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当然, 这些已不再重要, 哪怕没有她闹出的这些事,五阿哥腿脚留下伤残,也很大可能被排除出继承人选,不知嫡福晋作何感想。
胡格格自然是不管不顾的,她只盼与永琪长相厮守,不管他是王爷还是其他什么身份,都无损她对他的心意。郁宛每回过去都能看到她在为永琪按摩,叶大夫说要促使筋骨活络,才能早些下床走动,她就自己对着穴位图摸索,两只手都磨出茧子了。
愉妃看在眼里,也只能听之任之。以前她看不起胡氏,觉得她出身低贱工于内媚,半点不为永琪将来着想,可经历过这场险死还生,愉妃心里的那股气也泄了下去,对郁宛叹道:“现在这样也挺好,当个闲散宗室,强如为那张龙椅拼命。”
郁宛笑道:“姐姐如今倒是真淡泊名利了。”
愉妃捻去鬓边一缕银丝,惆怅道:“还是悟得太晚了些,早看开就好了。”
富贵如过眼烟云,终究不如性命重要——她这些年点灯熬油似的抚养永琪成材,一心想让他光耀门楣,自己也好扬眉吐气,可到底是她舍不得浪费永琪的才能,还是一心想让他为自己争回脸面呢?
其实早些年她还不敢作此想法,直至七阿哥离世,大阿哥三阿哥又在孝贤皇后的丧仪被皇帝斥责,断了承继大统的指望,那时她心底才有个隐秘的念头:为何她不能试上一试?永琪从小就展露出非凡的天才,他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差,难道太子之位,不该由贤能者居之么?
于是她愈发盯着永琪勤学苦读,哪怕省下做衣裳的花费,也要买来烛火和纸笔,每日下学之后,还要逼着永琪再学三个时辰。
而他从没有一句埋怨,甚至谙达们邀请他出去玩耍,他也主动婉拒,愉妃以为他是喜欢看书才会如此,可细想想,哪有孩子不贪玩的?不过是为了成全她这个额娘的期许,永琪才一次又一次压抑自身罢了。
而就连他宠爱胡氏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自己却还不肯满足,几次三番叫来呵斥。
愉妃抹去腮边泪痕,“是我糊涂,误了他终身。”
郁宛劝道:“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试问宫中皇子哪个有五阿哥这般孝顺体贴?分明是姐姐教子有方。至于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难道姐姐不敦促,五阿哥自己就不奋发进取了?四阿哥倒是生母故去得早,可您看他呢?怕是还不及咱们五阿哥呢。”
愉妃现在是陷入了思维怪圈,觉得永琪得附骨疽全是她的责任,但在郁宛角度,这跟她是否逼着五阿哥夺嫡是两件事,毕竟生病是个概率问题,不能看作直接关系。
何况现在也用不着去争了。
道理得愉妃自己想明白,郁宛只能让人先送她回房去,她看愉妃这几日也没怎么吃东西,遂吩咐小桂子去叫厨房熬点粳米粥,再多出个病人可不行。
待要去探探五阿哥,春泥说道:“奴婢刚从那边过来,胡格格还在床畔呢。”
脸上微妙地红了红,可知举止十分亲密。
郁宛只能打消探病的念头,暗忖这位胡格格亦令人拍案叫绝,当着五阿哥面总能柔情似水,跟那日泼泼辣辣两手叉腰的简直不像同一个人——不知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郁宛宁愿是后者,至少跟“小燕子”还有点相似的地方,不枉她磕的cp圆满了。
五阿哥这一躺就躺到了阳春三月,其间不乏亲朋好友前来探视,要说最有话题的当属八阿哥永璇了。
他还十分促狭地把拐杖给带了来,“五哥,当瘸子也没什么不好,你瞧我,照样生龙活虎,能跑能跳!等你下床了,让我教你怎么用这玩意儿,保准熟习得飞快!”
