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91章

作者:多木木多 标签: 穿越重生

  今日柯记者的报道中重点描述的就是杨大文人的头号红颜知己,如姐如母的那一位。

  杨二小姐的讲述十分简短,内容又惊悚。

  她说头号红颜知已满脸皱纹,柯记者就以为在杨二小姐记事后才认识的这位女士,彼时这位红颜就已经有了皱纹了。

  杨虚鹤成名之时已过而立,算不上早。他三十多岁才出名,才能在报纸上刊登文章,写的还是颂圣之言,官样文章,恰好投了政府缺人吹捧的脾气,可见其名利之心旺盛。

  柯记者便从此出发,替这位红颜知己丰富了一下人设,增添了文章的趣味性。

  他道杨虚鹤早年未成名时,文章写不好,就四处请教,他虚心肯学,许多大儒禀着教导后进之心,也都愿意指点他。

  于是,杨虚鹤就在某一位大儒的家中,遇上了这位红颜知己。

  杨虚鹤年青有为,青涩的胡渣子都还没有长全,他少小离家,缺少关爱,遇上红颜知己这样风姿出众,又如姐如母的女性便一见倾心,借着出入大儒家的机会百般勾引,最终抱得美人归,之后在美人的亲身指导下,也终于写出了可以出名的文章,可喜可贺。

  至于如何勾引的,这个在报纸上自然不便细表。柯记者请大家去读杨大文人写的寻芳小文,只要将小文中的手段祭出一两分,世间女子莫不信手擒来!

  倒是没人怀疑杨虚鹤没这份本事,实在是他寻芳猎艳的嗅觉之灵敏,手段之高妙,技巧之娴熟,全都在他自己的文章中表露无疑了啊。

  以杨大文人每旬登一篇稿子计数,每篇稿子中他会遇上三四位红颜,偶尔还会光顾一下旧相识,一个月就有半个月在外猎艳,一年下来,他遇上的美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纵使其中有吹牛的成分,总也有三成可信。

  这么一想,报道中杨虚鹤只勾搭了四个女人,怎么会不可信呢?明明只会少,不会多。

  旧同学对那穿蓝裙子的女学生固然好奇,可更好奇的则是传说中指点了杨虚鹤的文章,帮他登上报纸的那个最重要的旧情人。

  ——杨二小姐说杨虚鹤对此女最为信服,也最是情深,纵使面如老妪也情深不移!

  ——柯记者就发挥道“山川不隔情深,岁月不挡爱浓”。

  这可把旧同学们的好奇之心拔得高高的。

  他们问祝颜舒,可祝颜舒也好奇着呢。她对杨虚鹤早就没有爱情了,看了报纸只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猜不出是谁。

  同学们你猜这个,我猜那个,个个都像,又个个都不像。

  到了第三天,闻声而来的同学更多了。祝家开起了同学会,祝颜舒换上深绿色的旧衣服,梳一个把子头,粉涂得白白的,眉描的黑黑的,却不涂口红,人人一进门看到她都会立刻喊道:“颜舒,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祝颜舒近日话说多了,嗓子哑哑的,轻轻柔柔的咳嗽,一副西子之态,就是从早到晚都精神百倍的接待朋友,饭也不吃,牌也不打,将张妈和杨玉蝉指挥得团团转。

  因为与旧友联系上了,祝颜舒提起订婚仪式,顺手又发出去几百张请柬,令杨玉蝉马不停蹄的去订新请柬,再拿回来亲手抄写,直让杨玉蝉写请柬写到凌晨一点,手指都写肿了。

  张妈早上看杨玉蝉在手指上缠胶带,过去帮她系上,叹道:“你妈使唤你可真是不客气。”

  杨玉蝉眼下青黑,心中全是新添的账单数字,喃喃道:“等轮到我的时候,我不办订婚宴,不发请柬,直接登报结婚就行。”

  张妈好笑:“净说胡话。你妹都办订婚了,你不办能乐意?”

  杨玉蝉:“我乐意,登个报就行,我什么宴也不办。”

  她话音未落,祝颜舒从卧室出来,听到就说:“对了,大姐,你去找报社登订婚启事吧,买个小的就行,登一天。”

  杨玉蝉:“……”

  张妈心疼杨玉蝉,忙道:“现在就登?让燕燕看到报纸怎么办?”

