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一时间,全国震动,赵士程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他喜欢的学说当然也被放在了书院最显明的位置,以至于以前无人问津的化学、数学之类的杂书,也得到不少人的重视。
新观点带来新产出,关于王洋老师的传说又多出许多来。
不少士子更言必称生产关系,语必出生产力,如果不是他们穿的都是士子们爱穿的澜衫,赵士程甚至会产生一种回到大学的错觉。
但他对这种情况是喜闻乐见,科学的发展并不是几个发明,而是求真务实的观念。
儒家对于统治的优势当然是极大的,它在很长的时间里维护了东亚的秩序,只是当来到宋朝时,土地被开垦到极至时,这种没有办法继续发展的学说便陷入了内卷,开始去从人性与自我中求得发展。
它的地位在农业时代依然稳固,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他是最利于降低统治成本的办法。
但赵士程知道,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这一套终是要被留在历史之中,只是需要时间。历史的车轮滚过来时,从不会和人打声招呼,中世纪的教义禁锢那么严密强大,但也禁锢不了人心。
在没有足够的工商业发展出新的阶级时,让他们给新的时代让路,是不科学的。
且等着看吧。
……
十一月时,赵士程去大图书馆巡视了一圈,出来时,他收到报告。
新式的活字印刷术已经研究出来,铜活字坚固耐用,只是旧墨对铜字的附着不好,但新式的油墨却对金属有良好的附着性,这大大提高了正规印刷的效率,从煤里提取的油又涨价了,这个东西终于在点灯之外开发出了新用途。
看到这个消息,他忍不住笑了笑。
当年天主教用印刷机印圣经、赎罪券,但一个不小心,《致德意志贵族公开书》《教会被囚于巴比伦》和《基督徒的自由》也从印刷机中飞奔出来,纵然天主教立刻亡羊补牢,开始了出版审查,也没能阻止新的思想觉醒。
相比之下,奥斯曼土耳其则从其中吸取到了足够的教训,他们果断禁止了印刷机的流入,成功维持了大帝国到十九世纪。
如今,真正的印刷神器却在大宋蔓延开来。
他是真的好奇,将来的大宋文化圈会被他这蝴蝶扇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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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很快到来,汴京早就恢复了繁华,城区面积比之先前又有扩大,汴河的商船因为结冰而少了许多,但也有大量的客船停留在数百里外的陈州,那里的河水未来结冰,然后将货物用陆路运送到那里。
先前招收的公务员大多已经在汴京附近建立起了一些工坊,只是运营、招人,还需要很多流程,其中,从密州调过来的公务员们对这一套十分熟练,几个新人在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后,也稳住了阵脚,开始学着发展自己的治下,如修缮河港、道路,建立仓库……
总的来说,发展得都很不错,赵士程很满意。
不过,这些好消息很快就被辽东来的信抵销了。
陈行舟来信说,先前完颜阿骨打要辽国册封他为大圣大明皇帝,但“大圣”和辽国最优秀的皇帝辽圣宗同名了,天祚帝不愿意,双方来回拉扯两年了,还说要重新议封号,结果完颜阿骨打以此为由,觉得辽国没有诚意,决定再次亲征攻辽。
但攻辽之前,阿骨打如今已经发出书信给他,要他带辽东投降金国,并且声称这最后通牒,若是不从,他将会带大军,亲自踏平辽东,到时,城破之后,诸军抢掠,必会将他心血付之一炬。
陈行舟在书信里说他已经严阵以待,但这次可能有些风险,希望到时候师尊要全力帮忙啊,辽东一地之力,面对整个金国的压力,不容有失啊!
赵士程看着这封书信,沉默许久。
辽东是要全力相助的,粮草武器他都可以帮,但若想出兵相助,则需要正式的理由,辽东毕竟还捏着宗室人质,加上当初攻破了大宋京城,这样的侮辱,直接出兵帮助,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嗯?
捏着人质?
