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金书
康熙温温柔柔的看着她笑:“不去看看儿子?”
齐荷给他穿好了,一双手臂穿过他的腰身,紧紧抱住了高大的男人,声音却软软的腻:“看过啦。再来看看你。”
康熙就笑,也搂住她:“先看儿子再来看朕啊。”
齐荷贴着他温热的心口,轻声说:“炵儿说,你在外头生了大气。”
“你别一个人在这生闷气。我看着心疼。你想静一静,那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你不想说话,那咱们就不说话。但你别一个人。你抱着我,我也抱着你。”
她乖乖的,“好啦。我的话说完了。你继续生气吧。”
第108章 108
康熙本来心思沉沉的。
他一个人在这里,倒也不是生气。只是在外头生了大气,怕将身上残余的情绪带到了齐荷与儿子跟前。
承炵跟着他,见过许多,大儿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已是极好了。
他又不曾生大儿子的气,大儿子自然也不曾被吓着。
只是烁儿还小,如今又正是难受的时候,他又比较敏感,康熙不想吓着他。
齐荷也跟着担忧烁儿的事,康熙也不想她察觉自己的情绪而跟着担忧。
结果谁知道,这点上倒是跟大儿子没什么默契了。
就少一句话没嘱咐,大儿子沐浴就把他给卖了。
估摸着齐荷是去瞧承炵的时候,承炵跟齐荷说了,齐荷担心他,就过来了。
倒也不是故意想瞒着,其实以齐荷的敏锐,康熙这么些的异样,也难逃她的眼睛。
被软软的人抱着,她还这样乖巧,这样娇柔,康熙眼底的寒意都散尽了。
“你这样抱着朕。朕还生什么气呀。”他轻声笑,把齐荷抱起来,去了安安静静的隔间。
隔间有一个落地的窗扇。
外头都黑透了,屋里点着轻亮的灯烛,晚风温柔,齐荷早先就开了一扇窗,康熙过来,抱着她一块儿坐在窗前的地上放着的坐榻上,又将另一扇窗给推开了。
“饿不饿?”康熙不曾放手,将齐荷抱在怀里。他盘腿坐着,让齐荷坐在他身上。
“我不饿。”齐荷在他们回来前,还吃了些茶水点心的。这边的点心挺好吃的,她一时嘴馋,就吃了好多,现在就不是那么的饿。
可康熙和承炵是一起回来的,承炵都饿成那样了,齐荷不相信康熙不饿。
她想去弄些膳食来,让康熙就在这儿吃。
她也看出来了,康熙现在大约是不想同两个儿子一块儿用膳的。
她想,这样也好,她也想和康熙单独在这儿说说话。
承烁那边有承炵照顾着,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她只管在这儿陪着康熙就好了。
康熙不让她动,唤了梁九功来,让梁九功去预备膳食。
过了一会儿,膳食就送来了。
梁九功等人退下,康熙就望着齐荷笑:“你不饿,也陪朕用些。”
齐荷抿唇笑:“好呀。”
“赵祥星,给朕上折子,一直都说山东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风调雨顺。他在任将满十年了,朕看他的考核,竟还是很好的。朕来了,瞧着山东虽不如他说的那样好,但也尚可。”
康熙慢慢用了些膳食,又瞧着齐荷用了些,才慢慢开了口。
赵祥星是山东巡抚。
过来住下时,齐荷曾随着康熙见过他一面。看着人还挺老实的,但齐荷不大喜欢他,这个人他似乎并不是真正的老实,给人的感觉不大好。
而且赵祥星真的太胖了。齐荷都想,他跟着康熙去巡视河防,就他这样的体格,这还没到夏天呢,就已经是一身的大汗了。
可过来瞧见山东还挺好的,齐荷就没有多想。
此刻才晓得,赵祥星竟真的有问题。
“朕素来用人,自是要信任臣下的。可也不会只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山东如何,朕总能通过些别的法子问问旁人。说来也是可笑,竟都赵祥星给蒙骗了。”
“他不知纠集多少人骗朕骗朝廷。做这些假样子给人看。实际上,山东这么多州县,也就是朕这里,附近四五个州县尚还过得去。其余的地方,早已是私下征比钱粮,亏空数额巨大。”
“他说山东连连丰收,风调雨顺。咱们过来,你也瞧见了。天气是挺好的。可亏空甚大,河防一塌糊涂。不知道干系连累了多少人。邻县。邻县淹了多少田地民房,又死了多少人。若非朕当面撞见,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得见天日。”
康熙当场就生了大气。
处置了一大批人,又临时调上来一批人。
紧急救灾,自然是先将最要紧的事情办妥了,才能查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康熙生气,是为蒙骗。可也万分心痛,是为这儿的百姓。
他心中深深自责内疚,是为用错了人。
心中煎熬焦灼,实在是急火攻心。
亲政后,康熙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
只是心头之患,一件件的解决。此次南巡,是为台湾事得以圆满解决。
他想着,那就出来,看看南边。
结果这一看,倒是看出个天大的窟窿来。
他甚至在反思,是他为政过于宽仁了吗?
