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等熟练之后,我就能做得好看些了。”齐佑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微微一笑。
菩萨保张了张嘴,一拍自己的脑门儿,“瞧我这木鱼脑袋!还是七阿哥聪明。”
齐佑弯腰,从右边滑下马背,说道:“内谙达,我再多来几次,等上下马熟练之后,再让马走动。”
菩萨保笑着说道:“好,七阿哥你尽管来,我在旁边护着你。”
齐佑一次次练起了上马,下马。等到康熙接到消息来到校场时,齐佑上下马,已经练习得与常人无异。
康熙朝请安的众人摆了摆手,站在一旁端看着齐佑。端看他目光坚毅,胖脸蛋此时红嘟嘟,一脑门儿的汗。他却没有停,小手抓着缰绳,低喝一声,利落地爬上了马背。
齐佑在马背上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康熙,眼神微闪,下马上前请了安。
康熙神色复杂打量着齐佑,再叫来另外三个阿哥,沉声道:“都跟我来!”
四兄弟跟在康熙身后,一并去了乾清宫东暖阁。康熙坐在榻上,四人束手立在他身前。
康熙凌厉的眼神在几人身上扫过,冷冷说道:“老大,你最大,就由你先说,给我从实招来!”
大阿哥被罚了射箭,虽然他一身力气,这点惩罚对他不痛不痒。
他毕竟是老大,三阿哥对他这个哥哥却不尊敬,心中一股怨气,愤愤不平说道:“回汗阿玛,先前七弟在学着上马,三弟明知道七弟腿脚不好,他还出言嘲讽,还盼着七弟把另一条腿也摔断,以后跟老鳖样在地上爬!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便出言教训了三弟几句。谁知道三弟不但不听,还冲上来想要打我。四弟上来劝他,还被他一下顶得摔了个狗啃泥。汗阿玛,三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不尊重我这个哥哥,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他还欺负弟弟们!”
三阿哥气得脖子都粗了,不待康熙发话,急忙喷了回去:“胡说,我没有说七弟是老鳖,我说的是螃蟹,螃蟹!是你先推了我,我气急了才要跟你拼了。你平时就仗着是大哥,力气大,还不是一样欺负我们这些弟弟,拉弓骑射的时候,你可没少笑话我。你还笑我不该去拿弓,该去拿绣绷,不该骑马,该去骑驴,骑猪!”
康熙见兄弟俩在他面前都能吵成一团,眼神冰冷,一拍炕桌,桌上的茶碗杯盏被震得跳了起来。
茶碗盖掉下去,幸好地上有地毡,没有摔碎,只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大阿哥与三阿哥还是被吓得够呛,本来跟斗鸡似的两人,立刻耷拉下脑袋退到一旁。四阿哥绷着脸,眼神偷偷瞄向两人。
齐佑则往后缩了缩,头深深埋下去,手指绞着衣襟下摆。
康熙眼神在齐佑身上略微停留,黑着脸骂道:“混账东西!出息!老大,你都快成亲了,还这般沉不住气。弟弟们有不是,你该耐心教导,光长身子不长脑子,朝比你小的弟弟动手,算得上什么本事!”
大阿哥被骂得脸色涨红,明显的不服气,憋着一声不吭。
康熙骂完大阿哥,再看向三阿哥,神色更难看了几分,恨铁不成钢骂道:“老三,你平时看上去挺聪明,却是蠢而不自知!老大比你强壮,你居然敢去与老大拼命,瞧你这小身板,好比以卵击石,简直不自量力!”
想到上次三阿哥挨了骂,却屡教不改,康熙就更来气了。
“这还不算,你仗着有点小聪明,要与老七在读书上一争高下。互相比较较劲,也是好事,怕的就是不知所谓!你不但努力比不过老七,脑子也比不过。见到老七骑马不便,你便得意洋洋,以为自己总算占了点上风。老七第一天学骑马,哪怕腿脚不便,还是比你当初学得好,你丢不丢人?”
三阿哥悲愤交加,一时忍不住,眼泪哗啦啦直掉。
“不许哭!”康熙怒斥一声,三阿哥打了个嗝,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康熙感到深深的疲惫与失望,儿子们小的时候还好,自从读书住在一起之后,就成日闹腾。
太医说,六阿哥只怕熬不了多久。
康熙心中刺痛,他平常最宠爱聪明伶俐的六阿哥,只可惜,老天不开眼。
“老四,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吧。回去给我好生想想,什么叫兄弟友恭。”
康熙面无表情吩咐完四阿哥,等四阿哥退下后,再对大阿哥与三阿哥说道:“你们两人,都给我到外面去跪着!”
