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如此壮举,将来史书,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仲湜入了宫,见了如今主持大局的孟太后,按理,他的辈分还要比太后高一辈,对当年的事,自然也知之甚详。
当年神宗变法失败,壮年而逝,继位的哲宗皇帝年幼只有八岁,大权都被高太后掌握,还找了一个哲宗不喜欢的皇后,后来哲宗亲政,便找了个由头将皇后废为庶人,换了新后,可惜哲宗死得更早,二十五岁便去了,让他的弟弟,当今皇帝继位,孟皇后却只能出家修行。
却不想,先前皇帝带着百官和后妃逃亡,乱军之中,都没能逃掉,反而是孟皇后留下来。
面对这种局势,赵仲湜与孟太后聊了几句,才知道孟太后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本不想理会俗事,自然要赶紧将手头的麻烦甩给他。
赵仲湜听到这,就知道这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但他还是召集了百官,问要是他继位了,皇帝回来不好办,不如他暂时摄政,等皇帝回来了,再还位于真主。
但这个意见立刻就遭到了众人的强烈反对。
大家的意思,就是皇帝若真的回来了,最多就将他尊为太上皇,重新继位那是万万不可的——简单说,大家如今都已经回过味来,那位陛下,那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继位二十年,人干的事是一件不干,若他回来再被俘虏一次,大宋还有什么威严可言,怕是真要灭国了。
在这个意见达成之后,赵仲湜对继位的事情终于不那么抗拒,但他在散会后,悄悄留下了张叔夜。
这过了好几天了,他在惶恐之余,终于琢磨出那么一点不对劲来。
“你,是虎头的人吧?”赵仲湜直截了当地提问。
张叔夜不由得敷衍道:“臣是大宋之臣,自然也是您和您诸子的臣子。”
“果然!”赵仲湜不由地提高了声调,“先前他说是被抓去了辽东,但以他的本事,居然不能逃出来,我就不信,还有这次,那郑州县城再小,也不可能两天便被破,真当禁军都是吃白饭的么?先前老大让我来洛阳,我就说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张叔夜顿时犯难,有心替公子遮掩吧,小公子又是人家的亲儿子,要是继续骗总归是不太好,万一人家父子和解找他秋后算账呢?
不替公子遮掩吧,这影响了父子情分,总是对小公子不好……
于是他折中道:“郡王熄怒,实在是先帝倒施逆行,天下苍生苦其久矣,小公子才为了这天下人,用尽手段,做到如此,还将这至尊之位让给您……”
“我要他让了!”赵仲湜大怒,咆哮道,“我可谢谢他让我了,你让他来,让他来,看我怎么收拾他,这小畜生,都是什么事,他自己乱来就罢了,我这些年给他赚钱养家,他倒好,拿我当筏子,就他那千般诡计,用得着在我这走一遭?你让他来见我,我来跟他说!”
张叔夜略一思索,试探道:“殿下,小公子还在江南平定方腊,但大公子在京,您要不然,先同他说?”
“士从?”赵仲湜一怔,“他不是有事出、出门……”
他那声音渐渐弱下去,火气却狂涌而起,这全盘的事迹在他心中转了几个圈,一时转过身,拿着手上习惯性把玩的珊瑚就猛然砸到地上:“好啊,好啊,老大居然也掺和在这里边,我说虎头怎么能这么远把事情做得这么好,原来是他也上了贼船,你让他来,让他啊!”
张叔夜看他怒火冲天,不由轻咳一声:“行,我这便去告诉大公子。”
唉,为了小公子,就先拿大公子给这位即将登基的陛下消消火气吧。
也算是敲打一下大公子,虽然大家都在小公子手下办事,但大公子也得知趣些,大家认的都是小公子,您可不要起了夺嫡的心思。
那位五公子倒不让人担心,毕竟那么傻。
小公子太善良了,让他小心王权争夺他一定不喜,做臣子得,得随时帮着看着才行啊!
对了,小公子最近新产了一种金创药,对外伤甚是有效,可以提前给大公子送过去。
……
京城之中,正在头疼怎么去见父亲的赵士从猛然打了个喷嚏。
他心中犯愁,这事母亲还帮不了忙,兄弟们也都不在,这谁能帮他分担一下父亲的火气啊,要不然,等小弟来了,他们兄弟一起去请罪?
