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两人又对金人攻势进行了讨论,辽东的地势其实不太行,辽泽向北直到沈州、都是一望无际的湿地草甸和原始森林,无险可守,到了冬天河水还结极厚的冰,对骑兵来说,这样的河道那简直就是高速公路,一夜数百里和玩一样。
辽东为此的建立了许多的烽燧,还花重金买通了一些投奔金人的渤海人,每次要来攻时,都提前做好准备。
城墙上的炮火如今也算是守城利器,每月有新的炮火送来时,都是各城军头们上演全武行的日子,就算收了他们的兵刃,房里的椅子都要烂上几把。
“但火炮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硝石,辽东太缺了,”陈行舟叹息道,“就算已经弄了不少硝田,还是供不应求,大宋的硝石贵不说,还不好买……”
“你可以去信,找大宋皇帝索要,他不敢不给。”
陈行舟赞同,他还决定威胁画宗,必须每年按多少规格给,少了就去找他聊聊。
两人又讨论和军制、民族户籍、还有人手培养与政策。
赵士程建议他趁着过年前,召集辽东各地的权贵大户开个大会,讨论责任和义务,尽量化解其中矛盾,做好内部团结。金国虽然强,但组织度其实不太行,靠的是辽国太差,才能崛起,你现在可以等,在等的时候,培养好人才,打好根基才是最需要的。
陈行舟鼓掌赞同,还略得意地告诉师父,王洋这些年培养的徒弟,大部分都让他挖过来了,可惜王洋是个呆子,怎么挖他都不愿意过来。
赵士程没想到徒弟挖墙角都挖到自己面前,一时无奈,只能祸水东引:“那耶律大石是个人才,你若有空,可把他也挖过来。”
“不用挖,”陈行舟略带得色的微笑道,“辽帝刻薄寡恩,到现在还在宠幸那萧奉先,打压异己,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得众叛亲离。耶律淳老了,身体也不太好,支持不了多久。对了,耶律淳之妻普贤女是个人物,我见过一次,要是能挖过来,必然是一大助力,还有辽帝的文妃萧瑟瑟,也是女中豪杰,我都记着呢,还有大将耶律余睹……”
看他眉飞色舞,历数着辽国上下能用的人物,不分男女,不别老少,宛如一个对着别人家米缸流口水的大老鼠,赵士程有些头皮发麻,舟儿是经历了什么……他明明这些年都是要什么给什么啊,咋徒弟还要把地皮都要刮掉三尺呢,这都是和谁学的?
……
一番长谈后,天色已晚,赵士程疲惫地回到住处,就看到五哥正在打着算盘,记着账,盘算着每天能花多少钱,想来是已经接受现实了。
那就好,赵士程心说这样他把五哥抛在这里,也能放心些了。
按他的计划,最多一两年,就能让宗室回家,到时五哥的身份,肯定会把他吓一跳。
这人生啊。
……
另外一边,陈行舟打开一封书信,里边的内容他早就看过了,但还是露出轻蔑之色——完颜斡本那瘸子听说他把大宋宗室都掳过来了,写信告诉他希望能将其中一位叫赵士程的宗室买过来,原因是赵士程对他有恩,为此愿意付给一百枚上品东珠……
他又看了一遍,笑出声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欲将信烧点,但才烧了一个角,他又骤然回神,吹灭火焰,将信珍惜地收起来。
烧什么烧啊,这个完颜斡本真是太傻了,等师父上位、而他归于大宋时,就把这封信拿出来,必然能对他造成巨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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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在十一月时,赵士程以被辽东留守看上选为亲随为由,离开了痛哭的五哥,然后又在码头送走恋恋不舍的徒弟,这才踏上了去杭州的大船。没办法,再过几天,渤海就会部分结冰,那时海就很危险了,这个季节的西北风正好南下,且海浪不大,没有比这更好的天气了。
赵士程第一次走这么长的海路,他一路从辽河出发,花了三天时间,到了铁州,这是辽国最南的港口,后世叫大连,在这里补给一番后,便又花了七天时间,到了密州港口。
密州如今已经是北方仅次于开封的大城,热闹非凡,但大船会停靠两天,因为接下来徐州一带到长江口,都是小港口,没什么货物,它们要在这里补充昂贵的药物、精致的玻璃器皿,还有这里新产的帆布,最后再去广州路福建路换上廉价的稻米,再趁着三月的春风北上。
这一次能赚多少钱,全看在这里能补多少货了。
赵士程便趁机下船放放风,海上可无聊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里,早就有人在等着了。
“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在辽东久待,必会回来,且再过几日,最为便捷的海路便要被冰封,所以这大半个月,我听说有辽东的船来,就会等在这里守着,看你会不会出现,没想到,还真的等到了。”来者长的温文尔雅,手拿长柄武器,声音神态,都很温和。
赵士程一见来人,顿时脸色大变,主动求饶:“大哥,你听我解释……别打别打!”
