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蝗蝗啊
“儿子受教了。”李肃并没有说齐府门口的变故,父亲大人带病替他操心,该是他独挡一面的时候了。父亲只需在后面坐着,就是他的定海神针,李家的不倒旗帜。
李宽泽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忽觉庆幸。若是没有李肃,他可能对那个位置真就要大梦一场,止步于此了。
尤记得计划之初,根本不用他提点,李肃就直接点出了关键人物,皇甫宇光,那位按制接替他首辅之位的亲皇阁臣。李肃是动了杀心的,但他心还是急了,想动皇甫宇光谈何容易。
只是李宽泽怎么也没想到,李肃竟早在两年前就开始未雨绸缪,建立了虎刹门,这才是他起杀心的起源与底气。
李宽泽手上所染鲜血数不胜数,杀人、灭族,于他来说稀松平常,但他回想在李肃这个年纪,他却没有他的那份磨砺以须与狠心,那年阿雨才多大啊。
李宽泽在惊喜之余,没有给出更好的方案,而是引导着李肃找出一条更保险、成功率更高的迂回之路。
自然这个儿子没有让他失望,他一下就明白了该做什么。于是虎刹门在适时的时候,扮成劫匪散在云京城中,成为提前埋下的棋子。如今棋子该摆在最终的棋盘上了。
李肃回到冷杉堂,他自己的院中,还在想着有可能已盯在他身后的黄雀。他并不自大,但还是不相信会有人能插,。进他一年前就开始布控的局中。
典仗正齐阳在云京城只是个小人物,但他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与皇甫宇光沾亲带故。因为早年改姓的缘故,他们其中一个改皇甫为齐。这个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但若是查起来,还是有章可寻。
而私底下更不被人所知的是,齐阳与皇甫宇光关系密切,来往不断。本身皇甫宇光与齐大人来往并无不妥,但他们却选择了遮掩,其目的还是想韬光养晦,不着痕迹地培养自己的势力,皇上的势力。
这才是李家最终选上齐家的原因。敌人的任何一点羽翼都值得剪除,这样的连根拨起才最是令人心安。所以,齐家作为引子,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留不得了。
李肃从熏格里拿出一张纸和一个信封,两处都是空白的,上面未书一字,按理来说该很新才是。但经过虎刹门制出的熏格的熏制,只要在内稍放几日,不管多新的纸张,再拿出来都会显出岁月的痕迹,像个旧物。
皇甫宇光的字迹早已印刻在李肃心里,他不用去看范本,拿起笔来直接书写起来,一气呵成,任谁看了这封信都是出自皇甫大人之手。
没有人知道李肃还有这一手本事,他从小就发现,自己在模仿笔迹上颇有灵气,只要他想,只要让他看上一会儿,他就可以把对方的笔迹模仿的惟妙惟肖。
在他懵懂知道自己有这一手绝活后,他下意识地隐藏了,除了父亲,他历任的老师都不知道。
桌上发黄的信纸上的墨迹干透后,李肃把信放到信封里。再然后,他拿出一张文书一样的东西,说起这个东西,也算是有来头的。
李肃曾在边关参军、游历过,并因此有段奇遇。
他被边陲骊夏国公主相中过,当然他不可能与,一直以来对大禹边境都有所威胁的外敌之国有所深交,但公主着实迷恋他,最后竟送了他一个,她自称为情人的礼物的东西。
李肃一开始并没当回事,后来无意打开,才发现这公主太虎,竟给了他一封加盖着他们皇室印章的招书。
公主以自以为浪漫的方式向她爱的男子示爱,明明该是招降臣子内容的招书,却被她拿来混淆内容。上面招降者名字的地方,被她空了下来,自说自话地告之他,若有一天他回心转意了,可以写上他的名字,拿着这个来找她,她宫殿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肃明白了两件事,一是骊夏不足为惧,虽公主不能完全代表皇朝,但也足可以此窥见一般。
二是,他隐隐有感觉到自己在外貌气质上的吸引力,在来边关之前,李肃于男女之情上从没思过一分。后来,他回到云京,他更高了,军队的生活使他的身材与气质卓然于众人,从那时起,他经常被城中贵女们搭讪追求。
直到王承柔的出现,她竟是比边关公主还要莽,一下子令围在他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少,直至不见。某种程度来说,王承柔把他从一堆人的围截中解救了出来,变成只被她一人所缠。