五阿哥作势要捶他,永璇吓得忙往皇帝身后躲,“皇阿玛您瞧瞧,五哥又想倚老卖老呢。”
乾隆脸上有种欣慰的神气,没想到在这种情况倒能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一面将永璇护在身后,含笑对永琪道:“他是你亲弟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宽恕他一回罢。”
又嗔着永璇,“嘴上没把门,什么话都说得?还不快跟你五哥道歉。”
永璇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兄弟俩闹成一团。
郁宛看在眼里,就觉得男人果然至死是少年,几个成家立业的大小伙子,居然玩起躲猫猫来,也不怕被笑掉大牙。
还好她没把阿木尔带来,阿木尔素来对几位兄长十分崇敬,若见到他俩坐没坐相嬉皮笑脸的模样,铁定得大失所望。
乾隆由此及彼,又想起还没成家的几个小子,“永瑆跟富察氏的婚事还是得快些定下,朕看不如下月就礼成的好。”
郁宛讶道:“会否太快了些?”
乾隆道:“也不算快了。”
主要还是怕夜长梦多。傅恒本就身有旧伤,这几年体况大不如前,担心有何不测,乾隆才想着快些将婚事落定。何况他本就有意将傅恒之女许配给皇子为偶,如今看来,永瑆的年貌最合适。
左右东西都备得差不多,只走个形式便好。
郁宛沉吟:“话虽如此,可皇子大婚乃盛事,新福晋又是忠勇公之女,先皇后之侄,排场总不能太过简慢。”
乾隆含笑,“如此,就多有劳你了。皇贵妃快要临盆,宫中之事,少不得你多担待。”
也是给郁宛一个历练的机会,料理婚丧可不常有,若这件事办得顺当,往后就能在六宫服众了。
乾隆很知道她软肋所在,“你不是还想为永璂议婚么?当哥哥的先成家,才好再商量下面的,趁今年风调雨顺,一气办完了正好。”
郁宛只得答应下来,她对帮忙倒没什么异议,左右旧例在那里,照着套就是了——往前就有和嘉公主跟额驸福隆安,同样是爱新觉罗与富察氏的联姻。
只是要与富察氏打交道,难免让她有些纠结,尤其皇帝还找了和敬公主来帮手,这位更是个好管闲事的,一边是她庶弟,一边又是她母家,和敬公主自然忙得团团转,她恨不得每个富察家的姑娘都嫁进皇家去呢。
郁宛原以为这位公主会趁机给她使绊子,哪知见了面和敬并无半分不悦,待她还异常巴结,这股突如其来的亲热劲儿,令郁宛略感不适。
她又不是先皇后提拔起来的,和敬公主不是该跟魏佳氏多走动才是么?
还是新燕目光如炬,对郁宛道:“她这是想联吴抗曹呢!”
郁宛恍然,那拉氏已是风中之烛,再不能好的了,和敬公主此刻更提防的无疑是魏佳氏——皇贵妃此胎若再生出个阿哥来,膝下便有两儿两女,亦是宫中生育次数最多的女人,焉知皇帝不会看在她往日之功,再给她一份额外的奖赏?
虽说并无汉军旗封后的先例,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元朝那样讲究身份等级,照样还能立个高丽贡女出身的奇皇后呢。
和敬公主自然是不愿魏佳氏跟她额娘比肩的,为此,宁可先下手为强。
郁宛唯有付之一笑,这位公主的算盘未免太精了些,等联合她扳倒魏佳氏后,又打算找谁来扳倒她?没完没了了还。
她吃饱了撑的才去与虎谋皮。
第196章 求仁
郁宛并不打算接受和敬公主抛出的橄榄枝, 但她也不想开罪公主,俗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 莫得罪小人——这位一看就挺记仇的。
左右她跟和敬共事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半月,敷衍敷衍就是了。
她这厢忙于筹备婚典, 那厢和敬公主却是一盆火似的上赶着, 得益于她的热情,郁宛听了一耳朵魏佳氏“恩将仇报”的故事, 譬如她在长春宫的时候就不安分啦, 时常偷跑去养心殿送茶送水什么的, 还会在皇后侍寝的时候故意跑过来铺床叠被,好引起皇帝注意, 说得活灵活现。
郁宛很怀疑故事的真实些,就算魏佳氏是这么个攀龙附凤的小人罢, 怎么回回都能被和敬撞见?她天天看她阿玛额娘行周公之礼?