大阿哥与三阿哥蔫答答走了出去罚跪,屋子里只剩下了康熙与齐佑。
康熙神色复杂打量着齐佑,终于叹了口气,温和地说道:“老七,过来坐吧。”
齐佑谢了恩,走过去手搭在塌几上,要往上爬。康熙盯着齐佑被缰绳勒红的手,心里一酸,伸手把他抱着放在了身边坐好。
康熙凝视着齐佑,软声问道:“老三处处欺负你,你可恨他?”
齐佑怔住,心道果然来了。
第九章
自从齐佑上学之后,已经是第二次与三阿哥起了纷争。何况这次,还将大阿哥四阿哥一并牵扯了进去。
不管事情是否因齐佑而起,他都难辞其咎。都是康熙的儿子,毕竟齐佑的腿有疾,眼下他展现出的才能,还不足以与其他几个阿哥相比。
齐佑早就知晓这个度不好拿捏,他不想一直被嘲笑欺负,不能引起康熙的不悦,不禁暗叹一声。
他还是太小了,上学的时间太短。哪怕再勤奋,再聪明都有限度,无法让康熙足够重视,能越过其他正常的阿哥们。
斟酌又斟酌之后,齐佑决定剑走偏锋,睁大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康熙,忐忑不安问道:“汗阿玛,我的腿有疾,是不是很丢汗阿玛的脸?”
康熙愣住,面对着齐佑天真又怯生生的目光,心中没来由被揪紧了。
稚子何其无辜,这个儿子从出生起,康熙就没高兴过。别说皇家,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生出身体不好的孩子,都会招来人指指点点,说句不详。
当年,二哥福全因为眼疾,不知遭受了多少冷眼与嫌弃。不过,若福全不是因为眼疾,这个皇位估计也轮不到他。
因为顺治的态度,他的几个兄弟们,幼年时过得很不好。
如今,他再走了顺治的老路,因为他的态度,使得其他的儿子,欺负看轻齐佑。
康熙嘴里苦涩不已,惭愧,后悔一点点在心里升起。
他伸出手轻抚齐佑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你聪明伶俐,与其他兄弟们一样,没有给汗阿玛丢脸。”
齐佑呼出口气,如释重负说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给汗阿玛丢了脸。汗阿玛,我不恨三哥,我的腿本来就不好,他说与不说,我的腿就这样。但我可以想法子克服,我能做得与三哥一样好,甚至比他还要好,他就不会再笑话我了。”
齐佑的一席话,令康熙鼻子直发酸。他好似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盼着等着顺治的关爱,总想着做得很好,能让顺治多看他一眼。
康熙狼狈地偏过头,拭去了眼角溢出来的泪,拉过齐佑的手,仔细端详着,说道:“你的手受了伤,明儿个就歇一歇。欲速则不达,你还小,别伤了力气,知道吗?”
“嗯,我都听汗阿玛的。”齐佑乖巧答道。
康熙扬声唤来梁九功,“去打水来,伺候老七洗漱更衣,再拿药膏来,给他手抹一抹,等会他留在这里陪我用饭。”
梁九功应是,很快出去领着小太监端着水,托着帕子药膏进屋,伺候齐佑仔细净了手。
康熙亲自用银勺挖了药膏,轻轻涂在齐佑的红肿处。药膏凉丝丝,齐佑手掌的灼热得到了些缓解。
“等下你将药膏带回去,记得每日涂抹几次,等红肿消退之后就没事了。”康熙将齐佑的袖子放下来,温声叮嘱。
齐佑使劲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嗯了声。埋下脑袋,一头扑进康熙的怀里,哽咽着叫了声汗阿玛。
康熙被齐佑这一扑,直扑得心都化了,忙不迭搂住齐佑,轻拍着他软乎乎的胖身子,怔怔出神。
抱孙不抱子,哪怕太子自小养在身边,他也几乎没有抱过,其他儿子亦是如此。
如今搂着齐佑,他感到似乎比江山还要沉,心里涌动着奇异的情绪,温暖酸楚。
“好啦,这么大了还撒娇。”康熙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笑着说道。
齐佑忙站好了,垂下头羞涩地说道:“汗阿玛,我就是忍不住,想要与汗阿玛更亲近些。”
“哈哈哈,好好好,还害羞呢,我可是你老子。饿了吧,先去用饭。”康熙起身,带着齐佑往正屋走去。
齐佑跟在康熙身后,再次悄悄呼出口气,这一次又赌对了。
大阿哥与三阿哥跪在屋外面的廊檐下,齐佑脚步不时望向他们,磨蹭着往桌边走。
如今康熙在气头上,惩罚了大阿哥与三阿哥。跪这么就已经足够。再跪下去,腿脚变得不灵活,康熙就该心疼了。
三阿哥不算无辜,大阿哥多是遭受了无妄之灾,而他已经快订亲,面子上下不去,以后还有得麻烦。
康熙看了眼齐佑,又朝外面看了眼,皱眉说道:“别去管他们两个混账,该!”
