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确实不算违和,尽管粉色的织锦缎子上印着大片蛱蝶,可只要不说岁数,谁又知道小主年近三十了?
倒是小主这副明明害臊却还强撑体面的姿态着实有趣。
郁宛等到了启祥宫便开始后悔了,哪想到在场竟有若干多人?少说就有四十多个宫娥太监在庭院里。
是她疏忽,迁宫是个大工程,自然得全员出动。
郁宛硬着头皮上前问好,“庆嫔姐姐。”
庆嫔只瞟了一眼脸上表情就僵硬了,半晌方挤出丝笑意,“妹妹今日打扮得……挺别致的。”
难为她还能想出个夸人的词。
几个贵人常在原本都在宫门口看新鲜,见到郁宛这副装束虽然吃了一惊,却还是客气地上来行礼。
兰贵人和瑞常在倒罢了,都是教养良好的京城闺秀,心里有什么意见也不会直白表露出来。
伊贵人就掌不住了,“博尔济吉特姐姐,你可知道何为不合时宜?什么岁数干什么事,难道因为万岁爷宠了你两天,你就轻狂得规矩都忘了?”
郁宛还没说话呢,庆嫔的嘴角先撇下去,“规矩如何,本宫一个主位在此,似乎还轮不到伊贵人你来发号施令。再说多贵人爱怎么穿便怎么穿,有些人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万岁爷照样不肯多看她一眼。”
郁宛没想到庆嫔嘴也挺毒的,难怪能跟忻嫔互掐那么多年,看来温柔解语也不过是表象——听闻昔年的慧贤皇贵妃也只是长相柔弱,性子却像块爆碳,但凡谁得罪了她必定不依不饶的。
这么看,说庆嫔有慧贤皇贵妃的风范当真不错。
伊贵人受了这顿排揎,脸肿得像充了血的气球,她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庆嫔娘娘待多贵人如此亲厚,处处帮她说话,怎么不干脆搬进永和宫去?反而贵步临贱地,到咱们这启祥宫来?”
瑞常在兰贵人已自觉地后退半步,避免被战火波及,这伊贵人也是绝了,要找死别连累她们呀!
庆嫔压根懒得跟蠢货置气,“迁宫是皇上的意思,你有何不满,只管对陛下问去,本宫倒不知伊贵人如此心高气傲,让你屈居偏殿当真是委屈你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伊贵人还真就这么想的,她以为凭自个儿的容貌家世,最迟两年就得封嫔,到时候迁宫搬来搬去多麻烦,若庆嫔不来,她很不必这样费事。
偏偏计划都被搅和了,一想到将来没准还得委屈跟郁宛住一宫,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庆嫔余光一瞥就瞧见她不服气的嘴角,本来是不想难为的,这会子却非得给个下马威不可,“旁人也就罢了,伊贵人既是最懂规矩,晨昏定省本宫总不能免了你这项,往后还望你积极表现。”
其余的贵人常在各自松了口气,这么说,她们是不必去的?
太好了。
看着对面吞了苍蝇般的表情,郁宛简直比猪八戒吃人参果还舒坦,笑容可掬地道:“伊贵人,恭喜你了。”
伊贵人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反手就给摔上了门。
庆嫔懒得睬她,要收拾蠢货以后有的是机会,到底同住屋檐下呢。
郁宛正在得趣,忽觉一只纤纤玉手摸上她衣角,却是从方才起眼睛就黏着她的郭常在,“姐姐,你这身绸缎从哪领的?还有存货么?”
郁宛:……
好吧,看来审美堪忧的不止她一个。
等打发走看热闹的闲人,庆嫔方得空留郁宛喝茶。她宫里的茶比起皇后宫里竟也不差多少,倒不一定是乾隆赏的,也可能是家中送的——陆士隆本人就精通茶艺,耳濡目染,女儿的手法也十分精湛。
郁宛看着杯中开出一朵朵旋涡状的小花,诚心夸赞,“姐姐真厉害。”
“雕虫小技罢了。”庆嫔面上恹恹,搬家虽不必亲自动手,可到底还是费了许多精神。
她蓦地看向郁宛,“本宫知道,若非你从中斡旋,陛下不会这么容易同意此事。”
否则她跟忻嫔明里暗里较劲这么多年,皇帝并非不知道,怎么一直没给她想个法子来呢?偏偏多贵人一来就破局了。
郁宛正小口小口地品着茶,闻言只轻轻发出了一声啊?
