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问参商
“不错。”太上葳蕤看了一眼那张琴,语气平静。
柔弱无骨般的十指落在琴弦上,随着女子指尖动作,如泣如诉的琴音便响在室中,盘旋而上,久久不绝。
琴音越来越急,在凄切中似乎带上了几分凛冽杀机,女子垂首,指尖动得越来越快,令人目不暇接。
能奏雀衔枝的琴师,世上也从来不多。
也就在此时,一重又一重幻象随着琴音生成,缠绕在太上葳蕤身周,魅惑人心的轻笑声响起,像是要将她拖拽进另一方世界。
盏中茶水因为琴音掀起波澜,太上葳蕤坐在原地,神色不见波动,像是未受幻境影响。
当最后一道琴音落下之时,无形的音波在静室之中溅射开,先后向太上葳蕤而来。
她终于动了。
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敲,数滴温热的茶水溅出,与音波相撞,最终相互消弭于无形。
水滴从上方落下,太上葳蕤掷出茶盏,竟是将其分毫不落地接住。
盛满了茶水的杯盏向女子而去,她神色微凛,抬手接住茶盏。
可惜茶盏去势未尽,逼得她不得不站起身来。
右手紧紧握住茶盏,女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几丈之外,她终于站稳身形。
能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眼前少女绝不可能只是个金丹!
随手放下茶盏,女子看向太上葳蕤,片刻后,缓缓取下了面上薄纱。
她的容貌暴露在空气中,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大多数人应该都会觉得失望。
因为在那张脸上,横亘着一条将其上下撕裂的狰狞疤痕,毁去了原本堪称绝色的面容。
为太上葳蕤奏了一曲雀衔枝的,正是凤池领右护法,花月。
昔日她还是寻常琴女时,最擅长的便是一曲雀衔枝。
是以有人来满庭芳听雀衔枝,便是为见花月。
知道这件事的,天下应当都没有几人,眼前少女是从何而知?
“阁下寻我,不知所为何事。”花月含笑看向太上葳蕤,语气中却带着几许冷意。
太上葳蕤取过另一只茶盏,为自己斟满茶水,徐徐饮了一口,才道:“我此行,是想送花月护法一份大礼。”
花月审视地看着她,轻笑道:“我与阁下非亲非故,只怕受不起这份大礼。”
“即便是与苏重阳有关?”太上葳蕤挑眉反问。
凤池领左护法苏重阳,渡劫初期的大妖,与花月明争暗斗已久。这样的局面本是金凤池乐见的,花月能以低于苏重阳的修为与他分庭抗礼,背后本就有他的支持。
如此,称为权衡。
不过金凤池自小孤山归来后,一直以闭关为由疗伤。无他弹压,在与苏重阳的争斗中,花月难免处于下风。
“你到底是谁?”花月沉下脸,冷声喝道。
原本安静待在角落的青衣侍女将目光投来,盯着太上葳蕤,只需花月一声令下,她便会动手。
太上葳蕤放下手中茶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相同的敌人。”
花月凝视着她,许久,蓦然笑了:“那便说说看,你要如何对付堂堂渡劫期的大妖。”
“苏重阳所修功法,命门在心口下一寸。”太上葳蕤似漫不经心一般,说出了这个秘密。
她做了几百年妖尊,总会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花月瞳孔微缩,沉默一瞬才道:“本尊为何要信你?”
“你该知道,苏重阳昔年曾有一青梅竹马的女子。”太上葳蕤不疾不徐道。
这是个极为俗套的故事,苏重阳资质虽佳,却无出身,以致修行进境一直有限。
他本已经与青梅竹马的女子结为道侣,却为了娶出身大族的女修,获得其家族助益,亲手了结自己的道侣。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真心,苏重阳连自己修行的命门都曾告诉了她,可惜最后真心还是抵不过利益。
为了更进一步,他亲手杀了自己曾经的挚爱。
太上葳蕤抬眸望向花月,眼神微深:“苏重阳与他第一位道侣,有个女儿。”
苏重阳前去秘境历练时,还不知自己的道侣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他在秘境中救下世家之女,得其倾心,娶了她,往后便再不必担心修行资源。
也是他纠结不定之时,他的道侣将出生不久的女儿托付于友人,孤身前去寻他,最后死在了苏重阳手中。
花月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是太上葳蕤所言非虚,这世上能知道苏重阳的命门,又与他有生死大仇的,或许只有他并不知其存在的女儿了。
她理所当然地猜测,眼前少女便是苏重阳的女儿。
第156章
“你想要什么?”再次打量了一番太上葳蕤, 花月开口道。
“自然是要他的命。”太上葳蕤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徐徐回答。
花月带着几分试探道:“你这是,想杀死自己的父亲?”
太上葳蕤没有否认, 反问道:“他难道不该死么?”
