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赵士程其实最想的是去占领日本的石见银矿,那个世界最大银矿立刻就能解决他的资金问题,但遗憾的是, 那个银矿是四百年后才被发现的, 他只知道名字却没有记过坐标, 就算去了那里, 他不可能找到, 因为矿是埋在土里的!
再说如今日本的地名和后世的地名根本不一样, 在密州时他和东瀛的海商询问过了, 人家为了做生意,极为努力地收集了一年的消息,还是根本找不到“石见”这个地方。
至于与印度东南亚一带的海贸,赵士程则一直都在扶持,如今广州已经有人前去蒲罗中也就是马六甲海峡那边定居开港口。
但是海贸参与的家族极多,赵士程也不可能垄断所有利益,他只是用自己的商品在其中获利,除非他大举提高海关税收,否则,海商也只能等着他继续发展。
赵士程拿着自己的财报看了半天,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太原城。
韭菜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拿出来割一割了。
他又打开一封信,这信也是辽东一起送来的。
是五哥的信,信里,五哥很谦卑地表示,他在辽东过得很好,但下一辈孩子们的学业都耽误了,朝廷能不能向辽国交涉一下,让孩子们先回大宋……
啊!
赵士程摸着自己的良心,感觉到了痛,先前还听舟儿说,五哥在听说他当上太子后,经常去海边遥望,仿佛在等良人归来——唉,真太惨了,我可得写信给他定个回来的时间,让他安心才好。
不过,先写给张克戬的信吧,这事比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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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太原城。
原本的重城如今人流寥寥,守城的士卒有些吊儿郎当,不时看向西南的方向,露出羡慕的目光。
城外道路已经被夯平,铺上了沥青,车马行过,都十分平稳。
顺着河边大道,可以看到城外修筑的一个个大仓库和简易码头,四月的汾河还是枯水期,左边袒露的河道被堆石拦住,许多力夫正背着河泥河沙,趁着枯水清理河道。
“要我说,还是应该是在下游拦水筑坝,抬高水面,如此,河面宽阔,北上的煤、铁,送来便更容易了!”如今已经高升,成为太原府尹的张克戬正在桥上指点江山,俨然一番要干一场的模样。
在他脚下,是一座离水面足有五丈高的大桥,桥孔上还有小孔,南北共计有三百米长,本来,修这种大桥,怎么也要十几二十年,但如今的太原,最不缺的是工匠和材料。
一想到这,张克戬意气风发的脸上,更加骄傲了。
前些年,在太子殿下的指点下,太原城的工坊们就地取材,将煤渣、煤灰、石膏和水泥混合,放在蒸汽机排出的蒸气室里定形,就做出了各种空心的大石砖,用来修桥、建房、做炉,都是神物,远胜去山中采石再拖出来。
虽然的太子很看不上匠人们制出的蒸汽机,觉得这玩意太烧煤,但太原这地方,煤矿实在是太多了,而蒸汽机虽然耗煤,但这难不倒群聚于太原城的大小工匠们,既然改进不了机器,他们便想其它办法,比如蒸汽机除了用来抽水,还可以用余热做蒸气房,做煤砖、烧水。
尤其是水泥坊,蒸汽机磨出来的泥灰,可比用石磨筛出来的强太多太多了。
正是靠着这机器,太原这些年的工坊修得飞快,不但修工坊,也修了许多家宅子,整个太原新城,每年都在飞速扩大。先前的郡守很想修城墙将新城包起来,奈何城池扩展得太快,去年的规划,今年就要改,折腾了几次后,便无奈放弃,不再折腾了。
如今的太原新城,建立在当年晋阳城的旧址上,已经超过了古代晋阳城的规模,张克戬原本还担心,朝廷为会不因此干涉新城的修筑——毕竟当年焚毁晋阳,就是为了拔去此地龙脉。
但这种担心在知道公子成功将先帝处理后,就立刻灰飞烟灭,张克戬第一时间联系了整个河北路的熟悉的军中大吏们,一起去拥戴赵仲湜黄袍加身,可以说,提供了整个西北军需的太原城和他,才是这次西军们迅速达成一致的关键。
当然,这事他只和当今的太子殿下提了提,绝对没有要去当今陛下面前邀功的意思。
张克戬在心里打着算盘,以他这次大功,太子殿下怎么着,也得给他再拔一笔款,让他把这大坝修起来吧?