赵士程眨了眨眼,思考着……若辽东以人质安危为理由,让大宋出兵帮忙,似乎很说得过去啊。
大宋那些旧军肯定是不能去相助,让他们对阵金人就是送的,多少都是白给。
正好,他的新军已经有了些模样,需要磨炼,还能用他们堵住群臣的反对,说这是应付辽国的临时之举。
但是让谁领兵前去,还得多多斟酌一下。
另外,虽然不是很想,但五哥他们,还是继续在辽东待着吧,这也是为了大宋安危、家人平安啊!
第222章 粉墨登场
做下决定, 赵士程便一点也不耽搁地回信,让舟儿用这个办法派使者前来求援。
陈行舟何等通透,立刻便让使者前来, 祈求大宋出兵相助,一个月后, 使者便抵达了东京场面, 上缴了国书, 表达了请救兵的意思。
这事一出,立刻便引来了轩然大波。
朝堂上吵成一团,个个义愤填膺, 开什么玩笑!
前几年被辽国攻入京城,抢走大量财货,宗室受辱, 天下哗然, 如今还要以德报怨去救辽国?
做不到, 真做不到。
再平和的士大夫也没有这么贱, 挨了耳光还要自带干粮去助仇人为乐。
甚至于很多人认为辽东派人过来求援,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但赵士程解释道:“如今辽国遍地烽烟, 金灭辽已经是大势所趋,若辽国被灭,金国便能携灭辽之威, 屹立北方, 怕是要重演开国时宋辽之争。”
“殿下,先帝曾与女真人结盟, 若金国崛起, 对我朝未必不是好事……”有人发表意见。
但他立刻就被张叔夜驳斥:“两国相争, 岂能凭靠善念相交, 当年宋辽之盟,也不是都拿不下对方的妥协之举,如今咱们连遭辽人、方腊两乱,若金人大举压境,又有何凭靠?”
张叔夜等人是知道辽东的底细的,立刻鲜明地表示支持,但其它朝臣们则纷纷反对。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最后叫停了这场辩论,告诉他们,自己准备去救援辽东。
这个立场让众臣们陷入茫然。
赵士程露出叹息之色,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人将这次的使者随行带来,其中一人,上前行礼时,立刻有人认出他来,在龙椅上发呆幻想的皇帝陛下骤然起身:“不绕!?”
群臣大哗,这居然是官家嫡孙?
赵不绕给爷爷叩首,年轻的孩子和爷爷抱头痛哭:“皇爷爷,救救五叔和阿弟啊,大宋若不发兵,他们便要饿死我们……”
“他敢!”赵仲湜极怒,“如此威胁,简直是不要一点颜面!”
“皇爷爷,我走时,先太子一脉已经被关入牢房了。”十四岁少年瑟瑟发抖,“孙儿每日担惊受怕,您什么时候救我们回去啊……”
赵士程摸了摸下巴,看着皇帝老爹和侄子的相见场面,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兄长,忍不住伸手,轻轻遮掩了唇角。
……
出兵辽东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毕竟“谋害王室”这个锅过于大了,群臣能不背的话,也不想背。再加上太子表示只是拿一支没上过战场、只有两三千人,刚刚训练过的新军去意思一下相助,于国无损,群臣便在反对过几声后,不再反抗。
这次出兵,种彦崇和张荣两人带队,主要是防守城池,需要时也可以做机动部队,但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赵士程让他们小心为上。
为了安抚军心,赵士程还专门去军中,给这些即将出征的士兵上了一堂动员课。
告诉他们为什么宋人要去帮辽人,给他们细细讲解了金辽与宋的政治关系,讲了大宋将要面对危局,讲了他对火枪队士兵们的期待,还讲了他们将来的前程。
这些士卒虽然补习了一些文化,但哪里抗得住赵太子的连串大饼,别说士卒们了,连一边旁听的宗泽都心动起来,想要取代两位下属,亲自带兵出征,为主公安定天下流血尽忠。
赵士程没想到火力开大还有这种负作用,不得不又用将来河北前线需要你的大饼安抚了这位老汉,这才成功脱身。
事情办好了,大军便准备出征了,毕竟一旦开春,辽东便要正面应对金国大军,耽误不得,大量火药都走水路先去了辽东。
种彦崇和张荣则对火炮的分配产生了分歧,认为不能全给辽东,他们也是需要的,赵士程不得不又画大饼,还给他们写了精忠报国的军歌,称以后你们就是我的近卫军,天下只有你们有这军歌。
那歌词旋律极为上头,加上这荣誉,两人被太子殿下捧得飘飘然,满意地答应了太子殿下的所有要求。
最后大军上船时,都唱了这歌,看起来军威十分雄壮。
而和他们一起去的,居然还有赵不绕这小子。
这位十四岁的少年上船时鼻青脸肿,母亲父亲都没来送他,想来是为了理想付出了许多。
赵士程倒是想和他多亲近亲近,但不知为何这少年在他身边总战战兢兢,加上答应大哥不打他儿子的主意,便也没有给侄儿聊聊家常和人生理想,让他颇为遗憾。
大船远去,消失在了运河转角。
送走这些人,赵士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便看到大哥一脸复杂从不知哪个角落走出来,长吁短叹,还看了他一眼。
“我可没骗他!一个字都没有!”赵士程本能自辩清白。
赵家大哥神色复杂:“你没有,你徒弟却下得了手!”