竟养出赵祥星这么个蛀虫来。
到底是相伴了数年的夫妻,又是从小一处相伴过来的少年夫妻,齐荷是跟着他一路一起走过来的。只转头瞧了瞧康熙,便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是个深沉的人,除却在她的面前放松自己之外,便是在太皇太后跟前,也是要收敛几分神思的。
他也只肯让齐荷看透他。
齐荷轻声说:“这是赵祥星的错。他当了父母官,却不思百姓,贪婪愚蠢。这不是皇上的错。”
康熙想起今日所见之情形,深深闭了闭眼,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三藩之乱,拖了朝廷好几年。大半省份都被拖了进去。尚有许多地方,明余党趁机作乱。朕要安抚百姓,要压服乱党。朝廷要用人,地方要用钱。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后又出了台湾之事。又是打仗。”
“朕不得已,禁海。如今虽然解禁了,可民生尚未恢复,恢复生机,还是需要时间的。山东这么多的州县,朕知道,有亏空者不少。”
“事实上,天下这么多省份,这么多的州县,有亏空者更是一多半。朕都知道。朕也早有旨意,令他们尽快补完。只是,这也是需要时日的。”
康熙深深望着窗扇外的月色,总觉得屋中一灯如豆,屋里屋外几乎是一样的黑沉沉。
可偏偏身边就是有个温柔暖热的人,认认真真的听他这个皇帝说话。
康熙说:“这些亏空,从三藩之乱时就有了。朕令他们补完,只是这些年,实是很艰难。”
齐荷忍不住转身,与他面对面。还坐在他的身上。
她就比他略高了些。齐荷微微垂眸,望着康熙。
他实在是好看,刚刚沐浴过,身上有齐荷喜欢嗅闻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描摹着他的眉眼。
她说:“这也不是皇上的错。天下之事,何止万几,皇上要治理天下,日理万机,哪能什么事都压在皇上一人身上。那要那些个臣子做什么?”
“况且,皇上是年少登基的。这么多年做皇帝,自然比我看的通透。皇上年轻时就知道的道理,怎么现在反倒自苦了?”
康熙只觉她的手温柔。指尖丰润柔软。
她的目光如轻水般柔情。
他情不自禁吻了吻她,心中焦灼仿佛是轻了些的。
他禁不住轻轻叹息,说:“朕年纪越长,越发觉得,做皇帝不易。朕想,还是朕做的不够好。”
齐荷心疼他:“皇上这反省,也实在是太过了些。”
他无一日不反省自己。也就是齐荷最为清楚了。
从他们大婚至现在,他何止是一日三省自身呢。百遍千遍都是有了的。
她忍不住提醒他:“皇上过于着相了。”
康熙幽幽凝望她半晌,笑了:“现在不唤朕玄烨了?”
齐荷倒是分得开:“如今自苦的是皇上。玄烨好得很。我心疼的是皇上。”
其实齐荷说得对,他是过于着相了。
生了气,还是痛惜好好的山东,被赵祥星祸害成这个样子。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欺瞒的。
康熙把齐荷往怀里揽了些:“朕知道了。不叫你心疼,朕往外走一走。也就走出来了。”
齐荷问康熙:“皇上明日,还要去邻县么?”
康熙点点头:“原本是当明日启程的。但这事出了,朕就不走了。今日之后,都会知道,朕在山东震怒。事情未完,朕也不能放心。等山东事完,咱们再启程。南京那边时日尚多,况且,也不急在这一时,回头改改时间也可以,不是什么大事。”
“朕要给他们一个态度。朕要严惩。朕素日,还是太宽仁了。”
齐荷便问:“炵儿明日,也跟着皇上一道去么?”
康熙轻轻嗯了一声:“自然要去。他是太子,不能不出面的。”
“何况,朕也想让他去见一见的。他该见一见的。”
“宝贝,你是不是心疼他?”康熙贴近她,鼻尖轻轻放在齐荷的唇瓣上。
齐荷轻轻笑起来,亲亲他的鼻尖,小声说:“不是。我不是要说炵儿。”
“我的意思是,我想着,要同你们父子一起去看看。”
“且不说我是皇后的事。原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她被康熙抱着,亲吻片刻,便在原先桌案上的那一盏灯烛边,又慢慢的添上一盏。
屋里轻轻拂过温柔的晚风,两盏灯火,照亮了依偎在一起的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