开什么玩笑,赵家大哥可是打着重病名义告假躲避,冒着巨大风险过来守株待兔的,就算他放弃,手上的长棍又岂是会轻易能放弃的,当场就把弟弟身上那股仙气打散,让他抱头鼠窜。
第185章 好可怕啊
大哥给弟弟的这顿打, 结结实实,毫无掺假!
赵家小弟出生到现在,还第一次挨这么痛的打, 一时间只能遮掩着脸, 免得过两天无法见人, 毕竟山水说不定也在这里, 他作为老大,还是要面子的。
好在大哥也是个养尊处优之辈,除了钓鱼咸鱼没有其他爱好, 在拿着鱼竿撵了弟弟不到两百米后,就蹲在原地气喘吁吁, 整个人都差点瘫下去。
毫无王族风范。
赵士程到底平时还要锻炼学习一下武艺, 加上十四五六正是气血旺盛的年纪,不但很能跑,看老哥跑不动了, 还主动心虚地跑回来,把老哥扶起来, 坐在旁边不知哪家空鱼筐上,给他顺顺气。
赵家大哥打中了几下,再看弟弟乖巧的模样,心里那股气消了不少,只是扭过头,懒得再看弟弟一眼。
看大哥态度好了不少,赵士程这才柔声道:“大哥别急, 只是你想想, 五哥这次正好在城中, 我若随便找个理由让他逃了, 那位说不准还要把他当漏网之鱼送回去。还不如在那边待上个一年半年,再回来,再说,京城如今多事之秋,没准在那边,还安全一些呢。”
赵士从细品了他最后一句话,瞬间回头,那额头上血管几乎都要冒出来,他张口想咆哮问他还想做什么,但又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用尽了毕生修养和自制力,险些岔了气,这才勉强把那质问咽回口中。
然后,他拖着弟弟,一番急走,找到自己马车,一言不发地把老弟弟带回了父亲在新镇港口购置的宅院里。
见哥哥住进了父亲的宅子,赵士程便明白那父子两肯定通过气了,这可得早做准备,不然少不了再挨一顿打。
让下人守在院外,赵士从关好了门窗,这才坐到弟弟面前,怒道:“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多事之秋,先前那么大事情,还不够么,这是想要翻天过去么?”
赵士程坐到兄长身边,看他满头是汗,便贴心地拿袖子给他打扇子,一边道:“哥哥啊,当初可是你让我图谋皇位的,怎么你弟弟开始动作了,你反而坐不住了。”
赵士从心里冒出一团脏话,半天,才咬牙道:“我是提醒过你,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但你这也太绝了,连兄弟都不放过,要我也在京城,怕是也去辽东的船了吧?”
赵士程微笑道:“那感情好,辽东的舟儿正缺人手,能有大哥在那边帮着,是小弟的福气。”
赵家老大冷声道:“还要加上我那两个儿子,他们可都满十岁了,正好上学,让你一起送过去了!你可知晓?”
赵士程轻咳一声:“哥哥,你需要的话,我立刻让舟儿将他们送回来。”
赵家老大怒视他一眼:“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家里通个气的么?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要做什么?”
赵士程叹息道:“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这事会如此大,这次不过是顺水推舟,如今朝廷内的宗室一扫而空,只要皇帝出些问题,那么,顺位之中,便是父亲为首了。”
赵士从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其实也佩服弟弟这一手的决绝,居然能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猜忌的情况下,把老爹推到第一顺位上,但这不能解释弟弟这次的鲁莽之举:“父亲胆小如鼠,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这么为难他。”
赵士程摸了下鼻子,小声道:“不这样,那我得把你们和父亲都送辽东去了,我到底年纪太小,这种乱局下,群臣是不可能推我上皇位的。”
赵士从不得不承认,弟弟说得有道理,国赖长君,如果真是群臣拥立,那推举一个三四十岁的稳重人才更符合国家利益,镇得住乱局,稳得了民心。
但这还是有问题啊,他忍不住道:“那接下来呢,你总不能让辽国再南下一次吧?”
赵士程低声道:“且不说能不能,我就问兄长,这几日来,朝廷可有收拾北方武备?”
赵士从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并未,连城外的攻城车,都无人收拾。如今国库给了辽国大笔银钱,河北诸路的军卒因征辽大败,正一一清算夺官,今年的支移钱又加了,这一个月来,官家似乎缓了过来,觉得能逃过这一劫是神灵庇佑,更宠幸林灵素了。”
赵士程叹息道:“东南的花石纲,可有停歇?”
赵士从摇头:“朱缅已经回了东南,这次他的大半身家都归了辽人,东南怕是又要多加一轮收刮了。”
赵士程道:“我收到消息,南方有人要起事,这东南一乱,你说,若有大军再次攻城,官家,会在城中死守么?”
