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萝为枝
她的手腕很快被按在头顶,卞翎玉的气息很近,声音不太稳:“清晨我们去花朝节,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女子,为何会那般。”
师萝衣脑子里一片乱:“我是有点好奇,可是你也不能……”
她很想说,你以前不是只亲我嘴唇的吗?而且手很规矩。那件事不是亲一亲唇,然后就那样吗?明明她听说的步骤也是这样的。
少年的嗓音自带寒山一样的清冷,微哑道:“可其实就是这样的,你能不能别动了,我现在……”
他没说完,但师萝衣看他额上沁出薄汗。好吧,感觉卞翎玉也不好受,那她再忍忍。师萝衣抬手,用脱下来的里衣,给卞翎玉擦擦汗。
下一刻,他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了他那张如神祇的脸。
烛火跳动,师萝衣不知不觉,脸颊上也沁出香汗。
她咬住唇,眼里有点儿迷茫。感觉他还在一路往下,这回师萝衣一个哆嗦:“卞翎、翎玉,不要了……我觉得,太奇怪了。你能不能停、停下来……”
“你疼?”他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就是觉得……”师萝衣闷哼两声,还想说什么,却猛地被打断,“卞翎玉!”
他似乎轻轻应了一声,但声音太低太闷,师萝衣听不真切。
“你别那么紧张……你这样,我也不太能……”
师萝衣没法不紧张,她一阵一阵发颤。整个人明明才沐浴过,却又像是从水里捞了出来。到后面,她哆嗦着唇,想要质问,卞翎玉怎么可以耍她!
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
然而她说话的功夫都没了,每当她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就七荤八素,她张口,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破碎的语句,听上去都变调了。
灯烛轻轻的爆破声不断在房中响起,师萝衣睫毛上挂着泪珠,最后把自己捂在了被子里。
可即便这样,卞翎玉净手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
“别捂着,你不是很热?”
师萝衣缓了好一会儿,她整个人都被颠覆,几乎被羞耻浸没,她现在不想看见卞翎玉,声音又闷闷,指责他:“你怎么可以那样!”
“萝衣,这很正常。”
卞翎玉第一次叫她萝衣,很自然,就像在心里叫了许多次。师萝衣不仅愣了愣。
可是……
“哪里正常了?”师萝衣从被子里探出头,一张脸绯红,艳若桃李,“你这分明是……”
她说不出口,但觉得那是不对的,他把她……她都那样了,可卞翎玉的里衣都是完好的。那样像是折辱,可是师萝衣又依稀明白,不是这么一回事。
卞翎玉想给她拨开湿发:“我不是……”
她瞪着卞翎玉的手,想到他做过什么,整个人几乎要退到床的另一边去。
卞翎玉注视着她,后半段,他也反应过来了,师萝衣大概……不是真的想要。整个过程,她带着说不出的紧张。师萝衣一开始,只是希望能和他回到诛杀朱厌之前。
她以为成为道侣,就是要做这个的。
卞翎玉缓了一会儿,他也是第一次看见曾经遥不可及的一切,真切触到了这份温暖和柔软。
他后来甚至有点恍惚,听见少女的泣音,他在一片温软中,第一次觉得,她是属于他的。
师萝衣并拢腿:“我……我缓缓。”
“好。”
总之两个人都不太平静。
师萝衣自己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等到身上那股奇怪的战栗感过去了,她也不再如惊弓之鸟。她视线下滑,看了眼卞翎玉:“你……是不是挺难受的?”
卞翎玉沉默片刻,说:“嗯。”
“那我……”她迟疑道,“也帮帮你?”
卞翎玉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顿了顿,这次先问师萝衣:“你想吗?”
师萝衣现在手抖得很,她握住了被子,用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不必,你等等我,我回来,有事同你说。”这种事得慢慢教,卞翎玉知道她现在没什么力气。
“……嗯。”师萝衣轻轻应,明白两个人该说正事了,她看着卞翎玉起身去屏风后。
半晌,师萝衣用手臂盖住眼睛,她努力不去想方才发生的事,被子下,她什么都没穿,不过这次知道,卞翎玉不是不喜欢她,他是……很喜欢。
她等了不知多久,卞翎玉终于回来了。
师萝衣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有些不太敢看他。这件事本来是她起的头,可现在看上去卞翎玉比她自然多了。
好在卞翎玉没有靠得很近。
“打伤你的东西,是用我断尾炼制的护身麟,在我少时,被母亲用来赠予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夙离。”
见卞翎玉主动说起正事,师萝衣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的情绪,认真听着。
她惊讶道:“你弟弟也来了?”
