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真蓝
五个人都失望地离开。
林跃飞的公司之前经过一轮扩张之后,已经进入了平稳发展期,没有多余的工作岗位。
林跃飞对登门寻求机会的邻居们说实话:“我们就是一个小公司,坐办公室的没几个人,就一个会计、一个行政,行政一个人做公司里大大小小的杂事。”
“其他人都是要去工地的。”
“工地里的建筑工人倒是一直缺,不管什么时候来我们都要。”
邻居们一脸失望地离开了,下岗的纺织女工们显然不可能去工地做建筑工人,根本干不来这样的体力活。
就算是从棉纺厂下岗的男人,也不可能去工地搬砖,这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家里每一次有人登门的时候,吕秀英都会让林笑“回屋去写作业”。林笑已经习惯了妈妈的这个说法,默契地不再提自己作业已经写完了。
每一次邻居离开后,家里的气氛都不太好,妈妈和哥哥经常为下岗的人们叹气。
“哥哥,这么多下岗的人,都去哪里找工作呢?”林笑问道。
林跃飞摇头:“很难。”
棉纺厂工人下岗只是开始,接下来几年还会有很多个国营大厂有下岗潮。虽然现在经济在发展,各行各业会增加很多新的工作岗位,但是消化这么多下岗工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下岗工人的年龄也是一个问题,四十岁以上找工作肯定比年轻人更困难。很多人在国营大厂里呆了半辈子,没有过硬的学历、没有实用的技能,甚至拉不下脸去做那些“不体面”的工作。
根据林跃飞上辈子的记忆,很多自己下岗、丈夫没有下岗的女工后来就没有再工作了,从双职工家庭变成单职工家庭。
夫妻两人都下岗的,有些找到了新的工作,有些去做点小生意。九十年代初经济刚开始腾飞,做小生意只要肯吃苦,基本都能赚到钱。
当然,这不代表下岗的经历不痛苦。
住在棉纺厂大院里,每天都在接收下岗的消息,林跃飞下意识地帮身边的下岗工人们留心工作机会。
他干工程时认识的一个开宾馆的老板,新开的宾馆在招客房服务员,主要招女服务员,对年龄也没什么要求。
再有人来问林跃飞的时候,林跃飞就把这个工作机会告诉大家,“不过我只能牵个线,还是得自己去面试,还有试用期。”
能不能得到这个工作,得看能不能干好,林跃飞说了不算。
然而客房服务员这个工作,在纺织厂下岗工人们听来,无疑也是很不体面的工作。去旅馆换被套、叠被子、扫地、擦地……要是国营宾馆也就算了,还是私人开的宾馆,下岗工人们一时间很难转变思想,都不愿意去干。
林跃飞也不太意外,他实话实说:“目前我确实只知道这个工作机会。”
“如果以后有其他的,我再告诉大家。”
现在大院里还有一些人,抱着棉纺厂还能变好的希望,每天期盼着棉纺厂渡过难关,再把下岗的工人招回去。
然而林跃飞知道,这只是白日梦罢了。
棉纺厂要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根本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几天后,又有一个邻居敲响了林笑家的防盗门。吕秀英打开防盗门,让邻居进来坐,又是一个来询问有没有工作机会的邻居。
林跃飞还没回家,但是吕秀英听林跃飞说了那么多次,她也很清楚现在的情况。
“小飞公司里不缺人,他认识的一个开宾馆的老板,在招客房服务员,不过李姐你估计看不上这样的活……”
李阿姨打断吕秀英的话:“我看得上!”
“我就是听说这个,特地过来的。”
“小飞真能介绍我去干客房服务员?”
吕秀英愣了一下,说道:“对,但是这小飞说了也不算,就是给介绍一下。”
李阿姨感激地说道:“介绍一下就行啊!那个宾馆在哪里啊?我什么时候能去?”
吕秀英翻开家里的电话号码本,给李阿姨念了一个电话,“你打这个电话就行。”
李阿姨连忙把电话号码记下来:“好好好。”
吕秀英犹豫着开口:“李姐,你真愿意去干啊?”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机会已经被十多个人拒绝了,吕秀英没想到李姐竟然愿意去。
李姐说道:“愿意啊!家里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呢。这工作不是挺好,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不丢人。”
吕秀英连忙点头:“对,靠劳动赚钱不丢人。”
李姐第二天就去宾馆报到了。林笑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很关心后续。如果哥哥在她睡觉前回家了,林笑就要问哥哥一句:“哥哥,李阿姨能有新工作吗?”
林跃飞无奈:“我又不在宾馆上班,我也不知道啊。”
在妹妹的每日一问下,林跃飞帮忙打听了一下李阿姨在宾馆里试用期的工作情况,回家告诉林笑。
“你李阿姨干得挺好,培训的东西很快就学会了,干活很麻利。”
唯一的问题,就是李阿姨的嗓门太大了。这是纺织女工的通病,车间里噪音特别大,说话全都要用喊的,久而久之日常生活中说话也像喊一样。
但是进入服务业,这个毛病一定要改过来,李阿姨在酒店里对客人喊着说话肯定是不行的。能不能顺利度过试用期,就看在试用期内能不能改掉这个毛病了。
林笑衷心希望李阿姨能得到这份工作。
“妈妈,齐阿姨没有找新工作吗?妈妈,你没有告诉齐阿姨可以去宾馆工作吗?”相比不太熟的李阿姨,林笑自然还是对从小就接触很多的齐阿姨更关心。
齐阿姨和老冯之间,最终还是齐阿姨下岗了。
吕秀英其实猜到了这个结局。那天齐惠丽走的时候,她问齐惠丽打算怎么办,齐惠丽没有回答的时候,吕秀英心中就有了这样的预感。
支持齐阿姨的只有女儿冯宝月,阻碍她的确实整个社会环境。
吕秀英想了想齐惠丽争强好胜、特别爱面子的性格,说道:“你齐阿姨可能不会去宾馆上班。”
林笑:“那齐阿姨想去哪里上班呢?”