齐佑见好就收,纠结地说道:“汗阿玛,大哥三哥跪了这么久,地上冷.....”
康熙眉头一沉,“让那两个混账滚进来。”
在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很快走出去,领着大阿哥与三阿哥一撅一拐走了进屋,上前老老实实请安。
康熙神色威严扫过去,问道:“你们可知错了?”
两人怏怏答了知错,康熙盯着三阿哥,冷冷说道:“老三,你上次也说知错了,我瞧你却不知悔改。”
三阿哥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跪久了,膝盖钻心地疼,哭兮兮答道:“汗阿玛,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悔改。”
康熙说道:“我见你就是嘴上说说,你犯了错,欺负了老七,老七不计较,难道你打算与上次一样,就这么混过去?莫非,等会出去之后,你再去找他麻烦,威胁他一通?”
三阿哥急着说道:“我没有,汗阿玛,我再也不敢了。七弟,我不会再嘲笑你,我给你赔不是。”他躬腰抱拳,对着齐佑见礼。
齐佑没有避开,眨巴着眼睛,小脸绷紧,无比真诚对三阿哥说道:“三哥,我没有怪罪您。不过三哥,请您以后真不要嘲笑我了。我们是兄弟,您笑话我,就是在笑话您自己。我的腿与脑子一样,都是天生的,可以靠着努力弥补。如今我学会了上下马,三哥,以后请您也更加努力吧。”
三阿哥一脸懵懂,快被齐佑绕晕了过去,一时没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大阿哥直觉着不对劲,在那里反复琢磨。
康熙以为齐佑只心地善良柔软,太过善良就未免软弱。没曾想他善良中不失棱角,这一发现,更令康熙欣慰。
他噗呲一声,哈哈大笑起来,虚点着齐佑,“你个促狭的!”
再看到三阿哥与大阿哥两人的反应,康熙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感情两个儿子加起来两个脑子,四条完好无缺的腿,还比不过齐佑一个脑子,一条半腿。
大阿哥反应迟钝,三阿哥被骂了蠢,还不知所谓呢!
作者有话说:
祝小天使们中秋快乐,学业事业感情家人身体都倍儿棒,想什么有什么。
第十章
从此之后,齐佑清净了下来,如今他年纪小,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埋头苦读。
齐佑发现了康熙在看《资治通鉴》,他便借来书,每天抽空背读上几页。在春花将去,夏蝉初鸣时,他见缝插针读完了整本书。
汉文学习没问题,满文与蒙文齐佑刚接触,加上要练习写字,他不想太激进,每天将功夫都花在了这几样上。
记字认字没问题,关键是还要能开口。内谙达还要教其他的同窗,齐佑不能成天拉着他们练习。
宫里满语讲得好的比比皆是,齐佑原身会说一些满文,他说满文没有问题。蒙语就不同了,宫中能讲一口流利蒙语的,就只有太后与太皇太后与身边伺候的人。
齐佑将目光瞄向了苏麻喇。
除此之外,齐佑最在意的,还是南怀仁。他想跟着南怀仁学拉丁文,顺带学习这时候的天文数学等知识。
大清不是世界,齐佑并没太将注意力放在紫禁城身边的兄弟身上。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学俄文,甚至藏文等。毕竟大清与噶尔丹还在打仗,西疆在他们的控制下。沙俄边境,从来没有清净过。
太皇太后生辰在三月底,她已上了年岁,身体一直不大好,平时喜净。除了见康熙外,对于曾孙小辈,只在重大节日见见。或者身体好的时候,偶尔招宠爱的晚辈去跟前说说话。
太皇太后喜欢的晚辈,当仁不让只属太子,远远轮不到齐佑。眼见太皇太后生辰到了,她不想大肆操办,早早就发了话,由着康熙率人前去磕个头,一大家子再围在一起用顿饭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