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萝为枝
卞翎玉确实无法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他对于自身遭受的苦难,都能平静待之,更何况区区一个跌宕的故事。
神之于苍生,本就悲悯冷淡。他们可以牺牲在六界的安危之前,却不会囿于众生的小小疾苦,只有这样的淡然,六界才能平衡长久地留存。
卞翎玉一千岁的时候回到神域,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传承便是如此。
神君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因此他抹去了传承里的神明之爱,临死前告诫卞翎玉应当冷情,可以给未来的神后她想要的,却不要爱上神后,步他的后尘。
当初神族为卞翎玉选后,卞翎玉觉得选谁都无所谓。清璇跟他下界,他也只把这个妹妹当做另一柄为众生而战的武器。大局当前,没有男女之分,所有神族都要有牺牲的觉悟。
而今卞翎玉看着眼前的少女,带着花香的空气中,她的披帛与他的衣衫交叠。
他连神珠都给了她,却也等不来她当自己的神后。
他只能作为凡人,陪她走这一段短短的路。不甘吗?他自问也有。但若重新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把神珠给她。
他想要看师萝衣好好活着,就像此刻,开心地活在不夜山中。
“你不喜欢看皮影戏,那你喜欢什么,你同我说,我替你寻来。”她长睫一眨一眨,很是认真,仿佛只要道侣开口,她义不容辞。
卞翎玉没吭声,就只是看着她。
他们前面就是一对山猫夫妇,春日来了,夜色又黑,皮影咿咿呀呀,盖住了他们唇齿亲近的声音。眼见衣衫摩挲,更加不堪入耳。
或许其他修为不高的精怪听不见,但是师萝衣和卞翎玉听得清清楚楚。
师萝衣整个人都僵住,她见卞翎玉用那双灰墨色的眸看着自己,她的表情有些艰难。
“不、不好吧?”
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就不该在这时问卞翎玉喜欢什么。
卞翎玉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这个意思,山猫夫妇之间的亲近,并不足以撩拨神的欲望。但他没见过这样的师萝衣,少女误解了他想要在这里与她亲近,脸颊泛着红,坐立不安。
卞翎玉仅存的少年心性,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生长得如燎原之火,于是他平静地告诉她:“他们看不见。”
少女白日拔刀都没这么紧张:“你……你确定要吗?”
卞翎玉浅浅弯了弯唇,师萝衣顾着纠结没看见。
卞翎玉说:“嗯。”
师萝衣在心里纠结半晌,一个声音告诉她,还在外面呢,周围这么多精怪,她是堂堂不夜山的主人,怎可这般。另一个声音说,你自己说了要做他道侣的,他连皮影戏都没听过,只有这一个要求,山猫都是这样做道侣的,你还没有山猫对自己的道侣好。
她轻轻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要不,我们去林子里?”
卞翎玉看了眼她泛着红晕的脸,还有湿漉漉的、可怜的眼睛,这会儿不想也想了,于是他说:“嗯。”
皮影戏还在唱后半段,也是师萝衣幼时最喜欢的半段,她第一次没听完就离席,心不在焉地和卞翎玉去了一旁的林子。
人间这时候还没到四月,仙山往往更冷些,杏花半开,进入杏花林,才能闻得到些香气。
林子里有月光,反而比看皮影戏的地方更亮。
师萝衣一路走进来,心里泛着莫名的羞耻,尽管她努力让自己镇定点,这很正常,昨晚他们都亲了,今天她也能做得很好,很快就过去了。
为了照顾道侣,她在卞翎玉面前半蹲下,她忍着发红的耳根,抬起眼睛望着他,试图和卞翎玉商量:“今天,你可不可以不那样?”
怎样?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睛里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第43章 宠妃
师萝衣也不知道怎么给他形容。
但她实在有些受不住卞翎玉那样,见卞翎玉挺好说话的,只好努力措辞:“就是,你别把……放我嘴里。别一直含着我……舌尖。”
后面的话,她越说越小声:“别舔,也别那样……”更多的,她已经难以形容,简直没法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变着法弄出这么多花样。
少年居高临下看她面红耳赤,越说条件越多,用尽措辞却越来越吞吞吐吐,卞翎玉始终没打断她。
师萝衣蹲在地上,蹲在他面前,看上去可怜得很,就像他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然而她口中的十恶不赦,却远远还不及他心里欲念的万分之一。
“说完了?”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又赶紧补充道:“别太久,你能做到吧?”
“……”他默了默,“我尽量。”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卞翎玉说:“我开始了?”
师萝衣轻轻“嗯”了一声,心里仍旧紧张得不行,但还算配合地仰起了脸蛋。
两人出来时,皮影戏已经结束许久了,精怪们走得一个都不剩,连表演皮影戏的象精夫妇都已经离开。
杏花林被柔和的月光笼罩着,师萝衣的腿有点发软。
今晚,不似昨夜的冲动和赶鸭子上架,这次她的感觉更清晰,也觉得更绵长。
她鬓发也乱了,被少年摁着后脑勺,退无可退,步摇还是出来前,卞翎玉重新给她别上的,她根本都没法发现自己的步摇快要掉下来。
师萝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两个人亲之前商量好了,结果又仿佛什么都没商量。
两人就着月色回到不夜山上,恰好遇见焦急来寻他们的茴香。
茴香是如今山中唯一知道宗主对师萝衣心存坏心的,见他们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茴香目光落在卞翎玉身上,有些惊讶:“公子怎么了?”