更何况先皇后又不是傻瓜, 魏佳氏真做得这么明显,先皇后还能跟她交心么?
郁宛便笑道:“公主这些话,私底下说说就是了,可别传到外头,有损皇贵妃的清誉。”
和敬自己当然不会乱传,可她希望郁宛传出去——永寿宫永和宫闹得不可开交才好呢。
因婉转暗示道:“皇贵妃快要临盆,最是受不得刺激的时候,豫娘娘也须仔细些, 别叫皇贵妃动了胎气。”
只差明说你快去陷害皇贵妃呀, 我把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你手上你还不用?
郁宛笑着点头, “公主说的很是, 本宫会让底下人谨言慎行, 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和敬担心她还没听懂,“小孩子嘴上没把门,十五阿哥若是知道了,皇贵妃保不齐也就知道了。”
六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听到些风言风语,难保不会去额娘跟前质问,魏佳氏这一动气,会否难产就不一定了。
郁宛一本正经地道:“多谢公主提醒,本宫会着人盯紧十五阿哥。”
和敬公主这才放下心来,跟笨人说话就是费脑筋,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不过这样的人对付起来倒是更容易些,等扳倒魏佳氏,她自有收拾豫贵妃的时候。
送走这座瘟神,郁宛回头就对新燕等人笑道:“想拿我当枪使?公主还真是看得起。”
春泥鄙夷地啐了口唾沫,“她倒想清清白白呢,干系全让娘娘担了!世上还会有这种人。”
郁宛自不会乱嚼舌根,让魏佳氏难产对她有什么好处?左右她是不养皇子的,也没想捡现成,与其到时候多出个拖油瓶来,还不如魏佳氏好好活着,有皇贵妃这么一尊大佛坐镇,她在宫里的日子只会更舒坦。
新福晋送嫁那边自有富察家料理,郁宛只要负责指挥十一阿哥迎亲便好,只一桩事令她十分犯难——永瑆不怎么喜欢这位快要过门的新人。
其实以前她就微微发觉出些端倪,许是自幼失恃的缘故,永瑆有点轻微的恋母情结,他更偏爱淑嘉皇贵妃那样明媚热烈的女子。无巧不巧的,郁宛也属于这一款,她就觉得在婉嫔与己之间,永瑆似乎更依恋自己一些——尽管他是由婉嫔养大的,郁宛不过偶尔帮着照拂。
可郁宛也没太放在心上,文人么,有点怪癖也正常,何况永瑆也是诸皇子中最爱诗书文青病最重的一个——因了这般,乾隆爷并不十分待见他,满人马背上得天下,永瑆却对骑射一窍不通,完全学成了汉人儒士习气。
总之,永瑆到忠勇公府去见了富察小姐一面后,回来就闷闷不乐,他未来的嫡福晋活脱脱是个冰美人,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待他也十分冷淡。
他以为的美满家庭是红袖添香伴读书,可不是相敬如宾形同陌路呢。
郁宛:……
她发现乾隆爷偶尔还是有真知灼见的,这小子的脑袋完全读书读秀逗了,第一次见面就指望人家对他笑逐颜开投怀送抱?那是蒲松龄笔下才有的情节,妥妥的书生意淫。
郁宛自不可能为这个去求乾隆收回成命,何况君无戏言,圣旨都颁下去了,只能跟婉嫔齐力劝说,到最后永瑆才勉强答应——横竖他也是没胆子跟皇阿玛较劲的。
直到重华宫行成婚礼的那天,永瑆都是郁郁寡欢,可等夫妻对拜的时候,他偷偷朝对面望去,只见红盖头下朱唇微启,隐约可见女子灿烂笑颜,忽觉心如擂鼓。
第二日掌管礼仪的嬷嬷将元帕奉上来,郁宛跟婉嫔看着白绫上那抹嫣红,会心对视——果然年轻人都是口嫌体正直,有本事就别圆房呀!