怎么就变成她的功劳了?从头到尾她就没插过嘴呀。
庆嫔只当她谦虚,“你不承认也无妨,不管你是自个儿热心肠也好,有心对本宫示好也罢,这个情本宫都得承你的,你且安心等着吧,本宫自会报答。”
郁宛:……
只见过强行背黑锅的,还没见过强行要人领功劳的,她这是踩着狗屎运了么?
不过庆嫔执意如此,那她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郁宛喜滋滋地回了宫,沿途不断猜测庆嫔会送自己什么作答谢,金子银子,还是珍珠宝石绸缎首饰?再不济,点心零食她也是愿意的。
郁宛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个儿,反正皇帝今日不会过来,正好大快朵颐。
她估摸着昨儿那番话必是将乾隆惹恼了,少不得跟她冷战一阵,男人们就是这点贱,既要女人贤惠不吃醋,可当人真将他往别处推了,又觉得自个儿的心意被糟蹋,枉付深情。
可见理想中的好女人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虚化的印象。
郁宛呢,反正她是最会自得其乐的,睡男人是生活的一部分,吃东西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哪边都无须耽误。
正好她有点馋家乡肉串了,干脆让御膳房送来各种炸物,如羊尾羊腰花,鸡胗鸡翅,烤鱼丸烤大虾等等,来一顿热量炸弹。要不是怕气味太大,她真想再叫几碟臭豆腐。
乾隆进门时,但见她嘴巴红红津津有味啃着各种荤食,用来穿肉的竹签则横七竖八散落一地。
郁宛猛一抬头瞧见,瞬间愣住,“您怎么来了?”
乾隆因这不雅的形象皱起眉头,“朕路上遇见庆嫔,她说你思念朕心切,朕才过来看看。”
难道因为伤心才暴饮暴食?那倒可以原谅。
郁宛更糊涂了,庆嫔好端端为何跟皇帝说这个,而且看起来是帮她争宠,可庆嫔为什么要做媒人呢?
想起晌午庆嫔说的那番话,郁宛福至心灵明白过来,原来这便是庆嫔所谓的“报恩”。
她简直欲哭无泪,比起陪皇帝睡觉,她更乐意收到实在一些的礼物啊——譬如金子宝石之类,她一点都不嫌俗气,真的。
悲伤过度的郁宛半点没察觉乾隆的脸色越来越黑,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到最后更是大手一挥,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郁宛惊得连挣扎都忘了,“爷,快放臣妾下来,妾嘴唇还是肿的。”
吃了那么多辣子,想想也不好看。
“没事,待会儿更肿。”
郁宛:……
宫里人都这么会开车吗?她纯洁的耳朵都听不懂呢。
帘帐内传来潺潺水声。
守在窗下的李玉不禁叹了口气,还以为多贵人胆大妄为,万岁爷多少会冷落几日,如今瞧着,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
罚依旧是罚了,只是这处罚的方式么……
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刺激又开胃的香气,李玉蹑手蹑脚走去,只见桌上还摊着没吃完的肉串。
肉虽然是京城买来的肉,可底料似乎是多贵人自个儿调配的,色泽红亮,气息也格外独特,难道是勒扎特部的秘方?瞧多贵人吃得津津有味,必定不差。
他就尝一口,只一口——李玉小心翼翼拿起竹签放进嘴里,烤得火候正好的肉汁在口中爆开,恨不得连舌头都一齐吞下去。
忍不住就把那签上的一串都给尝完了。
新燕隔着屏风看了一眼,便默默地退出来,装作什么都没瞧见。
大的“偷吃”,小的也偷吃,这主仆俩真是上行下效。
第7章 称呼
万岁爷连着三日召幸多贵人两次,到底成了后宫一桩新闻。
倘说头回翻牌子是为了照顾勒扎特部族的颜面,可能吸引圣上再度驾临就全凭个人本事了。
看着又一次姗姗来迟的多贵人,晨会上众妃神色各异。
令妃沉迷安胎,无暇她顾;舒妃则只顾喝茶,可茶面上的浮沫半分也没减少,一双眼睛牢牢盯着晚至的郁宛,实在不解这女人有何魅力,能勾得万岁爷流连忘返——难不成万岁爷眼睛瞎了,喜欢起粗俗鄙陋的风味?
