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木木多
“啧啧啧,造孽啊,没有良心的爹妈,这么小就给卖了。”
“这都是叫妈妈调教好了的,爹妈卖得年岁更小呢,搞不好四五岁就被卖了。”
陈司机在下人中间散布了足够多的流言后才出门。
外面已经是满城风语。
对于之前发生的事,城里的百姓都不知情,但架不住有小报和耳语不停的流传,于是人人都知道苏先生把太太送走了,送到美国去了。
众皆哗然。
都马上就相信了。
这多正常啊!
当官的最后不都是逃走了吗?
苏先生把太太送走,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苏太太前脚坐上去美国的大轮船,后脚苏先生就公然在外面养起了小公馆!
男人!
令人发指!
同样没人怀疑小公馆。
这多正常啊。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以前是苏太太管得严,苏先生惧内,不好伸手。
现在苏太太不在家了,苏先生可不是就要好好快活快活了吗?
苏先生的司机开着小汽车,一天要往返小公馆多回。公馆里养的老妈子小丫头出来买东西,对苏先生和小太太的事都闭口不答,相必是被教得不能开口。
苏先生怕小公馆里的娇妾被人堂突打扰,特意让官兵守着大门,外人不得一探究竟,于是就留下许多香艳的想像。
至于当天到底是谁上了船,大多数人相信正是祝玉燕。
但也有人不信。
日本人。
日本人通过买通苏氏官邸的下人,得知祝玉燕仍然在家,消失的人是金茱丽!那个被山本收为养女的中国女人不见了!
他们马上把目光聚焦在金茱丽的身上。
但他们并没有多少关于金茱丽的情报。
对于她的一切,只有已经去世的山本知道。
而现在山本已经死了,对金茱丽的调查陷入了迷茫中。
有不少现役的日本军官被调查出都在山本家接受过金茱丽的服务。
显而易见,山本将这个中国女人当成了一件武器,用她去瓦解日本军人的意志。
这些军官都被捕并被调查,他们无法说清他们在山本家接受服务的时候吐露过哪些情报。
日本军方现在怀疑山本极有可能早就背叛了日本。
而他的死,也与日本方面完全无关!
是他咎由自取!
但这一份调查报告显然不能轻易的递上去,幸好山本早就不是现役军官了,对于他的处置,只能交由上级发落。
毕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无关紧要的。
对日本来说,占领中国,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祝玉燕抱着收音机摇晃,因为突然之间,她的这架收音机就收不到信号了,打开只能听到沙沙的电流声。
她抱着收音机出来找警卫员,发现遇上的下人他们的目光都有些内容。
她对着苏纯钧抱怨:“怎么回事?他们突然发现我面目可憎了吗?”
苏老师专心修收音机,无暇他顾。
幸而祝二小姐也并不是对自家人的目光敏感的人,她最多认为官邸里的人集体吃错药了而已。
她逼问苏老师:“你知不知道最近外面传了我什么闲话?”
苏老师就笑:“这我怎么知道?这个收音机修不好了,唉,可惜我那个也坏了。最近报纸也没有了,你就少了消遣的东西了。”
祝玉燕:“你小瞧人?没有收音机和报纸我难道就没事做了?”
还真是没事做了。
唉。
因为山本的关系,她已经闭门不出很久了。没办法,毕竟山本是个大人物,他这突然一死的,日本那边怎么着也要多调查几个月吧?她至少要躲上半年才行。
她偷偷看了苏老师一眼。
她还要防着苏老师把她骗出去呢。
金茱丽送走之后,他肯定想办法要把她也送出去。
她虽然不想走,却苦于没办法说服他,而她自己也没有好主意解决这个困境。
目前他与她都在装傻,就看谁先拆穿此事。
正好此时陈司机推门进来,苏纯钧乐道:“你问他嘛,问问他,看看现在底下人都在说什么闲话?”
祝玉燕趁势调转话头,对着一脸茫然加震惊的陈司机问道:“你来说说,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闲话?是什么?”
陈司机简直没见过这么坏的人了!