而这时,他收到了京城来信。
信是鸽子送来的,带鸽子一齐送到了桥上的张府尹手上。
太原尹面露喜色,挥退左右,熟练地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小米,喂给了辛苦飞来的咕咕,他则就着夕阳,慢条斯理折开纸条,仿佛品尝美味一般,细细地品读起来。
只是,才看了几行,张克戬便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凑近看了看。
然后又对着天空照了照,看是不是有什么隐语,不是太子的本意。
但很可惜,并没有。
张克戬反复看了几遍内容,面沉如水,轻轻磨了磨牙齿。
信里,太子殿下不但没有再给太原拨款的意思,反而暗示他,扩建矿山的事情允许,但修堤坝的事情先放放,如今朝廷财政紧张,建东京的工业区也需要钱,所以,最近,可能暂时不能给你财政的上的支柱了,另外,提拔你为西北六路总经制使,文书很快就会用快马送来,西路各军的补给,需要你想想办法,等回过头,不那么缺钱了,咱们就去把西夏给处理了好不好,可别多想,没有谁抢你的,这都是为了国家啊……
所以,没有谁抢我的,那几个必然是没有被砍的。
张克戬心中了然,辽东干系重大不能动,密州关系海运不能再动,能动的可不就他这个太原么,可怜他这里的才刚刚有起色,居然就要自力更生,真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克戬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他清楚太子殿下是一个公平且开明的主公,必是谁在他耳边进了谗言。
但现在他头疼是,经制使站掌管西北诸路财务,但西北凋敝多年,这是让他一个人打两份工,希望他用太原的财赋,弥补一个西北诸路的财权啊,这可得好好想想法子,看怎么把太原的方法,推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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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东京城,提拔了一位新的手下进入高官行列,赵士程摸了摸良心,有些感慨。
太原是他寄予厚望的重工业基地,铁的产量更是直接影响着人的生活,刀、农具、锅,这些东西都是百姓所必需,太原的产量虽然不错,但还远远不到供给天下的地步,但供应西北,努力一把,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原本给太原投入的补贴,当然是要用去东南海边做探险悬赏,这一部分钱是不能省的,如果能找来土豆和橡胶……尤其是橡胶,那么,挡在他面前的很多问题就能解决。
不过那些都太远了,他现在不可能全力投入航海的事情里去,投一笔钱支持,已经是极限了,随后,他的所有心力,还是要放在经略国内事务中来。
如今他手下工坊,原本一些藏着掖着、走精品路线的商品,在他的要求下,已经开始走量,其中翘楚,便是玻璃。
玻璃制品最大的制约就是碱,现在格子玻璃窗户已经大量取代了王公贵族们的纱罗窗户,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各地铺开。
赵士程新做的碱坊也是为此准备的,玻璃很快就会和陶瓷一样,成为人们生活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许多新宅子再也不必在采光和保暖间做取舍,林灵素前几天还专门来找他,希望他支援一批玻璃,他想用私房钱搞一个大的奇观道观。
赵士程已经允许了这事,甚至还专门帮他提了些意见,在太子殿下看来,后世说中国的古建筑没有西方石制建筑恢弘大气,是因为做不出来,他其实是不太赞同的。
就像丝绸陶瓷是东方独有,玻璃也是西方智慧的珍宝,正是有了透明的玻璃,西方才能搭建高高的穹顶,否则进深大了,你哪来的采光?