赵士程闭嘴,悄悄溜走。
陈行舟骗的孩子,关我赵士程什么事?!
将之抛于脑后,他转念一想,训练营不能空着啊,于是回宫给河北路宣抚使下令,让他招募士卒,补充军队。
将来若是金军南下,河北路首当其冲,这里的士卒将来会更有战斗力。
新军嘛,肯定不能只有那么几千人,扩大是必然的。
……
大雪纷飞,在这新年刚过的季节,一名小吏叩开村中里正的屋门,被对方热情地迎入屋中。
相谈半个时辰,小吏谢绝了里正留饭的邀请,戴上的斗笠,裹上披风,又入风雪之中。
头发斑白的里正则拿起那张盖有官府大印的文书,点燃灯火,细细翻阅。
“这是又要征兵了么?”旁边的少年扶着灯,小声地问他,“官家新任河北路宣抚使,要重新经营的河北防务,早就有风声了。”
那里正看了儿子一眼,这才点头:“不错,新任的河北宣抚使刘韐大人,准备招募‘敢战士’,入京城训练。听说如今朝廷给了新政,各州可以推举勇士,前去京城训练,凡入选者,皆可得铁甲火器。”
那少年便心动了:“爹啊,这‘敢战士’难道不是从军中挑选勇士么?”
里正轻哼一声:“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咱们新任这位河东路宣抚使,怎么会从军中挑选?要知这入京城训练的‘敢战士’将来都是要攻打辽人的,每月例钱有一千文,还给食宿,有铁甲,若是身死,会给家中六十贯的抚恤,比禁军都强!必是要亲自把持这嫡系,挑选良家子。”
那少年乖巧地坐到爹身边:“那,您看我怎么样?”
里正看着儿子瘦猴般的样子,伸头:“呸!”
“你是不是我爹啊,我哪里差了,在村里也是能舞刀弄枪的!”少年抱怨道。
里正冷哼道:“你厉害,你连岳家小子一枪都接不下,直接让人砸地上了!”
少年这可就不乐意了:“怎么能拿我和他比,要按岳大哥这力气才能当‘敢战士’,河北路就别想招上几个人了!”
“行了,给我把这消息告诉村里,最近大旱,要是有几口人能去军中,家里也能轻省些。”那里正看着征兵文书,叹息道,“这辽国流民都逃到咱们相州了,你去当兵,怕是难回啊。”
相州已经是河北的最南端,过了黄河,便是京畿之地,再想到前两年辽人那如入无人之境,他便忍忧心啊。
……
河北路真定府中,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正抱着一本书籍反复揣摩,他名刘韐(音:格)是由太子亲自任命的河北路宣抚使。
他是一名极为务实的官员,虽是文官出身,却在方腊起事招募乡勇,同时亲上城墙,力保越州不失,事后,他被太子亲自接见,受命经略河东。
蹉跎四十余年,突然得到重用,刘韐感动之余,又颇有压力,如今太子让他在河东寻觅良才,建设新军,他自然不能有分毫懈怠。
这次入京挑选的战士,他都会一个个亲自把关,那些想走邪门歪道的,都要过他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