赵士从看了一眼弟弟,答道:“官家如今已是惊弓之鸟,绝不会守城待毙,若有事,必然会逃去西京洛阳,借山川之险以避。”
赵士程点头笑道:“不错,如果不是关中如今已经颓废,他怕是能逃到长安,甚至更进一步,顺着蜀道躲入成都去。”
赵士从基本明白弟弟的意思,他问道:“你去南边,就一个人?”
赵士程摸了摸鼻子:“当然不止,我还要带上王洋或者张荣,这次起事,可是非常重要,急不得,乱不得。”
赵士从叹息一声:“我陪你去。”
赵士程脸色一变:“不可,大哥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母亲那我可没办法交代,你安心回去等消息行不,等有事时,去劝一劝老爹接受现实,别折腾。”
赵士从皱眉道:“那可不行,不跟着你,我在那边就得担惊受怕,老爹那还得你去劝,母亲那我能帮你说说,爹虽看着胆小,心里也是极有主见,大事上,我和母亲都说不动他。”
赵士程小声道:“你努把力呗,说不定能混个太子……”
赵老哥眼眸猛然一寒,冷冷盯住小弟。
赵士程乖巧地闭嘴。
赵士从这才冰冷道:“别装傻,若是真的天意,让父亲继位,这个太子我还能去试试,但这从头到底,都是你这幕后黑手一手操作,我若真不知死活和你争太子之位,你那些手下,哪个会放过我?我跟着你混些功劳,也是做投名之用,否则一个不小心,他们不知道我是你的人,说不定我那一家老小连辽东都去不了,得去女真之地呢。”
赵士程小声道:“怎么可能,这点兄弟情我还是有的。”
赵士从嗤笑一声:“行了,朝廷现在乱成一团,先前的勤王军许多未得到赏赐,正四处为祸,也没工夫管我这么一个远在外地的宗亲,那边我安排好了替身,跟着你,至少不会莫名其妙地就被卖了。”
赵士程主动的给兄长捏了捏肩:“打虎、咳,咱们是亲兄弟,别说这么生份,大哥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给我帮大忙,虎头我先谢谢你了。”
赵士从长叹一声,靠在椅上:“行了,山水他们等你很久了,就在东院,你去寻她吧。”
赵士程应了一声,知道哥哥已经被顺好毛了,便愉快地走出去。
赵士从看他关上房门,默默地抬手,擦去头上的汗——人总是会变的,当年他太年轻,有些愤世嫉俗,在年幼的虎头面前夸夸其谈,但那时的他,想的是虎头要崛起,怎么也得二三十岁,才能从容布局啊,结果这才十年,他就已经把大宋皇帝宗室百官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速度,太吓人了,心累。
……
赵士程见到山水时,差点没认出来。
以前清秀婉约姑娘,如今华服珠翠,坐在屋中,眉眼间都是满满的威严,妥妥的霸道总裁,周围管事在她面前乖巧如鹌鹑。
看到赵士程进来,山水惊喜起身,本能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
可惜没抱动——小孩长大长高,已经没法像以前一样抱起来甩两个圈了。
“公子比婢子高了啊。”山水有些怅然地比划了两下,拉着少年坐下,“时间过得可真快呢。”
“那当然,我天天锻炼,牛乳当水喝,就是为了快点长高,让你抱不动我。”
“长大的公子一点都不可爱了。”
“我就把这当是夸奖收下了……”
一番吐槽后,先前因为距离与时光而生的一点生疏飞快散去,赵士程便问起了江南的事情。
说到正事,山水便正色的起来:“我们商行如今在大宋各州都有分铺,消息也不少,您让我查的方腊和摩尼教,都有不少进展。”
她起身找出一叠文书,交给公子,继续道:“在唐朝时,有一名叫女子借摩尼教在睦州起事,这是最早能找到的痕迹,唐武灭佛时,摩尼教便被打为魔教,行事诡秘。他们在每个州府都有一位掌教,方腊便是睦州的教首。另外,兰溪的朱言、吴邦,剡县仇道人,仙居的吕师囊,方岩山的陈十四,苏州的石生,归安的陆行儿,都是颇有名气的教首。他们在江南人数众多,且多收拢贫民,很多地主豪强都不敢轻易动他们。”
赵士程翻看着其中的消息,一时惊讶:“这么详细么?”
山水无奈道:“咱们这些外地商户,若想在本地行商,那么除了行首,各地的帮派、大户、官吏,都要打点,这是最基础的,若不是被他们吃了一大截利润,咱们的势力可远不止这一点。”
赵士程看着其中的文字,指点轻轻点着桌案,轻声道:“真好啊。”
山水困惑地看着他。
“组织严密,阶级也选得对,只是,”赵士程托起脸,微笑道,“少了一点明确的方向。”
山水本能地打了个冷颤,她不懂,但公子这模样,好可怕啊。
第186章 办法是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