李肃铺平手上招书,把脑中的某个身影驱了出去。
他又仿着招书上的字迹,在姓名处填上了四个字“皇甫宇光”。
剩下的,只要能保证他的人在调查齐家,即将到来的灭门案时找到它,以及找到他刚写的那封以皇甫宇光口吻,让齐阳帮着收好招书内容的书信,那么就算一国阁臣并没有理由通敌叛国,但在这两样有真有假的证据面前,皇甫宇光也是百口莫辩,不死也残,更不用说接替首辅之位了。
而排在皇甫宇光后面的,是杨然芳与何华,他们都是自己人,到时会主动让位的。再后面就是喻自文,喻自文这人圆滑奸诈,但也务实,是个可以拉拢的。
他的女儿喻哲儿早就进入了李家视线,若威逼不成金钱也收买不了,联姻不失是个办法。
最后排在末位的段正,是个有名混日子的墙头草,到时只剩他可升首辅时,想是不用废一分力,他就会主动避让的。如此这般操作下来,再没人可以挡住李肃的首辅上位之路。
这里唯一的变数就是喻自文,李肃回想起今日他与喻哲儿有过接触,在做游戏时,是喻哲儿主动选择了他。
明明是个好的开端,可他却对她毫无印象,也没有与之打点关系,好像有什么勾走了他的心思,影响了他该行的事。
想到这里,伴之而来的是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李肃觉得不该如此,目前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虽有插曲,但总归是能解决的,他应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期待了很久,令人兴奋的计划的实施上,该是展翅高飞,一飞冲天之时。
李肃压下这口闷气,此刻,必须由他亲自处理的部分已做完,本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只需选个日子送齐阳一家上路即可。可现在,蒋海带回来的消息,令他不能轻举妄动。
李肃把信与招书安置好,静下心来回想父亲的教诲,他不急,他可以等。
两日后,蒋海来了新消息,其反跟踪的结果让他有些吃惊,一向只管吃喝玩乐的保帝侯府怎么会掺和进来,完全没有道理,比之潜在政敌来搞他们,这样的结果更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管青山听蒋海说后,倒有自己的看法。莫不是侯府那位小姐做的。她因太过喜欢公子,一直又得不到回应,所以急了,开始想要全方位的关注了解他们公子,从而让她不知从什么渠道找到了这条线上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松口气的同时还要提紧一根弦,这证明他们还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了破绽。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是王姑娘,那保帝侯府可藏的够深。
依然是管青山带着蒋海来到冷杉堂。
李肃听到蒋海道:“公子,经过前日昨日所查,在远处盯着的一直是两个人,都是熟面孔,货郎那边假意引了他们在城中转,后面则是家常组在跟,最后发现他们回到保帝侯府。
李肃问:“王亭真吗?还是王霜?”
蒋海:“这个还得再探。”
李肃想都没想,一点迟疑都没有地道:“派四组去,所有来龙去脉都要查清,我要知道虎刹门的人为什么会被侯府盯上。”
待蒋海走后,管青山把自己猜测的另一种可能分析给了李肃听。
李肃:“荒谬,你以为她是谁,一介女子罢了,我若是被她能从身边线索摸到齐府去,也就不用谋事了。”
说着李肃眼中冒出凉意:“保帝侯府好好的日子若是不想过了,倒可以与齐府一同上路。”
第20章
李肃发动了虎刹门的第四组,这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所以他只要安心等待即可。
但这日夜里,当李肃又琢磨起此事时,他想得深了些。王霜,王亭真,王承柔他一个都没落下,想把眼前不寻常的地方串起来。
王霜真的是如他表面那样,只知玩乐不问正事?若他真是如此,又怎么可能会与恩师成为挚友,只是欣赏画作,这个理由牵强吗?
