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舟踏翠
顾馨之看他:“没问题吧?”
浑身凛冽仿佛被轻柔拂去,谢慎礼抬手, 轻抚她弯起的细眉, 低问:“倘若我再次上战场呢?”
顾馨之:“我不能当随军当军嫂吗?”
谢慎礼看着她:“边地寒苦……”
顾馨之:“我有钱,能盖暖房,能吃上饱饭。冻着谁都冻不了我, 你想什么呢?”
谢慎礼:“……”生平第一次, 让他觉得, 有钱真是件不错的事情。
顾馨之:“既然你都审出来了, 那些山匪如何处置?要交给当地官府吗?”
谢慎礼摸摸她脸颊:“这些事我会处理,你好好歇息,养好身体。”
顾馨之:“行吧,这些我确实不懂。”
谢慎礼:“那,再吃一个鸡蛋?”
顾馨之这才发现,这家伙左手还一直捏着那枚剥了壳的鸡蛋。她:“……不吃。”
谢慎礼皱眉:“你吃的太少,太素了。”
顾馨之:“今天是特殊情况。”
“白露说你这几天都喝白粥。”谢慎礼一脸不赞同,“刘大夫他们怎会放任你不吃?”
顾馨之:“……你才刚到多久,怎么什么事都问?而且,我是晕车没胃口,又不是我不想吃,你训我干嘛?”
谢慎礼:“。”他软下语气,“那现在再吃点?”
顾馨之扭头:“不要。”
谢慎礼:“……”
正胶着,苍梧、高赫过来了。
谢慎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鸡蛋放在顾馨之的空碗里:“你吃,我去忙一会。”
顾馨之猜测与那些山匪有关,也不多问:“去吧。”然后朝俩人道,“看到你们好好儿的,我这心才算放下来。”
高赫拱了拱手:“劳夫人惦记。”
苍梧笑嘻嘻:“夫人,小的可算不得好呢,还受了伤,有没有什么奖励?”
“肯定有。”顾馨之点头,“到了镇上先给你们吃一顿好的,到了铖州再给你们发奖金。”
苍梧眉开眼笑,拱手:“还是夫人大方。”
顾馨之可是翻过谢慎礼的账的,自然知道谢慎礼对待仆从向来赏罚分明,断不会少了奖励,苍梧这般说,约莫是为了让她开怀。她承了情,笑了笑。
谢慎礼也没多说,只朝苍梧道:“去把夏至白露找回来。”
“主子放心,过来的路上见着她们了,跟她们提了一嘴了。”
话音刚落,就见夏至、白露提着裙子小跑回来。
谢慎礼神色稍缓,道:“夫人身边不得离人。”
夏至、白露福身:“是。”
谢慎礼起身,叮嘱顾馨之道:“要是吃不下,晚点再让他们给你做点吃的。”
顾馨之:“……”老谢什么时候成这样了?简直比她娘还婆妈。
谢慎礼离开了,顾馨之便招呼夏至、白露坐下,确认她俩都吃过了,就让他们去把出行的管事都喊过来。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膳食是小事,许多人都受了伤,要用的药、要怎么安置照顾,都要赶紧安排。还有许多仆从也受伤了,那他们手里的工作应当由谁接手。被砍伤的马、驴无法载重拉车,又该如何安排……林林总总,不一而论。
安排完这些杂事,就该说到……牺牲护卫仆从们的后事了。虽然大部分人被高赫、及苍梧分批拦住,也还是有些山匪追上他们装载食物药材的车,杀伤了部分人。
提起这个话题,在场的管事们脸上都显出几分悲痛。
张婶摸了把眼泪,轻声道:“老张说,这块不需要咱们操心。”不等顾馨之问,她接着道,“主子吩咐了,高护卫跟苍梧小哥他们会统一将……烧了,带着骨灰回去安葬。”
顾馨之默然。如今已是四月天,且不说春雨常来,光是这温度,便没法让这些人安稳地运回京城。烧了带回去……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但,这时代的人信奉土葬,烧毁尸身,那是极为不端的做法。
她强笑了下,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回去让人好好跟他们家里人解释。”
张婶低低应了声是。
顾馨之:“回去查一下他们的家里情况,不管是没有营生收入的,还是有老弱病残的,都整理了报给我,府里一起安排。”
“是。”
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顾馨之:“还有一事。”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口,“待会去高赫或者苍松问问,那些山匪贼寇有多少人。”
管着车马货物的老田不解:“夫人是想……?”
顾馨之叹了口气:“虽说我等与山匪不共戴天,但我们是良民,不是山匪,不管他们的小命能不能留下,都得交由官府去处置。”
众人默然。
顾馨之:“在交给官府之前,我们总不能让人饿死了。”
张婶登时急了:“还得养着他们?”