  祝颜舒把桌上的报纸都归到一处,说:“这几天不订报了,就说为了杨虚鹤的丑事,咱们不能落井下石,这几天不买报纸。”

  张妈:“买还是要买的,咱们偷偷看,不让她看到就行。”

  杨玉燕从卧室出来,听到后半句,连忙问:“张妈,你在说谁?不让谁看?”

  张妈笑道:“说你!不让你看!”

  杨玉燕笑嘻嘻:“你又哄我。”但见杨玉蝉面色青白,祝颜舒也没化妆,她也不敢继续追问,生怕牵连到她。

  张妈催她去洗漱,夸她:“你这几日乖得很,这样才好,家里事多,你不要惹事让你妈、你姐心烦。”

  心中有鬼的杨玉燕越发的乖巧懂事:“我懂,我懂,我不惹她们。”

  这几天她成日抱着书本埋首书堆,努力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之事,再也没有比她更乖的人了。

第92章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祝颜舒每听到一句别人骂杨虚鹤的话,都感到自己身上背负的重量被减去一两,她背负着的东西足有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没有一天不再受其所累。

  彼时,她不能骂出口的每一句话,不能吐出去的每一口唾沫,今时今日,都由别人替她骂出去了!

  她快活,无比的快活。

  她不在乎报纸上说的是真是假,不管杨虚鹤到底勾引过多少女人,她们是纯洁还是无辜。

  说真的,她不在乎!

  她只为有人在骂杨虚鹤而开心!

  杨虚鹤被所有人骂,就像当年他登报离婚,背叛家庭,抛妻弃女,却没有一个人骂他一样。

  两件事都透着一股荒诞味,黑色的幽默。

  它们有什么区别吗?

  她觉得没有。

  但人们对以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就毫不在意,对今天发生的事无法容忍。

  这不荒唐吗?

  都是一个男人与几个女人的故事,为什么结果不一样呢?

  无数的文人学者都在研究人类本身。她在少年时也研读过这样的文章著作,也曾与父亲同学讨论。

  可除了讨论之外,他们也没法得出一个可靠的结论。

  当时她还对这些事好奇,还有闲心去议论。

  现在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仍然不明白。

  今晚,祝颜舒难得升起了写作的兴趣。

  她坐在台灯下,铺开稿纸,拧开钢笔,以自己为蓝本,写下自己的感悟。

  不过写到半夜,她重新读了一遍,发现她一直在骂杨虚鹤,骂了足足三页纸,一看就是一个失去理性的女人,剩下的内容也没有意义。

  她把稿纸揉烂,准备直接睡觉。

  多年没有动笔,她可能早就失去当年灵敏的笔触了。

  这时她发现杨玉蝉屋里的灯还没有关。

  想起这个女儿的性格,就叫她担心。两个女儿,杨玉燕经过杨虚鹤的事之后,再看世间万物就都蒙上了一层黑影,她相信人性本恶,对男性与爱情天然就有了抵触心理。假如她不是在荷尔蒙旺盛的时期就遇上了苏纯钧,那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老老实实的结婚了。

  而杨玉蝉,却变成追求更加无暇的爱情与感情,要求男人没有一丝缺点,要求爱情达到百分之百的纯度,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她会跟马天保分手,正是因为她开始怀疑马天保的爱情并非出自真心,哪怕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心,只要有百分之一是出自家庭、金钱,或者是她青春美丽的容貌,那就都不行。

  她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下这两个讨债鬼。难道就因为她当年选杨虚鹤时瞎了眼,辜负了父母,老天就送下这两姐妹让她也尝尝当妈操心的滋味?

  现在,杨玉蝉肯定又为杨虚鹤伤心了,然后她会不会变得更加钻牛角尖?

  祝颜舒想到此处,当机立断推开杨玉蝉卧室的门。

  “大姐,怎么还不睡?”祝颜舒笑眯眯的走进去。

  杨玉蝉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放的是账本。她见祝颜舒进来,连忙合上账本说:“妈,我算算账。”

  祝颜舒温柔的把她拉起来,两母女一起坐在床上。

  祝颜舒把账本拿开:“别算了,红白事是最花钱的了,因为办事的时候谁都不好还价,还要专挑贵的,这才能显出心意来。你买菜挑便宜的叫节省,办红白事挑便宜的,人人都要骂你的。”

  杨玉蝉笑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祝颜舒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不是心情不好?想到你爸爸了?”