这下悬着的心倒放下了。
永璇这位当哥哥的也松了口气,如今他跟十一弟相继成家,想必淑嘉母妃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至于他自身……说也奇怪,自从五阿哥跟他一样落下残疾,章佳氏待他的态度忽然间友善了许多。看到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也过得不好,章佳氏自然原谅了自家夫君的种种不足——永璇倒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恼火。
也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日子总是要照常过下去的,好歹他也算苦尽甘来了不是?
五月十一日,皇贵妃平安在永寿宫诞下阿哥,序齿十七,赐名永璘,阖宫自然又是一片欢喜,就连太后原本多嫌了她,如今也送了许多补品过去。对于一个年将耄耋的老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子孙满堂更令她高兴呢?
唯有和敬公主分外不足,她都明里暗里授意了那么多回,豫贵妃竟然一次也没出手,还让魏佳氏顺利生产,这人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郁宛看她一副恨不得生吃了自己的模样,装傻道:“公主,您总盯着我作甚?”
“没什么。”和敬硬邦邦地道,确认这些蒙古女人都是蠢货,给她机会都不中用。
转头就到魏佳氏床前嘘寒问暖,“真是辛苦令娘娘,又给儿臣添了个弟弟。”
魏佳氏冷漠地看着她,这阵子虽闭门不出,可身为皇贵妃,想知道的消息总能知道。
她没想到和敬这么快就跟她撕破脸,“公主是想置我于死地么?”
故意到豫贵妃跟前造她的谣,幸好豫贵妃是个心思单纯的,否则那话传出去,宫里人该怎么想她?万岁爷该怎么想她?
和敬轻笑道:“令娘娘太多心了罢,我不过跟豫贵妃闲话家常而已,怎的你偏要往自己身上扯?”
魏佳氏深吸口气,“我早说过,我对富察娘娘从无不臣之意,亦不敢觊觎皇后之位,公主大可以安心。”
和敬亦收敛笑容,“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若不贪图后位,何必还拼死生下璘哥儿来?”她讥讽地一哂,“林致远都告诉我了,那药可是你问他要的。”
魏佳氏艰难地支起半身,看着棉被险些滑落下来,“我不过想有个兄弟给永琰作伴……”
和敬轻巧地替她盖上,“我不就是琰哥儿的亲姐姐吗,怎么你连我都放心不下?”
她按着魏佳氏的肩膀,仿佛要将她钉死在这一亩三分地去,眸中泛出丝丝冷意,“无论如何,我不会让皇阿玛封第三任皇后的,至少在您活着的时候,绝对不能。”
那个位置只能属于额娘,谁要是敢来玷辱,就休怪她下手无情。
*
十一阿哥成亲之后,十二阿哥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
因着皇贵妃刚生完还在坐月子,这件事仍旧交由郁宛料理。她估计魏佳氏不会想插手,毕竟那拉氏如今在宫里还是个忌讳的存在,她的儿子自然也是烫手山芋,魏佳氏心内虽对那拉氏有愧,但这点愧疚还不足以让她付出牵连自身的代价。
何况魏佳氏也的确有心无力,听说她产后恶露不止,太医们不得不用重药为她保命,就连两位阿哥也都送去了庆贵妃宫里。
郁宛只觉得何必呢,母亲固然是个伟大的职业,可女人的身份不该只有母亲,魏佳氏这样一意孤行,连性命都罔顾,实在是令她无法理解。
相比之下,乾隆爷的思维模式就明晰多了,他在礼部送来的京城适龄女子的档案里挑了又挑,最终选定蒙古阿巴噶右旗的博尔济吉特氏为嫡福晋。
郁宛既觉意料之外,又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看来乾隆到底还是顾虑了太后意见,没有故意给永璂指个门楣低的来羞辱,而是选中门当户对的蒙古王公之女——当然,取了这么一位异族妻室,永璂是别想继承大统了,等于隐晦地将他排除出储君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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