“养是一定要养。”顾馨之语气冷淡,“只要饿不死就行。”
张婶:“……啊?”
顾馨之:“一天一顿——不,两天一顿吧,稀粥掺点畜生吃的麦麸,死不了就行。”虽说已入春,一路都有新鲜野草喂马。但马要肥壮,还是需要掺一些精饲,比如豆类,比如麦麸。豆类还能打豆浆呢,怎能便宜这帮渣滓?
众人:“……”
顾馨之:“张婶去找高赫问问人数,再确认一下到深州城需要多少天。”
张婶咬牙:“好。”
处理好各项杂事,已是半下午。估摸着今天暂时没法离开,顾馨之也没让大家收拾东西,安排了杂事,便将大伙打发去忙。
恰好刘大夫给她送药过来,她喝了之后,很快又睡了过去。
直到耳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顾馨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白露站在树干那边,挡住了来者身影,遂开口问道:“谁过来了,有什么事?”
听见声音,白露立马停下说话,转回来,勉强笑道:“小事,张婶就是拿不准而已,奴婢已经——”
顾馨之抓着夏至胳膊,借力坐起来,困倦道:“让她过来说。”张婶做事还算牢靠,她若拿不定注意,必是有问题。
白露迟疑。
张婶直接绕过树干,从她身边擦过,走到毯子跟前。
这么会儿功夫,已让顾馨之清醒了不少,她看向张婶,正要说话,却发现对方面白如纸、抖如筛糠。
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张婶压着声音,仿佛怕被谁听了去似的:“夫、夫人,那,那……”那了半天,却说不顺畅。
白露着急着慌过来拽她:“别说了,吓着夫人怎么办?”
顾馨之瞪她一眼,安抚张婶:“别着急,慢慢说,万事有我和先生呢。”
话音刚落,张婶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顾馨之:“?”
没听到话的夏至也疑惑地看着她们。
白露却快要哭了:“夫人您现在还躺着呢,别问了。”
张婶愣了下,终于想起自家夫人这会儿还喝着药安胎呢,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就给自己一巴掌,扭头就要走:“这事、这事算了,奴婢——”
“回来。”顾馨之冷下脸喝道。打她嫁入谢家门,连谢慎礼都对她言听计从,她做事又是赏罚分明,几个月功夫,早就在府里立下威信。
听得她一声呵斥,那张婶立马停住,哆哆嗦嗦转回来。
“说。”
“那、那帮山匪……”张婶终归是忍不住,语带哭音,“全、全死了,一个、一个都没留下。”
顾馨之怔住。
白露急忙跪坐下来,紧张兮兮地扶着她。
顾馨之回神,挥开她的手,盯着张婶:“怎么回事,说清楚。”
张婶:“奴婢、奴婢方才去找高护卫,没找着,就找上邱护卫。”
高赫是府里的府兵统领,邱护卫是他手下一个小队长,找他也不算合适,但起码能传个话。
“听说奴婢要准备米粮给那些山匪,邱护卫说、说,不用准备。他、她说,这样的渣滓,留、留着做什么?有一个算一个,全、全杀了,高护卫正带着人去扔、扔尸呢……”
顾馨之:“……”
夏至:“……”
白露也白了脸,干巴巴道:“许是、许是邱大哥开玩笑呢。”
张婶哭着道:“奴婢也是这般想的,骂他口无遮拦,邱护卫就把我带去今日打斗之地……”她白着脸浑身发抖,“好多血,好多死人……堆、堆成了山……还有几具甚至被削了皮肉看到骨头……”
今天本就见了血,再听这话,顾馨之顿觉胸腹间疯狂翻涌,扭头,“哇”地一声,午后喝的药全吐了出来,吐完仍不停干呕。
“夫人!!”夏至、白露吓得魂都飞了,急忙搀住她。
张婶心里一吐,当即跪下:“夫人!”
夏至回头,怒道:“跪什么跪,还不赶紧去找刘大夫!”
“对对对。”张婶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同时扯着嗓子大喊,“刘大夫——刘大夫——”
……
待谢慎礼收到消息匆忙回来,顾馨之已被扎了针睡了过去。
铁青着脸问清楚事由,他盯着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仆从,冷声道:“明知夫人身体抱恙,还敢刺激她,是为不忠。每人杖责二十,待抵深州城,发卖——”
“你要卖谁?”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由树后传来。
谢慎礼一惊,飞快转身,看到谷雨搀扶着的人,立马快步过去。
“你醒了?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他单膝跪地,同时伸手,打算拥她入怀,“要不要让刘大夫再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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