  杨玉蝉的面孔顿时就变僵硬了,她的肩背都僵了,祝颜舒摸上去都要叹气。

  “乖乖,你要为了他气死自己吗?”她道。

  杨玉蝉静静的说:“妈,他怎么能这么坏呢?”

  祝颜舒没说话,让杨玉蝉尽情发泄。

  杨玉蝉的声音很轻,她不想吵醒隔壁房间的杨玉燕。

  她说:“我早该想到的。没有人能活到四十岁才突然决定要变成坏人,他一定早就变坏了,早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为了一个女学生就把咱们当仇人看,狠狠的伤害我们,我还当他是父亲……”她冰冷的笑了一下,“燕燕都说,他是迷恋青春的肉体,我还当她说的太过分。我没燕燕看得清楚。”

  祝颜舒摇摇头,轻声说:“燕燕那不叫看得清楚,那叫愤世嫉俗。她一个门都没出过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书中看来的东西就往人身上套。你不是也说她没见过男人的肉体吗?她知道什么叫肉体?”

  杨玉蝉硬生生的被逗笑了。

  祝颜舒:“你可别跟燕燕学,你要是也跟她似的,什么都不会,只会嘴上瞎说,那我才要愁死了呢。”

  杨玉蝉不太敢相信,看着她说:“我还当您……更喜欢燕燕呢。”

  这是杨玉蝉埋在心底,偶尔才会升起的小念头。不过每次她一这么想就会立刻把这个念头掐灭。

  祝颜舒瞪她:“你这是说我偏心啊?”她两只手搂上去,抱住杨玉蝉:“妈不偏心,你和燕燕都是我的女儿,我看哪一个都是一样疼,一样爱。你就吃亏在早出生了两年,这个不怪我。”

  杨玉蝉珍惜的靠在祝颜舒怀里,浑身上下,从身到心都暖了。

  “我不怪您。”她轻声说。

  祝颜舒晃晃她:“嗯,这才乖。”

  她说:“杨虚鹤那个人啊,其实也没多坏,他就是个小人,还胆小,还想过好日子,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功名利碌。他想要的太多了,自己又挣不来,结果人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他现在这个下场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缺点,这些缺点都是人的缺点,不独他一个人有。像他这样的人,街上转一转,八成都是跟他一样的。不稀奇。所以,你也别觉得咱们家倒了八辈子邪霉才摊上杨虚鹤。往外数,你的学生吴小萍,她的爹是个赌鬼,就差卖妻女还赌债了。不过我觉得吴家那个样子也不好讲。”

  祝颜舒慢慢的讲:“苏先生的爹也是这样,道貌岸然,对妻对子都无情得很,苏先生的妈妈因为这个死了,他这才跑了出来。”

  “张妈,她的父母把家里的孩子都快卖光了,她的姐妹一个都没留下来,全都卖了。也不是好东西。”

  “代教授,也是被父母卖的,说是吃不上饭,可卖孩子什么时候也不能说是好人吧?”

  “金老爷要把金小姐卖给日本人,也不能说是个好爹。”

  杨玉蝉苦笑:“这么一看,杨虚鹤好歹还没卖了咱们?”

  祝颜舒拍了她一下:“别钻牛角尖。他是没办法卖,可不是不想卖。要是我不姓祝,你当他不会卖了我们母女?只怕早就卖了。我姓祝,我也不傻,家里的钱全抓在手里,他才只能自己跑掉,还要先骂了我,占据上风,才敢露头。”

  杨玉蝉若有所思。

  祝颜舒摸着她的脸蛋说:“女人要自己够强,就不用怕男人。他再坏,装的再深,只要女人够强,就能从他的手里救回自己。不管是人生还是性命,都要靠自己是最安全的。”

  祝颜舒劝了杨玉蝉大半夜,最后娘俩挤一张床上睡了。

  早上,张妈看到这一幕,悄悄的缩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