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婪泽_
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二块钱,这小半年来,每个月厂里的会计都会扣掉二十块钱,算作补他借走的那四百块钱,然后每个月只给他发十二块钱的工资。
以前有邵华在,赵松大手大脚习惯了,五块十块的钱花出去都不眨眼的。
现在没了邵华补贴,他自己的工资又大缩水,还要养王楚楚,王楚楚还怀孕了,把工辞了,天天要这样那样的营养品,像什么麦乳精啊,菊花晶的,说要补身体。
十二块钱的工资,在物价高的海市,怎么够养活两个大人,更别说以后还要添丁进口了。
赵松没办法,只能天天回家打秋风。
手心朝上的次数多了,家里人也不满了,他妈更是天天在家骂邵华是个没良心的贱蹄子,怪不得一辈子生女儿。
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啊,赵松没法子,只能在厂里争着抢着干活,企图早日升职,把工资涨上去,好摆脱这穷困的日子。
这次跟工友一起来火车站接客户的活,就是他揽下来的,就指望招待好客户,在领导面前挣表现。
谁承想,好巧不巧的,就跟邵华他们撞见了。
要赵松说,还真有几分冤家路窄的意思。
邵华的态度很明显: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赵松跟邵华确实没什么话可说的,别看两人做夫妻近十年了,但就跟陌生人似的,他把矛头都对准了秦厉。
赵松轻蔑一笑,用下巴指着秦厉,问邵华,“这就是你二婚对象?”
看不起的意思很明显。
这也难怪,秦厉今天穿的是旧衣服,他以往都是穿军装多,这回来见刘素芬,穿军装就不大合适了,除了带上邵华给他做的新衣服以外,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早几年的棉大衣。
衣服放在衣柜里都沤黄了,有好几处甚至打了补丁。
这衣服是他以前训练的时候穿的,擦碰的地方多,打补丁的地方也多,看着确实寒碜。
邵华本来也不想让他带出来的,但他确实没什么冬天的衣服了,就只能带上了,谁想遭了贼之后,正好用上了。
可看在赵松的眼里,就成了邵华这个二婚丈夫,是个穷搜穷搜的货色,不然怎么会穿这么寒碜的衣服。
现在年景好了,衣服上有补丁的人不多了,秦厉一看就是个穷鬼。
再一对比他身上那整洁的蓝色工装,心里可不美得直冒泡嘛。
秦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声,他知道,这是邵华的前夫,当时他跟邵华相亲的时候,邵华大闹水泥厂,他见过两眼,对这人有印象。
当时对赵松的印象就不好,现在见赵松对邵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又对两亲生的闺女,一副无视的模样,心里对这人的评价,又低了几层。
赵松心想,邵华都没说话,你拽什么拽啊?
他故意上下打量了秦厉一眼,冲邵华道,“你也真是,咱两好歹夫妻一场,你二婚找了新对象,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好给你把把关啊。”
邵华真想拿大耳巴子呼他,这人多大脸啊?
偏偏这是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要真对赵松做什么,估计得把站警惹来了。
见邵华臭着脸不说话,赵松以为她是心虚加尴尬了,毕竟二婚找的对象没有一婚的好,是个人都该羞的。
赵松脸上的笑更放肆了,拍拍秦厉的肩膀,“老兄,我听说你是个军人,现在在部队是啥职位啊?连长还是排长?”
秦厉比他足足高上一个头,赵松想要拍他肩膀,还得稍踮起脚。
海市就这么大,邵家跟赵家之间尚有联络的亲戚不少,是以赵松知道邵华二婚找了个军人,但也仅仅知道是个军人,还带了两拖油瓶,其他一概不知。
赵松脸色不变,心里却直骂娘,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了一身腱子肉,梆硬梆硬的,拍得他手疼。
不过心里却更加确定秦厉职级不高的事实,毕竟小兵才经常操练,那些领导们,不都坐在办公室里挥斥方遒,下达命令嘛,就算以前有一身腱子肉,现在也都坐成肥肉了。
秦厉弯起嘴角,用比赵松大好几倍的力气回拍他的肩膀,“啥连长排长的,我啊,就是个班长。”
赵松被他拍得呲牙咧嘴,这人是熊吗,长得又高又壮,力气也是十成十,他这小身板都快被拍散架了。
赵松忍着疼痛,揉搓着自己被秦厉拍过的地方,还不忘问,“啥、啥是班长啊?”
秦厉憋着笑,故意用带着点晃儿岛口音的话回他,“班长就是班长啊,俺告诉你,俺可厉害嘞,俺手底下管着十二个人哩。”
赵松差点喷笑,十二个人?他们生产线都不止十二个人了。
他心里那股子郁气算是彻底舒了出来,对于地位比他低的人,他一向是很宽容的。
赵松开始跟秦厉一副哥两好的模样,问问秦厉部队里的事,话里话外的都是秦厉比不过他。
秦厉也乐呵呵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更没忘趁机在他身上多下点黑手。
赵松本来就长得白瘦白瘦的,跟个细竹竿似的,秦厉高大健壮,皮肤又是小麦色,两人站在一起,对比鲜明,别提多滑稽了。
赵松是彻底信了秦厉只是个班长的鬼话,但跟在他身边的工友可长了一双利眼。
那工友拿眼上下一打量秦厉和邵华两夫妻,别看两人穿的都不咋地,但身上那气势、那气质,可不一般。
秦厉腰杆挺直,双手随意背在身后,两脚习惯性地站了八字,站在那就跟一棵青松似的,眼里不经意间闪过的精光不容小觑。
那工友的小舅子也是当兵的,他可太清楚部队里的那一套了,秦厉这一站,就能看出来,少说当了十年的兵。
秦厉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十年时间,咋可能只是个小小的班长,工友心想,赵松绝对是走眼了。
再看邵华,她今天穿了浅蓝色雪花布做的上衣,黑色的裤子,乌羽般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衣服的料子虽然不出众,也有些短了,但正因为短了,邵华不耐烦地捋头发的时候,刚好露出她手腕上精致小巧的女式手表。
——换了衣服,忘记把手表摘下来了。
工友也是有些见识的,这样的手表,他在百货大楼跟华侨商店都见过,小小一块的价格,能换一辆二八大杠!