第199章 请你自由的
赵家大哥本来还在想着怎么消了父亲的火气, 谁知没过多久,张叔夜便来告知了他一个不亚于天崩地裂的消息。
“你、你……”赵士从指着张叔夜,气得手指都颤抖了, “我为了阿弟, 殚精竭虑,不惜此身, 千里迢迢前来相助, 如今大事成了, 你们便过河拆桥,上房抽梯, 这世上还有正义么, 这世间还有天理么?!”
张叔夜自知理亏,不由低声劝慰道:“大公子啊, 你的怒气我可以理解,但如今郡王才是真的苦主,也是你的生父,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去劝劝了, 这受点皮肉之苦, 也是孝道啊……”
赵士从大怒:“说得好听, 怎么不是你来受这皮肉之苦!?”
张叔夜柔声劝道:“这不是为了大局么, 大公子啊, 与其在这里与老夫我争辩, 您不如早做准备。”
赵士从气极道:“准备,这还能做什么准备, 去提前买口棺材么?”
“自然不是, ”张叔夜低眉敛目地道, “比如多穿点衣服, 自己带几块界尺请罪,选宽些的尺子,打在身上就不那么痛,还有老夫这里有些新药,是密州新出的,消肿止痛……”
赵士从指着张叔夜,手指抖了几个来回,终是放下手:“说,还有什么办法?”
张叔夜眉眼间自然地带上笑意:“可以喝几口酒,吃了酒,也没那么痛,还有要遣散周围侍者,万万不能让仆人来打……”
赵士从冷着脸,看这老头的那带着几分眉飞色舞的神情,暗自咬牙,决定弟弟若是回来,他决计是不会去帮着拉一把的。
但事情还是要面对,赵士从穿着带着几分蓬松的袄儿,多穿了几条裤子,背着木尺,忐忑不安地入了皇宫。
看到老爹那仿佛要清理门户的模样,赵士从没有酝酿,自然地大哭扑上去,低头就磕在老爹面前:“爹爹,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打死我吧,你可不生小弟的气啊!”
“你弟弟我自然不会忘记!”赵仲湜哪会看得上那几片短木尺,在等好大儿前来的这一个时辰时,他可是把大杖给准备好了,连怎么打,怎么追,都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了。
于是,手拿凶器,杀心自起的老赵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是做不得的。”
他手中大棍挥下,惊起了一道破风之声。
同时响起的,还有赵士从撕心裂肺惨叫。
本来他还想跪上挨上几棍,让老爹消消气,但在挨了第一棍后,这位赵家嫡长子瞬间如兔子一样从地上跳起来,根本没有再挨上几下的勇气。
这么痛,书里那些英雄是怎么挨住的?
天可怜见啊,他长到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挨打,受不住啊……
“你还敢跑!”赵仲湜更怒,追着儿子就又是一棍。
惨叫之声,久久回荡在东京的宫廷里。
张叔夜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可不好,回头可得想想办法,让郡王殿下再消消气,小公子那么单薄精细的人,哪能挨这种打?
-
同一时间,江南。
方腊军在方百花的北上攻打汴京时,便开始准备杭州的防御,但可惜的是,先前杭州修筑新城,外城只是修了一个大致轮廓,并没有防御功能。
而方腊他的人头,却是朝廷这次南征最重要的功劳所在。
这种情况下,前来围攻杭州的将士越来越多,更要命的是,杭州虽然背靠大港,但朝廷水师已经游弋在杭州湾里,截断了补给之路。
如果认真训练武备,发动杭州城人来守土,也不是不能守上几个月,等方百花那边成功解围,但这几个月的顺风局后,方腊突然发现,这队伍不好带了。
他起兵时的那么个兄弟,并没有太坚定的意志,而杭州抽出大量精兵后,许多被裹胁而来士卒便开始生事,在杭州城中各种抢掠,让人心越失。
这种情况下,有些人便忍不住了,觉得北伐的豪赌太过冒险,想要突围出去。
方腊开始还能压制下这些声音,可是后来,连他都渐渐有些怀疑了。
毕竟那个办法太过冒险,当正真的生死之危降临时,很少有人可以保持一开始的坚定意志。
更惨的是,大宋又开始又开始拿起他们最喜欢用的法子“招安”。
只要方腊的手下愿意投降,愿意加入宋军,那么,大宋不但不会追究罪责,还会封上州府一级的大官,比得上无数人的十年苦读。
更比跟着方腊混有前途。
于是,不少人都蠢蠢欲动,这里边唯一没有被招安的,就是方腊本人,连王洋都被招安到了。
这下,方腊军中的人心便更加不稳了。
人心不稳,城中的秩序当然就更混乱,连王洋努力平定的人心也平不下了。