再有王亭真,这些年来给人的印象就是广交朋友,一直以来他交的那些朋友,在李肃看来皆为狐朋狗友,难道说是他看错了?酒肉朋友只是表面,实则他也存了暗地扩展人脉,韬光养晦的心思?
最后是王承柔,比起她的父兄来,她倒真是最可疑的。她可疑的地方并不是管青山想的那种,而是她最近对他态度的变化。
在今日之前,他还把她的反常归为了她在搞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可,若不是呢?若是一开始她接近自己就是有目的的呢?
想来想去,李肃最后唯剩一个念头在心间,这保帝侯府不能小看,先帝曾评过一句:“类保帝侯者,朕平生未见,乡野泥地也能走出个富庶英豪,此人物也。”
虽评的不是现在这位保帝侯,但一脉相传,后代真的能差那么多吗。
入夜安睡,李肃做了匪夷所思之梦。此梦大概在四五年前,他做过类似的,他知道那是长大所必需要经历的。但今夜所梦与之相比也只能是类似,感受与细节一点都不一样。
一个混沌一个真实,上一次什么都是模糊而没有实物的,而这一次,他在梦中清楚地知道对方是谁,甚至能看清她的每一个表情,感触着手下的细腻与颤,。栗。
这一梦就是一夜,他醒来睁开眼后,内心的真实想法竟是不愿醒来。梦中的一切都太真实了,并不像是在做梦,好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李肃躺在榻上,并没有马上起身,他平复了一下后,觉得全因昨夜睡前想的是王承柔的事,因此才招了此梦来。
梦境结束回到现实,李肃的心态发生了大转变,梦中有多愉悦,现在就有多不悦。他黑着脸从榻上坐了起来,一整天府上奴婢都侍候地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落到,明显能看出心情不好的主子眼里去,尽量减低存在感。
公子倒是从来没有责打过他们,犯了错的,直接发卖出去就是,但下人们都怕他,哪怕他不骂人不打人,他们还是怕。所以难得见公子把不痛快挂在脸上,都自觉的勤勉谨慎起来。
另一边蒋海按公子命令,启动了四组。四组很少被启用,因为他们调查事情的机制与旁的不同,细致到细碎,他们想调查的人几乎没有什么能瞒得住。吃喝拉撒,做什么干什么,事无巨细,把所盯目标捻碎了掰开了,让其无所遁形,就是四组的手段。
可以说任何人在虎刹门四组的面前都存不下秘密,无论你伪装的多好,经过了他们的调查,你在他们面前就是透明的。
现在,他们接到了新的命令,开始盯着保帝侯府的三位目标人物。侯爷、大公子、二小姐,每个人身边都布上了专人,如影随行,而本人却一点都察觉不到。
王承柔确实是感觉不到自己被人盯上了,她昨日听了侍卫来报,齐府门前的“货郎”非常不好跟,若想按她所说,不被发现地跟到老巢,挺难办到的,反正以他们的身手是不太能做到。
侯府的侍卫倒是诚实,虽然技不如人,但在盯着这些“货郎”的过程中,他们已觉出对方功力了得,绝不是普通货郎这么简单。也不知他们小姐是怎么发现这些人的不寻常的,也没见她与齐府有什么来往。
王承柔在听了他们的汇报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可能是小瞧了这些劫匪了,他们既然敢劫京官的家,自然有两把刷子。
本来她想着要去趟兵马司,把自己的发现提示给张公子,现在看来,她若还想救齐念笙得要赶快行动了。
王承柔先是撤回了自家的侍卫,然后暂缓了去往兵马司的行动,她需要再想一想,要把土匪们想得复杂一些,对上复杂的匪患,王承柔也要多思多想。
于是经过一天的思考,王承柔还是决定把这件事管下去,上一世,齐家上下几十口人,独活一个齐念笙,可谓惨烈。王承柔执意要管此事,也有她的私心。
若是让她在今生阻止惨案,救活几十条人命,是不是可以算是弥补了上一世,因她而死的冼尘殿奴婢们的亏欠?毕竟身背几十条人命的滋味不好受,哪怕现在这些人还活着,哪怕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
下定决心,第二日,王承柔主动给几位京中小姐发了贴子,邀她们一起去买东西。
