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萝为枝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师萝衣笃定他们都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一来,今日她大婚,唯独恳切提出了这一个请求。
二来,师桓当年凭一己之力,镇压万千妖兽在不夜山下,被封道君。其丰功伟绩,天下至今无不赞叹。今日在场大能,若分出灵力来共同铸就不夜山护山大阵,压住妖兽,也会万古流芳。
不论出自正义,还是心中算盘,谁都不会拒绝她。
果然,众人纷纷同意了师萝衣的请求。
若一人长久护着不夜山,或许很难,但这么多人的力量下,再轻松不过。
对于师萝衣来说,这样做唯一的坏处是诸多灵力侵袭,等同将不夜山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但祸兮福所倚,她要的就是十方制衡,宗主再不能对不夜山和自己动手。其余人好奇什么,就让他们看去,总归道君醒来那日,他们自然会离开自己的家。
师桓最在意的从来都是女儿和众生安危,绝非不夜山的珍宝与神秘。
宗主盯着师萝衣,良久意味不明笑道:“好,好,小侄女果然长大了。”
师萝衣看不见他的脸色,但能猜到他被自己摆这么一道,几乎气死。
人群后观礼的姜岐,看见这样的景象,微不可察勾了勾唇。
两辈子,终于拿回了不夜山,被扶回房间的时候,师萝衣仍忍不住笑着。
她再高兴,也没忘把大婚走完。
师萝衣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既然一开始便依着凡人的礼节,礼成后,她也任由喜娘和几个丫头扶着自己回洞房。
院中一众精怪喝得东倒西歪,险些吓到了丫头们。
师萝衣失笑,让大家赶紧回洞府,不许在院子里睡。小花灵们率先醒来,想到什么,通红了脸,把其他精怪缠住架走。
院子里很快清净下来,师萝衣招了招手,让茴香找个由头把卞翎玉带回来。
总不能她走了,把卞翎玉丢在那里。修真界的道侣大典也少不了喝酒,她本就担心卞翎玉的身体。
她的视线被盖头挡着,此时还没看过屋子的布局,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反观一群丫头羞红了脸。
茴香领命一步三回头地走,她总觉得,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茴香在薛安的桌前看见了卞翎玉。
她去晚了点,桌上酒壶尽数空空,修真界的酒很烈,薛安和其他人已经不省人事,卞翎玉却站着。
薛安嘴里嘀咕着:“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你……”
月亮出来了,卞翎玉沐浴在不夜山极美的月光下,俊美如神祇。
他唇角竟噙着浅浅的笑,茴香愣住。那笑容纯粹,除了他自身的清冷,还盛了些许少年的轻狂与肆意。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竟然因为一个简单的笑容感到浅浅心酸。
算了,至少在今日,给他留存些许欢喜吧。
总归小姐在这件事上笨得很,她若不愿,没人能勉强。
卞翎玉回来的时候,师萝衣刚把喜娘和丫头们打发走。到这里其实也该结束了,她想着,只差盖头和合卺酒。
但她与卞翎玉毕竟只是假道侣,这些事情理当没必要做,卞翎玉应当也不喜欢。
卞翎玉走进来时,她闻到了酒的香气,和夜的寒凉。
很奇怪的,师萝衣想到自己和蒋彦在不化蟾的乾坤境里面,他也是这样走进来,自己一身嫁衣,盖着盖头坐在塌边。
而今事情仿佛重演,这一次,却是她与卞翎玉的大婚。
师萝衣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有些心惊:“你喝了多少酒?”
说罢,就要掀开盖头去看,一只手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多。”
她的手腕被捉住,轻轻眨了眨眼。
视线里一片大红,她只能看见面前模模糊糊的人影。她不死心,还想扯开盖头,仍旧没扯动。
仿佛自己用了力气,卞翎玉也随之用了力气。
她难免困惑:“卞翎玉,你在做什么?”喝醉了吗?
他不说话,只是不许师萝衣动盖头。
窗边夜风吹着炭盆,带来些许暖融融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浓郁的酒香,师萝衣突然福至心灵:“你要掀吗?”
良久,师萝衣都以为他不会应了,卞翎玉低声说:“嗯。”
虽然语调轻,可师萝衣听清了,她犹豫地想,喝醉的人会变得这么奇怪吗?
她试探性地松开盖头,果然,卞翎玉也松开了她。
“那你掀吧。”她心里有些想笑,总不至于非要和他抢这个。喝醉的人会变得这样古怪吗,她也很好奇。
盖头被他缓缓掀开。
隔着跳动的烛火,她看见了一双寒夜般漂亮的眼睛,而卞翎玉低着头,也在看她。
空气中荡着浅浅香气,师萝衣一时分不清是喜娘们留下的脂粉香,还是院子里的花香。
但她对上卞翎玉俯身看她的眼神,莫名嗓音干巴巴,没话找话:“嗯……你以前喝过酒吗?”
