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灵书
桑遥伏在荆棘后,手里挽着弓箭。
对不起,微生珏,你只是叶菱歌心魔生出的幻象,别怪我不仁义了。她努力做着心理建设,紧攥弓弦,弦上箭矢迟迟没有发出。
做此偷袭一事,太过不光彩,假如失了手,微生珏那里更是不好解释。
可微生珏不死,叶菱歌的噩梦不会结束。桑遥咬了咬牙,正要射出箭矢时,一只清瘦有力的大掌,握住她的手。
桑遥赫然一惊,回眸对上钟情意味不明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里?”
“三小姐不许我作弊,自己却在这里作弊,是何道理?”少年的语气风轻云淡,听不出半点怒气。
“我在替叶姐姐出气。”桑遥理直气壮,“你不觉得微生珏太气人了吗?要是他能处理好婆媳关系,何至于叶姐姐被恶婆婆这么欺负。”
桑遥将要输掉赌局,恨铁不成钢,气得想打死这个没用的微生珏。
钟情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桑遥说:“好吧,我想打破幻境,结束你我的赌局。”
“这么说来,三小姐认输了?”
“我不认。”桑遥昂起脖子,尚带着点婴儿肥的包子脸鼓了鼓,“我们赌的是叶姐姐嫁给我哥哥会不会幸福,这里的微生珏是叶姐姐幻想出来的,太过片面,根本不是真正的微生珏。”
“三小姐,耍赖可不是什么好行为。”钟情显然不接受桑遥的说辞。
“我没有耍赖,我只是想继续和你赌下去。”桑遥直直盯着钟情的双眼,“钟少侠,你是怕了吗?还是说,你喜欢你师姐,怕她被我哥哥抢走?”
“你在胡说什么。”
“你送叶姐姐梳子了。”
“三小姐不会不知道,梳子还有着祝愿对方健康长寿的意义吧。”钟情隐隐翘了下嘴角,眼角眉梢拂过春风,“三小姐如此在意,是在吃醋吗?”
“吃你的醋,做梦去吧。”桑遥冲他翻了个大白眼,脸颊却红彤彤的,宛若镀上一层胭脂,双眼垂下,躲避着他的目光。
“我答应你。”钟情忽然说。
“答应什么?”
“赌约继续。”钟情声线不知不觉喑哑几分,“赌注不变。”
桑遥还在想他们两个之间的赌注,到底是已经腐烂的半袋子山楂,还是口误的她自己,钟情已松开了她的手,箭矢失控射出,穿过微生珏的胸膛。
微生珏倒地不起,没了气息。
幻境还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变。真如桑遥猜测那般,叶菱歌真正的心魔,是腐朽陈旧&
#30340;微生世家。
微生珏的死讯传回微生世家,叶菱歌听闻消息,伤心得昏了过去。微生夫人请来大夫为她诊脉,这一诊断,居然诊出喜脉。
桑遥和钟情面面相觑。
两人都没料到,叶菱歌对微生珏的感情,已经深到了甘愿为微生珏生儿育女的地步。桑遥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再等一等,也许事情会有所好转,有这个孩子在,叶菱歌和微生珏未必会分道扬镳。
微生家的少夫人不好当,微生家的寡妇更不好当。接下来的事情,超乎了桑遥的想象。为微生珏诞下孩子的叶菱歌,直接被微生世家以病重的名义囚禁了起来。
从前的叶菱歌还没有什么顾忌,想走便走,有了孩子的叶菱歌,多了一块软肋,想要离开,难如登天。
这个孩子的存在,等于是在微生世家这间巨大的牢笼上加了把锁。
现在不单钟情见不到叶菱歌,桑遥也很难见到叶菱歌。微生家对死了丈夫的寡妇由来苛刻,她们就像男人的勋章,打上男人们的烙印,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桑遥站在街头,望着天空上翻滚的黑雾:“越来越严重了呢。”
黑雾是微生珏死后出现的,一日比一日浓厚,终日罩在微生世家的上空,意味着叶菱歌的梦境快要坍塌了。
如果不把叶菱歌及时唤醒,他们三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钟情摊开掌心,召唤出雨过天青伞。
桑遥道:“你做什么?”
少年唇角绽开嗜血的弧度:“杀进微生世家。”
屠戮微生世家,这是钟情最想做的事。在这里,亦不例外。
桑遥说:“我陪你。”
钟情意外。
桑遥解释:“这里的微生世家是假的,分明是心魔抹黑微生家的名声,微生家哪有这么刻薄,太气人了,我要抓到心魔,将它大卸八块。”
第31章
天幕低垂,厚云翻滚,雨珠噼里啪啦砸落下来。钟情撑开雨过天青伞。
桑遥没带伞,自觉走到他的伞下,两人并肩出现在微生家的大门前。
守门的侍卫脸上笼着层黑气,已辨不出原来的五官,他们对彼此这副模样视而不见,毕恭毕敬地唤道:“三小姐。”
有微生家三小姐这层身份,桑遥进入微生世家畅通无阻,当她提出要见叶菱歌时,侍卫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夫人吩咐过,少夫人卧病在床,需要静养,任何人不许打扰。”
“那我见见小公子总可以了吧,怎么说我都是小公子的姑姑。”
“三小姐您就别为难属下了。”
“闭上眼睛。”钟情突然道。
桑遥没听清楚:“什么?”
