淡淡道,“我总不能无缘无故受如此欺辱,既然先前石夫人说愿意为奴为婢,我也无需石夫人为奴为婢,我要他。”
苏莞伸手指向石回信:“让他来为奴,不知石夫人意下如何?”
石回信心口一跳,差点窒息了。
周氏也呆了住,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反应。
“石夫人如此相逼,若是我不答应,我怕下一刻,石夫人怕是要撞死在我门前,让我一家不得安宁,可是要我答应如此荒唐的事情,受这样的委屈,我却不甘心。”
“正好,石夫人心疼女儿,我父亲也心疼我,我去成全了石夫人女儿的心愿,我父亲定然是气怒不已,要石家付出代价,以消心头之恨。”
“如此,不如便让你儿子去我父亲那为奴,也成全了我父亲的心愿,消了这心头之恨……”
.
第679章 不知道石夫人意下如何
“终其一生为我鞍前马后伺候我父亲,也终其一生赎罪。”
“如此,也正应了石夫人所说的为奴为婢,虽然这为奴为婢的人不是石夫人,是石夫人的儿子,不过这母债子偿,倒也合理,不知道石夫人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周氏能意下如何?
周氏吓得连哭都忘了,甚至连一旁石回信,一时之间也吓蒙了。
苏莞的这个要求,着实也算得上够狠的,若是周氏答应了,那被毁去的,便是石回信的一生了,甚至涉及到子孙后代。
石回信如今自信满满地想着明年的春闱,想着一举高中,好走出一个锦绣仕途,便是实在不济,还能回乡继承祖父和父亲的志愿,做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
但各朝都有明文规定,若是签了卖身契为奴者,是没有资格再参加科举的,若是石回信为奴,那么这一辈子便没了出头之日。
如此也就罢了,还要鞍前马后地伺候主子,甚至连小命都被别人捏在主子手里,一生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