吕秀英叹气:“肯定是还想找个差不多的工作。”最起码面子上要过得去,但是这样的工作现在很难找。
林笑下午提到齐阿姨,晚上,家里的防盗门就被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很轻很轻,吕秀英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问林笑:“笑笑,是有人在敲门吗?”
最近家里来的人太多,小黄早就习惯了。
一开始小黄发现来家里的客人两手空空,不高兴地朝着客人叫几声,被吕秀英狠狠教训、用手打了屁股之后,小黄就不敢叫了。
但是对于两手空空的客人,小黄也不可能热情,于是就装作没看见,听到敲门声也没反应。
林笑的耳朵比妈妈灵,她点头:“是有人敲门。”
吕秀英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口,“门口没动静了啊……”她拉开木门,看到了防盗门外的一个小小身影,“月月?”
冯宝月正靠在她们家门外的墙上,还背着书包。
吕秀英连忙打开们,让冯宝月进来,她左右张望一下,没看到冯宝月家里的大人,“月月,你一个人来的?怎么了?”
冯宝月低声问道:“吕阿姨,我妈妈在你家吗?”
吕秀英愣了一下:“啊?你妈妈没在我这里啊。”
“你不知道你妈妈去哪里了吗?”
冯宝月点头:“嗯,我妈没在家。我想着我妈妈之前来过您家,就来找找我妈妈……既然我妈妈没在,那我就先走了。”
吕秀英发觉不对劲,一把拉住冯宝月:“你先别急着走,你和阿姨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冯宝月还背着双肩书包,吕秀英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你放学后还没回过家?”
“你妈妈不在家,你爸爸呢?”吕秀英问道。
冯宝月眼圈一红,“我爸爸今晚上夜班,不在家。”
“我今天忘了带钥匙了。”冯宝月放学回家,发现家里没有人,她没带钥匙进不了家门,就一直在家门口等。
她知道爸爸上夜班,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想着妈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但是冯宝月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黑,等到她从头到脚都冻透了,还是没等到妈妈回家。
冯宝月越来越担心妈妈,出来找妈妈,她也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大院里找。
吕秀英心中一惊:“你还没吃晚饭呢?你这孩子,冻透了吧!”
吕秀英注意到冯宝月红彤彤的鼻头,她在不断吸鼻子。
“阿姨给你煮碗挂面汤。”吕秀英伸手摘掉冯宝月身上的书包,“你在这里坐着等一下,马上就好。”
吕秀英急匆匆地走进厨房,朝着林笑喊道:“笑笑,你先给月月倒一杯热水。”
上了初中的林笑在家里终于被允许使用暖壶了,她拎着暖壶倒了一杯热水给冯宝月,冯宝月接过热水两只手捂着。
“冯宝月,你为什么不去车间找你爸爸拿钥匙呢?”林笑早就在奇怪这个了,冯宝月没带钥匙,不知道妈妈去哪了,但是知道爸爸在上班呀,为什么不去找爸爸拿钥匙?
冯宝月咬住嘴唇,不说话。
她不想去找爸爸,不想让爸爸知道妈妈没在家,没给她开门。最近爸爸和妈妈总是吵架,每天都在吵架,后来妈妈同意自己去下岗了,冯宝月以为爸爸和妈妈以后就不会吵架了。
她没想到的是,妈妈同意自己去下岗之后,爸爸和妈妈还在吵,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吵。
如果爸爸知道妈妈今晚不在家,让她站在家门外等着,爸爸又有理由和妈妈吵架了。
林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冯宝月没有说话,眼圈还红了。
林笑连忙说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你别哭呀。”
冯宝月:“我没哭!”眼泪没有掉下来就不算哭,然而冯宝月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了。
冯宝月伸手把眼泪抹掉,林笑连忙递给她纸,轻声问道:“你为什么哭呀?”
冯宝月今晚看到林笑心情很复杂,她想起自己以前的小烦恼。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比林笑更漂亮、学习更好,林笑的妈妈对自己的妈妈总是客客气气,因此冯宝月在林笑面前是很神气的。
后来,林笑比她更漂亮了、学习也比她更好了……冯宝月深深地记得,在酒店宴会厅的璀璨灯光下,林笑是全场唯一的小公主。
那一晚,自己的妈妈对林笑的妈妈笑容热情又讨好,自己的妈妈还当着好多人的面夸林笑,说自己比不上林笑。
璀璨的水晶灯刺痛冯宝月的眼睛,那一晚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和林笑的地位颠倒了。
她一年级的时候不愿意和林笑交朋友,后来更不喜欢林笑。
但是现在,冯宝月回想起之前的事,明明也不是很久,她却觉得隔了好远好远。
之前的自己好幼稚啊,竟然会因为林笑比自己更漂亮、学习更好而烦恼。
曾经的烦恼,冯宝月现在回头看,哪里算得上是烦恼呢?
因为那样一点小事而烦恼,冯宝月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的自己好幸福。
这样复杂的心思,还包含着曾经的自己对林笑的嫉妒,冯宝月自然是无法说出口的。
她含糊地解释自己掉眼泪的原因:“我……我爸爸妈妈总是吵架。”
林笑啊了一声,这个她有一点经验,“以前我哥哥和我妈妈也总是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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