“闭上眼睛。”
桑遥还要再说,钟情将伞交到她手里,低垂的伞面,刚好遮住桑遥的视线。只听得两声惨叫,再次抬起伞,两名侍卫已不见了踪影。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桑遥好奇。
“你不会想知道的。”钟情露出餍足的表情。他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半妖之躯,妖魔鬼怪对他来说,都是大补。
桑遥记起自己在他眼里,也是大补的储备粮,脚步不自觉挪了一步。
“撑好伞。”钟情叮嘱。
大雨瓢泼而下,桑遥的衣摆湿哒哒的,被风一吹,纤细的身段摇摇晃晃。
钟情走进雨里。
桑遥举着伞,跟在他身后,努力将伞罩在他头顶。少年手握长剑,杀进了叶菱歌所居。
叶菱歌居于湖中心的小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叶菱歌跪在佛堂前,佛前置着微生珏的灵牌,不远处,小小的摇篮里躺着沉睡的婴儿。
她日夜在此为自己的夫君祈福,祈求他能早日往生。
“叶姐姐。”桑遥道。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叶菱歌起身。
“叶姐姐,你还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这里只是你的梦境。”桑遥走到摇篮边,抱起襁褓里的婴儿,递向叶菱歌,“你看清楚,它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它是你的心魔。还有我哥哥,他活得好好的,只要你醒来,就能和他团聚。”
“你把孩子还给我。”叶菱歌急急伸出手,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桑遥举起心魔,狠狠摔向地面。叶菱歌发出尖叫,扑向婴儿,那婴孩一经落地,化作黑烟,窜出屋外。
整个小院地动山摇,佛像轰然倒地,砸碎了微生珏的灵牌。
叶菱歌涣散的双眼重新汇聚光芒,如梦初醒,看清桑遥和钟情二人:“师弟,遥遥,怎么是你们两个?”
“说来话长,师姐,随我出去吧。”钟情的手中多了盏引魂灯,微弱的光芒,照出脚下的路。
三人走出困住叶菱歌的小院,院外的世界,已是一团深不见底的漆黑。湖水翻涌,卷起数丈高,黑暗的尽头,撑开一道光圈,与钟情手里的引魂灯遥相呼应。
那是微生珏用魂魄燃起的引魂灯。
湖面上停泊着小船,三人坐上小船,摇着船桨,往光的方向驶去。
船底忽然遭到重击。
是那只心魔想要击穿这艘船,把他们三个都留在梦境里。桑遥取出射日箭,射向水里。
黑水翻滚,将小船顶向半空中,桑遥惊出一身冷汗,随手一抓,扯住了钟情的衣角。钟情回头看她一眼,却是对她身侧的叶菱歌说:“师姐,手给我。”
叶菱歌递出手。
钟情抓住叶菱歌,将她甩向梦境出口。
叶菱歌的身影被一团白光裹住,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巨大的浪打过来,桑遥没稳住身形,扑进钟情的怀里。
钟情拎起她。
少女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小鸡崽,狼狈不已。
桑遥张皇失措地道歉:“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钟情说:“抱紧我。”
“啊?”桑遥不敢。
钟情索性一只手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小
船已经破碎,钟情踩着块木板,手中的雨过天青伞攻向藏在水里的心魔。
水下有了变化。
方才还无边无际的黑水渐渐收拢,凝成一口深井。井里坐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女人浑身缠着铁链,贴满符咒,朝钟情伸出手:“岚儿。”
糟糕,这只心魔最擅长幻化众生内心最为恐惧的事物。钟情再强大,也抹灭不了,曾困在一口井里十年的事实。他不会败给任何人,但他会败给自己的心魔。
井的四周生着湿滑的青苔,常年照不见日光的地方,阴冷潮湿像一根根细针,往骨髓里扎。女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眉眼攒满哀愁,美丽而脆弱。
钟情被她搂在怀里,仰起头来。
井口悬着一轮明月。
又是月圆夜。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月圆之夜。自他出生起,就被关在这里。他什么都没有,小小一方天地,只有这轮明月是他的。
钟情伸出手,想要抓住明月。
女人轻抚他的面颊,在他耳畔蛊惑着:“岚儿,留在这里,永远陪着娘亲。”
“钟情,把手给我。”那轮明月从天坠落,化作了一名紫衣少女,少女趴在井畔,努力地伸长胳膊,“别信她,她是心魔,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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