师萝衣看过去,才发现卞翎玉的衣襟处皱巴巴的。
她想起后面半段,她没能站得稳,全靠卞翎玉一只手捞着腰,她很少在有修为的时候,觉得自己如此没力气,四周又没东西给她支撑,只能紧张得捉住他胸前的衣衫。
但这种事也没法和茴香解释,她含糊了过去,又问茴香:“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茴香虽然觉得他们之间有些古怪,但到底没多想,道:“回南越国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唯一拿不准的是,我听说南越易主,小姐可还是像往年一样,给新君送贽礼?”
也难怪茴香觉得为难,往年回到南越,师桓还在,为表对南越君主的友好,他们每次去皇宫小住,都会以不夜仙山的名义为皇帝准备贽礼,大多是一些珍贵的延年益寿的丹药,皇帝喜不自胜,待他们父女也十分有礼。
而今的皇帝变成篡位的赵术,先前师萝衣大婚,他送来一盒南海鲛珠,虽然贵重,可也实在残忍,令人拿不准他的态度。
新君心意不明,他们此次回去南越皇宫,注定不像往年那般太平。
师萝衣也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想了想道:“还是按往年父亲在时的规格准备着吧,随机应变。”
茴香应下告退。
师萝衣和卞翎玉回房去休息,好在白日她已经着人把狐狸的屏风和浴桶换掉,如今沐浴不必再那般尴尬。
卞翎玉先去洗漱,她问要不要帮他去叫丁白,卞翎玉看了她一眼:“不必。”
师萝衣起先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看见卞翎玉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你能走了?”她很惊讶,明明前几日还伤得那么重,连涵菽都觉得他药石无灵,但他以可怖的速度在恢复。
他沐浴完,师萝衣却没去,她趁着卞翎玉沐浴的功夫,换好了入睡穿的里衣。
经过昨晚,她现在不太好意思在有卞翎玉的房间沐浴。她给自己施了两个清洁术,身上干干净净的。
卞翎玉回来时,她已经在自己的那半边床躺下了。
这床她没让人换,狐狸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睡上去韧性很好,也很柔软,比以前自己闺房那个床还要舒服。师萝衣躺上去的时候,舒服得几乎想要喟叹一声。
师萝衣不去沐浴,其实还存了一个心思。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和卞翎玉圆房,她不沐浴,他那般喜洁,总不好有兴致吧?倒不是师萝衣反悔或者耍赖,上一次她都不记得感觉了,只记得疼。
她修行也受过不少伤,但是没有哪一种伤,是那样的感觉。
她入魔时欺辱了卞翎玉,心里觉得爽,但是痛是实打实的痛,那次后她两日走路都不对劲,后面还悄悄吃了止疼的丹药。
这种体验谁经历谁知道,比直接来一刀都疼,想想此等撕心裂肺的事还要经历一遍,她就有些畏惧。
这次没入魔,她只怕会更疼。
师萝衣对此的记忆已经不甚明晰,她至今都无法理解一件事,他那个……怎么进去的?怎么可能进得去?
这真是比高阶心法都要难懂的未解之谜。
师萝衣躺在床上,在心里祈祷卞翎玉也不喜欢这个。毕竟她觉得他当时可能也不怎么愉悦。他若真的想,她大抵做好心理准备后,再来舍命陪君子。
卞翎玉对她不去沐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师萝衣身边凹陷了一块,是卞翎玉躺下了。
她又觉得床很小了,昨夜说好了做真道侣,她如今只留了一床被子。
两人在里面谁也没动一下。
师萝衣亲自感受到了身边少年的体温从冷冰冰变得灼热,他的呼吸又不对劲了。
这样对卞翎玉来说其实很煎熬,就算在神域,他也是刚刚成年的少年神灵,神族知道他年轻气盛,所以才张罗着替他选后。
他躺在师萝衣身边,面色平静。但被子下握紧的拳头,青筋都突突跳动。
半晌,师萝衣小声道:“今日已经亲过了,所以我睡觉了?”
卞翎玉偏头去看她。
师萝衣只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露在外面,她还特地把唇盖住了。
他想起晚间杏林的失控,低低嗯了一声。师萝衣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几分,他知道上次的事让她畏惧,他已经尽量在小心,可她到底还是觉得怕。
入魔后肆无忌惮的少女,清醒就懂怯意了。
卞翎玉知道这样下去除了自己更难受也不是个办法,他起身,把自己这边的被子也让给她,这回他动手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下床去拿出柜子里多的被子,这才道:“睡吧。”
两人一人一个被窝,师萝衣也松了口气,施法熄了灯。
她闭上眼,已经两日没休息好,灵力亟需补充,身边的少年一动不动,她很快就睡着了。
临近四月初,师萝衣怕卞翎玉身体还有问题,又把涵菽请过来了两次。
涵菽也没见谁能从濒死状态恢复得这么快的,卞翎玉现在甚至能行走自如了,不必再坐轮椅。
涵菽一早就觉得卞翎玉身份不明,提醒师萝衣道:“我看他不简单,你自己多留一个心眼。”
师萝衣道:“没关系,人人皆有秘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说起来,她还是半只脚踏进魔道的魔女呢,他们俩谁也别嫌谁。
涵菽见她不介意卞翎玉的异常,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我听过你过两日要回南越,清璇和长渊前两日也接了任务去南越除妖,你和清璇向来不对付,她近日杀妖……”
涵菽不知怎么形容,皱起眉头,想起卞清璇那些令人不舒服的凌虐手段,到底也说不出自己弟子的坏话,只好对师萝衣说:“你能避则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