看完两夫妻,工友慢慢地把目光移到后面跟着的四个小孩身上。
大人说话的时候,四个小孩都没有插嘴,就乖乖巧巧地坐在那,一看就家教良好。
再一看四个小孩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颜色都比较深,不是现在流行的洋气的红色、黄色,但是布料都不错。
——四个小孩的衣服都没带那种泛黄打补丁的,邵华只能挑颜色深的给他们换上了,反正灰扑扑的,也不起眼。
工友越看越是心惊,一个劲地给赵松使眼色,想让他少说点。
可赵松满心满眼地沉浸在邵华跟她二婚丈夫过得苦哈哈的幻想中,对工友使来的眼色视而不见。
直到火车鸣笛了,他还依依不舍地跟两人告别。
摆明了就是,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的心态。
上了火车,秦厉还时不时地笑出声。
“你笑啥呢。”邵华看了他一眼。
秦厉正色道,“你以前是不是哪里想不开,找了这么个货色。”
原主确实是瞎了眼了,邵华不反驳,只点了点头。
秦厉道,“我笑那是个大傻子。”他握拳摁了响指,“等他回去掀衣服一看,肯定青紫一片。”
秦厉下手黑,别看用的力气不大,但是后劲无穷。
赵松刚开始被他拍了,只是觉得这人力气咋这么大,等过了三五个小时,被秦厉拍过的地方,就会青紫一片,又红又肿,而且疼痛无比,就跟有人拿锤子使劲锤他似的。
实际上秦厉估算错了,赵松这小身板,还没扛到回家,就已经开始疼了。
接待大客户的时候,他就疼得呲牙咧嘴的,偏偏又不能露出来,脸色精彩极了,可大客户又不知道啊,看他面色古怪,还以为他对自己不满,回头在赵松领导那里,又告了他一个黑状。
秦厉瞄了邵华一眼,“咋,你问这么多干嘛,是不是关心那二傻子?”
颇有种邵华应了是,他就冲出火车,跑回海市,把赵松拎着来套上麻袋,再实打实揍一顿的架势。
秦团长这飞来横醋吃的,邵华看到赵松的不爽全都一下飞走了,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我关心他个头。”
秦厉这才哼了一声,心想,这次给赵松的教训还是轻了,以后还得找机会再揍他一顿。
第43章 败家爷们
归途漫漫,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海边的小岛,跟高楼鳞次栉比的海市比,又带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不管兴市跟海市再怎么好, 对于四个小孩来说,自己的家里才是最好的。
等下了船, 邵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这熟悉的咸湿的海风气息, 果然是晃儿岛。
一路舟车劳顿, 等回到家了也没得歇。
他们离了家这么久, 床单被罩都得拆了洗一遍,还有一些容易积灰的地方,都得好好打扫。
秦厉负责洗被子还有洗他们穿过的衣服, 邵华负责擦窗打扫卫生。
连四个小孩都被邵华抓了壮丁, 一人拿着一块小抹布,负责擦门擦窗。
一番劳动下来, 两大四小都快累趴下了。
太累了,邵华也没心思做大餐了,就简单地做了一顿。
她找隔壁金婶家借了点青菜和鸡蛋,下了一把挂面, 滴两滴香油, 放两把青菜, 最后卧上一个鸡蛋。
简单的一碗面条, 秦厉跟四个小孩却吃的津津有味,一看就是饿坏了。
邵华敏锐地注意到,秦厉使筷子的手有些发白, 于是问他, “洗衣服的时候冻着了?”
岛上虽然四季如夏, 冬天也不算很冷,但总有那么几天是冷到人打寒颤的。
很不巧,今天就是。
天气冷,秦厉又嫌麻烦,不肯烧热水,直接用井里打上来的凉水洗衣服,可不就给冻着了。
不过他仗着自己皮实,只把这当作一点小伤小痛。
秦厉“嗯”了一声,道,“没事。”
哪能没事呢,邵华瞪他一眼。
吃完饭,从柜子里翻出蛤蜊油,用小指甲抠出一点白色的膏体,用掌心化开,给秦厉把十根手指都细细地抹了一遍。
秦厉皱着眉头,“哪就这么娇贵了。”
他不爱用蛤蜊油这种娘们兮兮的东西,而且蛤蜊油擦在手上油腻腻的,他觉得好不自在。
趁邵华不注意,他就想偷偷去洗掉。
邵华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你要敢洗,以后你洗一遍我抹三遍。”
不是邵华小题大做,而是忽冷忽热的,最容易长冻疮,长了冻疮手指头就会肿得像青紫的萝卜一样,而且痒痛难耐,特别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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