花月勾起唇,点了点头:“这样的负心人, 的确该死。”
鸟雀振翅从枝叶间掠过, 满庭芳灯火通明, 太上葳蕤自楼阁中走出, 身形没入人流之中。
夜色渐渐深了, 花月孤身坐在琴室, 指尖抚过琴弦, 眼神晦暗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纤弱的身影自窗外闪过,恭敬地跪在了她面前, 正是之前木讷无言的青衣侍女。
“属下无能,跟丢了人。”青衣侍女开口,声音粗砺像枯枝划过地面。
花月闻言,只是懒懒应了一声, 对于这一点并不觉得意外。
“无妨, 她若真让你跟上了,才是奇怪。”
青衣侍女低下头,神情仍是一片木讷,沉默片刻, 她忍不住开口:“主人真要与她合作?她的话……未必可信。”
“这有什么关系。”花月指尖绕住自己一缕长发,轻笑道。
面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她的神情动了起来,越显可怕,让人不敢直视。若是没有这道疤痕, 她本该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美人。
“苏重阳那老东西最近太嚣张,手伸得越来越长,我要是再不做些什么,他还真当我怕了他。”
金凤池借闭关之名疗伤,便没有余暇放在花月和苏重阳的争斗上,相比之下,境界略逊苏重阳一筹的花月,面对他时不免有些吃亏。
“正好春蒐(音同搜)将至,该叫他吃个教训,也借此看看,这小辈所言是真是假。”
春猎为蒐,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注一)。每年开春之时,凤池领各处城主都要前往金玉阙,朝拜凤池领的主人,于此时,当行春蒐。
春蒐之时,金凤池将领麾下众妖前往金玉阙外的淮阴山,行猎山中。若他闭关,此事便会由花月和苏重阳代行。
这两年间,或许为了震慑众妖,金凤池都是亲自前往春蒐。
花月与太上葳蕤合作对付苏重阳的时间,就定在春蒐。
有金凤池在,就算谋划未能成功,苏重阳也不能拿她如何,花月勾起唇角,面上扬起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倘若苏重阳的命门真如那小辈所言,自己手中便有了那老东西的把柄。
花月并不打算要苏重阳的命,因为就算苏重阳当真死了,她也不可能独揽凤池领大权,届时金凤池必定再扶持一人与她对立,这便是上位者所谓的制衡。
所以,最好的结果不是他死,而是重伤他。
花月答应太上葳蕤要杀苏重阳的话,并不准备作数,但她也不会知,太上葳蕤真正想杀的,并非是苏重阳。
离开满庭芳,太上葳蕤摆脱身后跟踪之人,并不急着回到客舍。她停在河边,静默流淌的河水中倒映出点点灯火,如璀璨星河。
太上葳蕤知道苏重阳的命门,自然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不过,她识得苏重阳的女儿。
夜风吹鼓她玄色的披风,抬头望着高悬的明月,太上葳蕤眼神微深。
棋局已经布好,而今便要请那只鹏鸟入瓮。
转眼又是数日,深冬已过,枯枝上生出嫩芽,吐出一点新绿。
在金翅大鹏重伤后,凤池领治下被其他势力蚕食瓜分了数万里土地,不过便是如此,对凤池领也算不上伤筋动骨。
百余位城主都在初春之日带着各色灵物,率近卫入了金玉阙,只要他们还不打算公然背叛金凤池,那便不能轻易缺席。
金玉阙中一片繁华盛景,暗中却已是风雨欲来。
阴暗的巷道中,昏迷的瘦弱少年被人随手扔进浸透了暗色血迹的铁笼。看似繁华的盛景下,不知藏了多少阴暗与杀戮。
不用多久,数个装了人修和妖修的牢笼被送到一处地下洞窟。
昏暗的光线下,无数铁笼堆叠在四周,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困在铁笼中的妖兽咆哮着,却因为手脚上的镣铐无法脱身。
“洞虚期的妖兽?这可不容易搞到。”獐头鼠目的青年站在牢笼外,抬头打量着庞大的妖兽,感慨道。
另一道声音响起:“为了抓住他,我们可是伤了不少人手,这是圣君要用在春蒐上的。”
此处洞窟的妖兽和修士,都是为凤池领此次春蒐准备的,他们便是春蒐的猎物,在狩猎开始前,会被放入淮阴山中。
当然,为了不让他们伤到诸位贵人,就算放入淮阴山,也不会摘下他们手脚上抑制灵力的镣铐。
恐惧蔓延在阴冷潮湿的洞窟中,有人摇晃着囚笼:“我爹是化神大能,你放我出去,我给你们灵石便是!”
獐头鼠目的青年轻蔑地看着满眼恐惧的少年,隔着牢笼拍了拍他的脸:“看来是瞒着家里跑出来的小少爷?”
“到了这里还想走?”
他说着,一脚将少年踹翻。
“再吵,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少年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十足的惊恐,青年像是很享受他对自己的敬畏,带着几分得色扫过周围。
角落里,太上葳蕤冷淡地看着一切。
她双手为镣铐所缚,身上气息与寻常金丹修士一般无二,在牢笼中,如此境界已算得中下等,未曾吸引到什么注意。
还有一日,她垂下眸,等着夜色降临。
第二日破晓,无数囚笼被运出洞窟,向淮阴山而去。
身着甲胄的卫士看守在囚笼两侧,沿路向前,不过半个时辰,被圈出的猎场已然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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