他百口莫辩,结结巴巴的说:“哪、哪有什么闲话!我们哪里敢说太太您的闲话!”
——比如苏先生背着您有小公馆的事!
——比如苏先生背着您养小老婆的事!
——比如那个十六岁的小老婆,还有我天天替苏先生给小老婆送礼!
为了瞒这件事,苏先生还让他把官邸里的收音机都搞坏了!就是怕广播里有说小公馆来露馅!
苏纯钧把收音机放下,问陈司机:“对了,刚好你来,我问问你,日本人为什么突然又查报社了?这两天连报纸都没有了。”
陈司机盯着苏先生这张睁眼说瞎话的脸,说:“我也不知道,日本人干什么?我们哪里清楚呢?搞不好又要搞阴谋了呢。”
报纸现在哪敢送到官邸里来?都是由他抄好提要与节略送到苏先生您的办公桌上让您当公文看,还不是您担心报纸上会写“小公馆”!于是大家就都没报纸看了!
他现在平白多了这么多工作,都是因为苏先生您要搞小公馆还瞒着太太!
祝玉燕没有报纸看,没有收音机听,苏老师又有公务要做,有的她能帮上忙,有的她帮不上忙。
平时祝二小姐也是日理万机的人物,现在陡然闲赋下来,浑身的筋都是痒的。
只好抓住吴小萍陪她练字、读书、背诗、背单词。
可怜吴小萍突然多了许多作业,苦不堪言。
祝二小姐才发现要让学生休息,在听说吴小萍熬夜写作业之后,只好收敛了她教学的热情。
结果闲着闲着,她竟然对照着《收音机原理》这本书里的图画把烧掉的电线给找到了,还自己另找了线换上了——就是那根线像是剪断的?
一旦发现能收到声音了,祝二小姐高兴的立刻抱着收音机去找苏老师显摆。
恰好,苏老师的桌上也摆着一架收音机,也能收到声音了。
一看,这个收音机不认识。
旁边还有一个陈司机,他说:“这收音机是我屋里的。”
陈司机看到祝二小姐怀里抱着的收音机,惊道:“太太,我不会修这个。”
祝玉燕翻白眼:“没叫你修。我自己修好了!”
这下苏老师也把头抬起来了,惊道:“你修好了?”他看向陈司机。
陈司机干笑:“太太真能干。”
祝玉燕把自己的收音机放下,问:“你们在听什么?”
苏纯钧把声音放大:“你听。”
收音机的声音渐大,里面传出的却并不是听惯的评书、歌唱节目、戏曲或相声,也不是新闻报道。
而是日语。
这个日语男声在柔声说:“今天是月曜日,大家中午好……”
苏纯钧转了一下旋扭,对上了另一个频道。
也是日语,这回是女人的声音:“……伟大的天皇陛下安康幸福……”
他又转了一下旋扭,找到了第三个频道。
还是日语,是歌曲,女声缓慢的唱着:“……家乡啊,亲人啊……”
祝玉燕震惊了。
全是日语频道!
没有中国话的频道了!
“怎么回事?”她尖叫道。
苏纯钧说:“日本人逮捕了所有的广播电台的工作人员,关闭了所有的广播电台。还有报社。他们要求,从此之后,只能用日语广播,也只能用日语发布新闻。所有的公共频道,公共场所,公开的人员,只能说日语,所有的登台演出人员,也只能表演日语节目。”
祝玉燕尖声道:“这怎么可能呢?那苏州弹评也用日语唱?”
陈司机说:“没有了。大剧院里所有的节目都停了,所有的演员人员全都回家了,不肯回家的全都被抓了。”
祝玉燕呆住了。
陈司机:“电影院也关了,要求只能放日本电影,美国电影都不能放。”
“街边表演杂技的,饭店里唱小曲的,全都被赶走了,不许他们表演,要演,只能用日语演日本的歌曲。”
祝玉燕冷笑:“日本有传统节目吗?”
陈司机的表情也很奇怪,他说:“我要是说,太太肯定不信。日本人运了一船他们自己国内的妓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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