玻璃不但提高了西方的建筑,还更进一步,在天文与显微两个研究指明的方向,他想要做出更多的玻璃器皿推进科学发现,当然少不了在玻璃上点科技树。
唯一的问题是赵士程虽然会做简易显微镜,但更多的东西,就只能让工匠们去折腾了。
无他,没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很矛盾啊,他既想时间过得快些,让那些改变文明进程的东西快点出现,又希望时间慢点,等他好好布局……
所以,都是万恶的北方游牧民族!
算了,工作去,今天的事情还很多呢。
总觉得最近有什么事情好像忘记了?
太忙了,没办法,算了算了,不想了,时机到了,总会想起来的。
第212章 新的财源
四月底时, 东京城外连片的水泥建筑已经非常快地修筑而起,大片工坊有优秀工人从太原路调拨过来——太原府的工匠是非常愿意被调来东京城的,不只是因为工钱会有所上涨、可以带着五名家眷, 更重要的是,这是去东京城啊!国都之地啊, 那里的户籍何等宝贵!如今居然有机会白嫖一个京城户籍,说什么也得去啊!
同时, 太原府也是愿意放人的,不只是因为张克戬知道轻重, 更因为那里的工坊因为暂时没有资金扩建, 新培养出来的人手没得到工作, 成天闹事, 如今派一波熟手出去, 腾一波位置出来,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如今建设工坊的工程队们已经十分熟练了,不但可以因地制宜,还能在节约成本上大有作为, 每个人基本都带了两三个徒弟, 当然, 带徒弟这事,也是有补贴的。
“……在太原, 因为有工坊,咱们老家那里随时都有热水,修起房屋来也不贵, 几个老乡合计合计, 就可以找到材料……什么材料?当然是水泥啊, 别看水泥这玩意在京城很贵, 但在太原,这东西还真不贵,那修出来的宅子啊,真的是上等宅子,老头我就没想过这一辈子能住到石头宅子里,一连三天啊,家里人都担心是在做梦呢!”一名头发花白,三十四岁的汉子被几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簇拥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和纸包。
打开纸包,里边是一只油光水亮的烧鸡,看得人食指大动。
“那,你们家都修好宅子了,怎么还愿意过来呢?”何栗好奇地问。
“当然是这边也给一块地啊!”那汉子大口饮了一碗水,才继续道,“老家那宅子修的不小,但也是一家十几口人一起住,这里可是给一块宅地,哪怕不大,也够我家修一处了宅子了。你们可是不知晓,凡是有工坊的地方,哪怕是一片荒地,过不了一年半载,那地就能卖上十百倍的价,这次来京城的名额,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挤进来的!”
“那请问,你们能不能被雇用呢,愿意接外边的活么?”虞琪热情地问。
那汉子立刻摇头:“那不成,如今咱们都得给宗泽先生做活,那是大事,如果你们要,得找我上司,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那请问,你的上司是哪位?”虞祺立刻问,“能帮我们引见一下么?”