受邀的几位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俱是平常能说上两句话的,这样不会显得她的邀请突兀,当然最重要的,她的真正目的是,这几位与齐念笙也说得上话,所以她把齐家小姐加了进来,也算合理。
从这天开始,王承柔借此与齐念笙相识相熟起来,原来在当春安时,齐念笙的很多习惯都没有变,她只是比做春安时自信大方了许多。
论起来齐家小姐也是个可怜人,本是官家小姐,无奈命运弄人,入宫后被皇后派到冼尘殿,被威逼着替皇后做事。
齐念笙被皇后救出,在皇后手下做奴婢讨生活,她怎么敢不听皇后的话。浮萍一片身不由己,在那场冲突中,她为了生存,自己为了自由,立场对立,总有一个要被牺牲。
而自己仗着年少时疯玩疯跑出的好体质,加上贵妃身份的压制,最终她赢了,而齐念笙输掉的是她的性命。
女孩子间的友谊,只要有一人肯迈出第一步,那进展就很快了。齐念笙也奇怪,她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与云京传闻中最跋扈的侯府小姐交上朋友。
也因此她才知道传闻有多离谱,王承柔只是率真外向,甚至很好相处。齐念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活力四射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只王承柔身上那些与其他贵女不同的内质,就足以让齐念笙眼花缭乱,每次拥有新惊喜了,根本注意不起来王承柔最大的优点,她的美貌。好像这美貌在王承柔展现出的某些迷人的内在品质面前,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王承柔与齐念笙越发熟识与紧密 ,终于到了她能以好朋友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去登齐府门的这天。王承柔是没有见到什么货郎,反正齐府的灭门惨案是在深夜发生的,她白天而来也不用害怕。
就这样在上了齐家的门后,王承柔开始了第二步。她打扮一新,直接去往了有张公子所在的云京兵马司。
王承柔还是第一次踏足兵马司所在的这条街,原因无它,兵马司就如它在云京的地位一样,衙门太小,路太窄,王承柔出行所坐的马车根本进不到这里来。
但今日,她误打误撞,因不想再大张旗鼓,像追李肃那样搞得满城皆知,她换了个小套马车,小巧不起眼且没有侯府标识,任谁也不会把它与侯府联系起来。并且,进得了兵马司门前的这条窄路。
车子停在兵马司门口,王承柔只带了清心前来,两人同坐马车中,又一同下车。
清心按小姐所说,谎称有偷盗的案情相报,因结识他们这里的副指挥张宪空大人,所以想要门卫通传一下。
门卫每日要见很多的报案人,但见这丫环身后的主子,虽所乘马车很一般,但衣着首饰还有气度,绝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于是他收起刁难轰赶衣不蔽体穷人的嘴脸,忙哈腰地把王承柔主仆迎到门房,然后转身去叫人。
王承柔在等待的时候,打量起这里的院子。兵马司真的好小,一眼就望到了头,还没有侯府大呢。
待王承柔把这里打量了足有好几遍后,张宪空从一偏房里走出来,略带疑惑地跟着门房朝她这里而来。
第21章
王承柔正了正头上的钗,端庄了站姿,直面一脚踏进来的张宪空。
她道:“张大人安好。可还记得我?”
张宪空当然记得,侯府王姑娘绝色容貌,就算对她并无非分之想,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忘记。
他道:“自是记得,王姑娘安好。”
王承柔对他一笑:“上次分别时,我就说了若有事可否来兵马司找大人,没想到还真让我碰到需要来禀大人的事。”
于公于私张宪空都要过问的:“王姑娘请说。”
于是,王承柔措辞谨慎地,把她如何在齐府家外发现的不寻常说了出来。
张宪空一惊:“王姑娘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又怎么会把这些与云京城所闹匪患联系起来的?”
果然,他会问得很细,年轻的副指挥,一谈起正事来,连表情都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