“没有。”卞翎玉说。
“哦。”她道,“那你喝醉了。”
“嗯。”他说。
师萝衣没见过这样坦白的人,她其实就是觉得这样怪怪的。卞翎玉这样的眼神,她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他生病,发烧认不出自己,险些咬了她一口。
另一次就是在清水村的池塘边,她给他看伤,他也这样看着自己。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觉得这样嗓子发涩。让她简直想要不礼貌地捂住卞翎玉的眼睛,让他赶紧去睡觉,别这样看着她。
在她轻轻蹙眉的时候,他突然问:“我还剩一瓶,你要喝吗?”
“欸?”不管怎么样都好,她只敢赶紧摆脱现在古怪的氛围。
说罢,卞翎玉还真从怀里拿了一瓶酒。师萝衣越看那酒,觉得越眼熟:“我爹爹酿的女儿红?”
卞翎玉垂眸,哑声道:“不知道。”
师萝衣拿过来,觉得他果然已经不太清醒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被他当做了普通的酒。
“喝吧,过来,我们一起喝。”也算阴差阳错,爹爹见证自己出嫁了。虽然出嫁是假的,但她太想爹爹和娘亲。
她去桌前坐着,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卞翎玉才会过来,没想到他自己跟过来了。
她给他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还不忘修士道义,友好地和他碰了碰杯。卞翎玉盯着杯子,沉默片刻,没说什么,和她一起喝了。
喝完了一杯酒,缅怀了娘亲,想念了她缺席的爹,师萝衣总算有功夫环视屋子。
她扫视了一圈,笑意越来越淡,脸色越来越僵,这才意识到那只该死的狐狸精做了什么!
而她惊恐抬眸,发现卞翎玉正默默看着她。
第37章 过界
屋内的一切摆设,浴桶,纱帐,屏风,尽付风月,师萝衣纵然不太懂,也能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她并不会因此恼火狐狸,真正让她气炸的东西,是夜风吹进来的那一刻,她盯着墙壁,吸了口气。
只见暗阁旋钮前,半遮半掩着一张栩栩如生的避火图。
它被狐狸做成了刺绣,平日不细看看不见,但若夜间有风,纱帐翻飞起来,就能看得真切。刺绣图中,女子衣衫半退,玉腿抬起,男子压了上去。
这东西细致地以黄金为线,玉石为轴。
绣娘很是废了功夫,换作旁物,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卞翎玉见师萝衣瞪大眼睛看着一处,他也跟着看了过去。
上次卞翎玉来看屋子是白日,晴朗无风,并没有看到还有刺绣图。
狐狸小气得紧,卞翎玉让它更换,它一心去找师萝衣告状,也没说明白。
今夜院子里吹着风,春夜的风带着冰莲的清香,吹开了红色纱帐,露出帐后的无边春色。
师萝衣见卞翎玉墨灰色的眼眸也盯着那张图,她几乎眼前一黑,深吸了一口气,笑不出来:“如果我说不是我让这样布置的,你、你信吗?”
他转头来看她。
眼里仿佛跳跃着烛光,少年喉间滚了滚,不言不语。
更让师萝衣焦灼的是空气里弥散的熏香,她就算先前没有觉得异样,如今看见刺绣图,也明白这绝非什么好东西。
她再也坐不住,嘱托道:“你等等我。”
她几乎飞奔过去,揭下了那套刺绣,不敢细看,揉了几下塞进柜子里。又在屋子里找到了熏香,把它熄灭。
做完这一切,师萝衣出了一层冷汗,手上沾着香灰,心里拔凉。狐狸应当没有坏心,可是熏香是仙人之物,她不知道对凡人会有什么作用。
她忐忑地回去,查看卞翎玉的情况:“卞翎玉,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卞翎玉垂着眸,师萝衣看不见他的眸色。眼见他苍白的脸颊泛起潮红,简直想把狐狸捉过来揍死为止。她急得伸手去碰他额头有没有不适,卞翎玉皮肤有些烫,师萝衣心里不放心,决定去找山里懂医理的精怪过来看看。
她的手才松开,手腕就被人握住。
师萝衣困惑道:“卞翎玉?”
卞翎玉抬起眸,师萝衣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少年眼瞳漆黑,直直地注视着她。仅仅一个眼神,她就已经觉得不妙。有的事情虽然发生得懵懂,可师萝衣如今好歹已通人事。
两人对望片刻,他的手越来越紧,道:“可以吗?”
他说的并不直白,但师萝衣莫名听懂了。
师萝衣睁大眼睛,头皮都快要炸开,他喝醉了,盖头可以给他掀着玩,但这种事哪里行啊?卞翎玉现在不清醒,若再来一次,还是在中了药的情况下。她怕卞翎玉清醒以后杀了自己,或者不堪受辱自杀。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可以不可以,卞翎玉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你现在闻了熏香才不舒服,你松开我,我去给你找个药师,你好好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被她拒绝,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师萝衣以为他想通了,想要抽回手,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伤了他,然而卞翎玉不仅没有松开她,反而站了起来。
少年的身形挡住了烛光,带着让她不安的压迫力,师萝衣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不料抵到了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