“我们上司是西北诸路的总经制大人张克戬,听说还在太原,你自己找他吧。”那汉子摇头。
“那,你有没有军籍,有没有想过自己出来,建一支这匠作队伍呢?”何栗热情地问。
“军籍是没有,但却是不能自己出去的。”那汉子撕下鸡腿,尝了一口,才叹息道,“你们也别想那么多,工坊不只是修了便罢,还得有匠人、有原料、有那个……那个市场,没有这些,你就是修了,也是摆设。”
说完,拿着烧鸡,优哉游哉地走去工地。
何栗与虞祺对视一眼,两人不但没有败退的意思,反而眸中燃起了熊熊战火。
两个同乡好友继续在旁边观望,他们守着一个摊子,上边摆的烧鸡已卖光了,他们这几日,就是靠着卖这些烧鸡与那位工匠混得熟了些,才打听到这么多的消息。
两人将摊子还给租来的原主人,便两脸深沉地游荡在汴河的街道上。
“绝对没有错,我在四川路的遂宁府当知府时,那里铁锅、铁器,都是从太原府送来的,”何栗摸着下巴,“四川路本是天府之国、不缺盐铁,也不缺布帛,但太原府的大量货物,让四川路的铁很难再卖入西北诸路,关中诸道的商税都因些大减了。”
“这不还有茶马么,铁器本就不是川中商贸主货……”虞祺低声道。
“不,这茶马虽是主业,但铁器也关系到咱们川中诸业啊,”何栗摇头,“我打听过了,太原府靠的就是煤与铁两物修筑,收揽了大量人流,如今川内这些年安平富足,人流越多,也需要这些工坊,川中情形,你又不是不知。”
虞祺忍不住点点头。
因着有成都平原那大片良田,水利发达,四川路极为富庶,但这些年来,川中少见大灾,又无兵祸,人便自然多了起来,加上有宋初过分压榨导致王小波起事的缘故,对川中之事较为谨慎,就算是先帝,也未像针对江南一般搜刮四川路,最多就是把他们办的交子、盐钞给滥发废掉而已。
所以,这些年四川路十分繁盛,全国财税收入十万贯以上的州府,四川路就占了七个,但同样的,土地兼并并没有因为四川路就特别对待,有钱、有粮、有人,造就了四川路十分发达的商业,自然也就有了大量的失地人口。
虞祺和何栗都是四川路眉州的进士,何栗更是四年前的状元郎,只是因为得罪了蔡京一党,被发配到地方三年,又因为在当地政绩十二分的好,三年后被调回京城,重新等任命。
“可惜我不是太学生,否则应该去带着太学静坐上书才是。”虞祺十分可惜地道,“咱们四川路才是最适合做工坊的,若是能在成都路建一座,西边的黎人、南边的诸蛮都能被镇住,可惜咱们人微言轻……”
“千金难卖早知道,”何栗微微摇头,“太子殿下的城府深不可测,咱们没有遇到,便只能认了,回头我走走谏台试试,若这次无误,我应当上谏官。”
“真、真要如此么?”虞祺头上微微见汗,那、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如今太子殿下的许多势力,都已经从原本的隐藏,浮上水面,不只是这富可敌国工坊城镇,还有大量“连锁”商铺、诸军支持、朝廷中的丞相支持,也是这样的势力,才能以太子之身压住文官的各种意见,改革军制,消减税赋。
只是,方腊与先帝之死,黄袍加身时的诸军与张克戬的建议,还有太子他任命王洋和张荣的一连串行为,在事后回想,未免让人心口发紧,头皮发麻。
虽然先帝的确不是个好的君王,虽然那些确实是奸臣,也的确是他们弃城在先,但能将他们每一步都算得那么死,算得那么不留生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物,得是什么妖、什么神仙啊!
也正因此,太子在殿上轻声一怒,才能惹得诸官不敢发声,毕竟,前边那波高官和皇帝是怎么死的,大家已经心中有数了。
在骂一声他们死有余辜的同时,也默默紧了紧自己皮。
毕竟,太子殿下,真的很可怕啊!
何栗毅然点头:“观太子殿下行事,素来的是走一步,算十步,如今国家财税凋敝,他又主动削减税赋,必然需要大量钱财,而如今天下,能有些积蓄的,也就是咱们四川诸路了。”
他最近也啃了王洋写的那本《师语》,对其中的一些理论十分崇拜,不知道王洋的师父是哪个师父,怎么就那么好运收了他呢,他想请教也无处寻觅。
但从太子的行事来看,许多痕迹,都能在那本《师语》里找到应对,他和同乡们商量许久,甚至还快马加鞭地去了颍川,找隐居在那的同乡苏辙先生讨教,苏辙对这种理论也大感惊奇,恨不得求之一见。
他们讨论了好些日子,最后觉得,他们成都路,也不该落于人后,只是苏辙先生告老已久,蜀党又早被蔡京压得没了痕迹,自然也见不到太子殿下。
但没关系,他们总能找到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