庆嫔则是最自在,本就是她劝得皇帝去永和宫的,自然无须因这个吃醋;至于忻嫔,因着前儿丢了那么大的脸,这会儿说什么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便只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伊贵人倒是有心说话,可实在有气无力——她昨儿被庆嫔无故发难,还被罚抄了半宿的女诫,这会子实在没精神,谁知道庆嫔从哪翻出的典籍,厚厚一本大部头,跟她素日所习完全不同,怕是抄一辈子都未必抄的完呢。
场上鸦雀无声,叫郁宛这当事人倒有些尴尬,讪讪道:“臣妾来迟,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其实时间上并未延误,只宫中规矩向来喜欢提早,似她这般掐着点至的,便显得格外瞩目了。
不过也是没法子,她总得伺候皇帝出了门,自己才好方便梳洗,在这宫中,君才是天,其他的都得往后稍稍。
那拉氏知道情由,自然不会怪罪,只轻轻点了点头命她平身,郁宛便寻了座位坐下。
惯例的闲聊环节,舒妃又开口了,“我听说昨日是庆嫔请陛下过去的?怎么才刚到京城,庆嫔就跟多贵人这样投缘?”
言下之意,俩人很有结党营私的嫌疑。宫中得宠不稀奇,可拉帮结派意图独占皇恩就实在可恶。
郁宛心说你自己不也是这么干的?真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可舒妃到底是妃位,资历深厚,郁宛作为根基浅薄的后进者,不便与其顶撞。
庆嫔闲闲抚摸衣袖上的流苏,“舒妃姐姐这话也太抬举我了,陛下圣心岂是我能左右?若果真如此,姐姐的储秀宫怎么一年还接驾不到十回呢?分明我在陛下跟前提姐姐的次数也不少呢。”
不得不说,有文化的怼起人真可怕,两人都是才女,庆嫔这顿夹枪带棒,舒妃不但听懂了,还怒发冲冠。
之后便是新一轮的互掐。
郁宛眼观鼻鼻观心,实在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事情的起因虽在于她,看起来舒妃庆嫔根本不在意她得不得宠,只想借题发挥打击对面。
果然是目标坚定的奇女子们。
郁宛反而置身事外了。
最后那拉氏出言安抚才了结。
郁宛旁观了一场大战,虽觉乐趣多多,可长久下去难保战火不会烧到她身上。若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更想混到像愉妃或者婉嫔那样的一宫主位就可以了。
愉妃是养了个好儿子,哪怕自潜邸以来一直不怎么得宠,可因着五阿哥聪明乖巧得皇帝喜爱,母以子贵,愉妃的待遇在宫中也是不差的,乾隆分荔枝都不忘她的份——可别小看这荔枝,后世虽然平民化了,本朝可还是贵物呢,哪怕分得一颗两颗的,总归是心意的表示。
婉嫔则要惨点,非但不得宠,连子嗣都没有,纯属熬资历,但这位的福气在后头,据郁宛所知,这位婉嫔娘娘可是乾隆一朝最高寿的人物,非但熬死了乾隆,更足足拖到了嘉庆十二年,最终以贵妃礼下葬,终年九十岁。
郁宛也不指望自个儿那么长久,七八十想来没难度吧?
散会时,那拉氏平静地叫住郁宛,“多贵人,你留一下。”
众人的脸色立刻变得精彩纷呈,还以为皇后娘娘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果然是引而不发吧?她一个蒙古女子如此受宠,在本朝简直闻所未闻,皇后娘娘自然得敲打敲打,免得起了异志——博尔济吉特氏曾出过好几任皇后,又有个让太宗着魔的海兰珠前车之鉴,焉得不防。
也好,有皇后替她们出头,这多贵人总能受点教训了。
众妃怀着愉悦的情绪告退,要不是皇后娘娘想在私底下谈,还真想围观热闹。
郁宛胸膛打鼓,她当然也怕那拉氏发难,可身为皇后训诫嫔妃乃情理中事,只要名头正当,哪怕万岁爷来了都不好说什么。
但那拉氏并未发作,只以闲话家常的口吻问她伺候皇帝如何,譬如几更睡几更起,几时用膳几时喝水等等。
郁宛都老老实实地答了,不敢扯谎,这种事皇后身边宫人也能打听到,无非想试探她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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