于是在腊月十七时,有一个叫洪载的将领要杀死方腊,投降宋军,但被王洋及时察觉了端倪,提醒了方腊,将后者正法。
此役之后,城中人心更加浮动,方腊终于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或许大宋的天命未尽。
可他也明白,杭州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必须回到自己的老家青溪,或许回到那里,会失了争夺天下的机会,但至少他还能活着,还能护持下教中最后的传承,总好过将性命丢在此地。
王洋是不愿意他这样的做的,果断劝慰道:“百花将军离开不过一月,估计再过几日,便能有了消息,不如再等上几日,等局势明朗,再做打算也不迟。”
但方腊却已经下定决心,他是带过兵的人,已经知道周围那些将领里,必然还有心动之人,若继续待下去,他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准备在明日晚上,让大军放火烧掉官舍、府库、民宅,到时杭州城中诸人必会拼命外逃,他的大军便可以趁着混乱浑水摸鱼,趁夜逃离杭州。
他将这消息交给了几个心腹——王洋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在方腊看来,一直不想做官,愿意为民请命的王贤人,是不可能为了官位就与大宋同流合污的。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琢磨着突围路线时,王洋居然带了数百人,趁他外出时,带人围攻,将他擒拿。
他一时不察,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百十支弩指住,只能投降。
但他到被人捆绑时依然无法相信:“为何,王符渤!我待你如手足,你居然是这种人?我方腊真的是瞎了眼!”
王洋对于恩主的质问,一脸冷漠:“若你只是突围,我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想办法,但你为了性命,竟要火烧杭州一城,可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方腊不由怒道:“我这大军征伐江南,不知杀了多少贪官污吏,造福于民,如今只是为大义而为之,这城中不过几万户,为何不可兵行险着?”
“你说得好听,但如今你所做所为,比你杀的贪官污吏有过之而不及!”王洋冷淡地挥挥手,立刻便有一枚信号弹冲上天空。
杭州的北城门很快被王洋的手下打开,而与他里应外合的,也是一位熟人。
“许久不见啊,王兄,”种彦崇眉眼都是笑意,东张西望,“听说虎儿也在附近,他没事吧?”
王洋不悦地皱眉,提醒道:“如今大有不同,你可不要还如从前,便是在外,也应唤他一声小公子。”
“唉,你一个,那陈公鸡一个,如今可都是显摆起来了……罢了罢了,”种彦崇有些感慨地道,“当年我初见你,便打了一顿,如今却要依仗你的本事升官争功,真是世事难料啊。”
王洋多看了他一眼,终是露出一点笑意:“不打不相识,若有机会,让我打回来便是。”
看这两人那熟悉的态度,方腊大怒中又有些恍然:“王洋,原来你从一开始便不安好心!”
种彦崇示意左右,立刻有人上去堵了他的嘴。
没有烦人的声音,他这才和王洋勾肩搭背道:“走吧,先去把这方腊交给我爹,然后再去见虎……额,去见小公子。”
……
失了方腊,方腊军的其它手下便立刻没有主心骨,几名大将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开始投降,这杭州城也未如历史那般烧上六天六夜,就在众人以为此次将有大功时,朝廷突然又来消息——方腊有一支孤军深入北方,已经打到了京畿之地,十万火急,要他们回师。
这可把众将惊呆了,也来不及在杭州烧杀抢掠几日,便立刻大军回师,心急无比地涌向江北。
而一位幕后黑手至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为了拖延时间,让方腊军兵败后再收到这些消息,他几乎用光了这些年在朝廷里积蓄的所有力量。
但结果还是很好的。
老爹已经去了东京城,那边的哥哥每天发鸽子,让他快些北上。
“也是差不多了,这次回去,便要开始收拾山河,真正地大干一场了。”赵士程伸了一个懒腰,很放松地弹起了欢快的曲调,仿佛回到了孝顺老爹给他弹琴的日子。
倒是一边的种彦崇和王洋同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