卞翎玉颔首。
夙离定是来杀他的,他活着一日,夙离就敏感不安。
旋即,卞翎玉把十年前和卞清璇坠入凡间,诛杀堕天妖魔的事,以及和夙离的恩怨,给师萝衣简单说了一遍。
师萝衣终于明白,卞清璇为什么要针对自己,那些不合理的事情,又是为何会发生。
师萝衣久久没有说话,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靠着一颗神珠,活到了现在。
她不清楚神没有神珠会怎样,但她见过修士没有内丹。失去内丹的修士,最后会变得比凡人还要多病,几日间就衰老而死。
她想起卞翎玉最虚弱的时候,连走路都做不到。
师萝衣仿佛见到少年神明,枯坐在院中,等了她一辈子,他垂垂老矣,白发骤生。他孤零零地在荒山上,可到死,也没能等来她回眸看他一眼。
她甚至从不愿想起他。
师萝衣向来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无愧于心的事,到了现在,师萝衣才知道,她错得离谱。她多么想责备过去那个自己。多么想回到过去,去荒山上拥抱那个狼狈痛苦的卞翎玉!
她没让卞翎玉看见自己眼角沁出的泪,别过脸,将声音闷在枕头中,道:“神珠是你的,你拿回去吧。”她一刻都不想卞翎玉再受这样的痛。
“神珠还关系着你父亲的命。”师萝衣若还给了他,师桓在妄渡海,也会魂飞魄散。
师萝衣愣了愣,平复好心情,才抬起脸,对他摇摇头:“卞翎玉,你见过我父亲吧?他是修真界最磊落的师桓,他怎么愿意踩着旁人的尸骨而活?”
她没继承到师桓别的,但偏偏和师桓一样脾气傲,骨头硬。
卞翎玉看着她的双眸,冷冷道:“可我不愿。”
师萝衣鲜少见这般强硬的卞翎玉,她轻轻吸了口气:“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不是神么?我还给你,你再想办法救我,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能活下来。”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像当初你救我父亲那样,我也有一盏魂灯,里面藏着一丝散魂呢。”
卞翎玉冷淡地别过头:“你和师桓不同,他已是半神之魂,本就可以飞升。”
师萝衣的魂魄脆弱,他无法尝试。何况,卞翎玉要恢复神力为师萝衣重铸身躯和魂魄,得找回他的神魂。
“十年过去,母亲不可能留着我的神魂。”
他没有神魂,没有完整的身体,他用什么来救师萝衣?他不想抱着她的那缕残魂,日渐疯魔。
师萝衣心里像被轻轻戳了一下。她今日一晚上的为卞翎玉感到的疼,比曾经一生都多。
卞翎玉说起他母亲会毁了他的神魂时,他脸上一片冷漠淡然,习以为常,她却很难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母亲还配做母亲吗?
两人争论了好一番,都没争论出结果。
想不出办法,只好先休息。
第二日,苍吾等在外面,卞翎玉对师萝衣道:“清璇和夙离早晚会找过来,届时所有人都不安全,你动身去妄渡海。”
柳叔和赵婆婆已经被先行遣散了。卞翎玉将已经炼好的天玑丹给师萝衣。
苍吾在外面等着,充当师萝衣的坐骑。
“你打算留在这里,让他杀?”她说这句话时,心里有点生气。
“不,我和你一起去妄渡海。那里有罡风,夙离不敢去。”
夙离的元身很弱,不敢在凡尘久留,等他走了,师萝衣就安全了。
师萝衣说:“那你之后如何?”
“你怕怪物吗?”
师萝衣立刻摇头:“如果你说的是你,我才不怕。”
卞翎玉眼里明澈,这么多天来,他的神色第一次这样:“那还觉得丑吗?”
师萝衣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就很漂亮。”
“我化作元身后,就不再有自己的意识,我若死在妄渡海的罡风中,你将我的骨头带给清璇。”
卞清璇愈发虚弱,也不得不离开。师萝衣在妄渡海,只用修炼几年,就不再有危险,可以回到不夜山。
这个办法师萝衣不置可否,她昨晚想了一夜,已经有自己的主意,她就当没听见卞翎玉的话,反正她不会让他死:“卞清璇那么可恶,你还守诺?”
“清璇是战士。”卞翎玉平和地说,“神族敬重每一位诛魔的战士,我不会因私人恩怨处决她。”
他默然片刻,又道:“但你日后飞升,必定比她强大,你们之间有因果,你可以杀她。”
师萝衣点头。
她知道这个道理,就像修士也不杀斩妖除魔的同门一样,在天下大义前,这些正义之士都值得敬重,但个人恩怨,可以个人解决。
“好,我记下了。但走之前,我得回去安顿一下不夜山。”
软肋总得处理好。
那个夙离一听就不是好人,若为了找她和卞翎玉,屠戮不夜山,那时候她也不可能藏着。
一行人连带着阿秀,赶了半日的路,回到了不夜山。
师萝衣也不多话,径直遣散他们。
“什么时候我父亲回来,大家再回来吧。”这些精怪习性全都很好,就算藏进山林,也能好好生活,凡人就更简答了,往山下的镇子一住,就是普通的百姓。
阿秀也走入了凡人们中间,她抹着泪:“仙子,我不舍得你。”
“我答应你,若有一日回来,就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