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不必了,孩儿难得遇到一点热闹,在这人多之处挺好。”赵士程随意拒绝,他上次没有在意,结果只是远离人群一小会,就遇到一个跌倒的,一个被欺负的,一个做装作不认识他、把他当小厮的……
这种事情,第一次遇到是新奇,次数多了就烦人了。
要不是为了陪母亲,他才懒得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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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会离开,赵士程又逛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展销会场。
为了他的安全,规定了初九这天下午是不开放的,因为太子殿下要亲自光临。
赵士程对这次的展会很是重视,他准备把这展会长年办下去,推广工业,亲自来视察,就是为了表示尊重。
他要看这两年来,这些工匠有什么创新。
而这次的展会也没有让他失望,在工匠努力攻关下,他们做出来第一台座钟。
不过这钟有点过于大了,两人多高,比先前水运仪象台小得有限——这就需要一条巨大的铁片发条,寻常人根本上不了,为此,工匠们专门配了一头驴。
但能脱离水力运行,就是进步。
这个大钟吸引了很多商人目光,但过来问价的除了工坊就是寺庙,还有就是一些将要出京任地方官职的流官们最近抓紧时间上书,希望在他们的府衙里修上一座钟楼,专门安置上这么一座钟,方便整个城中人知晓时候——翻译成人话就是想要公款报销。
赵士程大力表扬了他们,不但给专利,还给钱给人,希望他们再接再厉,把钟的体积缩小。
而接下来他则是看到了人民群众的智慧。
各种铁制工具就不说了,玻璃这玩意也让他们玩出了花来,从发钗到窗花,从餐具到雕像,从灯具到文具,甚至有一位做玻璃的工坊主甚至想要说服太子殿下用他的特殊玻璃做货币,被后者婉拒了。
药品依然是最赚钱的行业,因为大蒜价格飙升,种蒜成了新的风口,让赵士程意外的是后民药品的销售霸主乙酰水杨酸在这里居然输给了用大蒜素做的消炎药,原因是前者用于止痛,但很多贫民宁愿痛着,也不愿意花钱,花钱让他们更痛。
但发炎是要命的,活着才能赚钱,所以消炎药无疑是更重要的。
赵士程还发现他用简单配方做出来的农药666,也就是六氯环己烷并没有让人用来杀农业害虫,而是拿来洗头,尤其是喜欢用来灭小孩身上的虫……赵士程不禁提高声音问他们怎么敢的?这种剧毒农药他们怎么敢用在人身上,不怕被毒死么?
但卖药的工坊主低眉顺目地表示这些我都说清楚了,但客人买回去怎么用,他真的管不了,而且请太子殿下放心,一般人根本舍不得买到致死量的药剂。
赵士程很生气,但也知道这是真管不了,只能去海商的展览会那里,准备问他们有没有找到自己说的油棕树。
但没等他开口,期盼已久的海商们就已经蜂拥而来,纷纷表示愿意拿出所有的家财,入股扩建殿下的造船厂,只求您给我们一个机会。
而等赵士程将这事敷衍过去后,他们又纷纷拿各种海外物种的种子和干花,请赵士程辨别哪些是他们需要的。
这就让太子殿下很麻爪了,他可不是表哥那种动植专家,而是属于韭菜和蒜苗放一起都要分半天的生物废,别说种子和干材了,原物放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只能敷衍着让他们先试试种出来,其它的再说。
不过其中香蕉苦瓜被他认了出来,这两样东西的形状就算是烤干了也依然很好认。
于是又是一番奖励和表扬,至于其它的种子,就要等结果出来让他研究确认了。
一番折腾后,离开了泽园,出来的路上,他掀开马车,看到城中有许多一看就是非常明显的农人,他们在闲时,会到这找到一份活干,或者是清扫沟渠或者整理花木,又或者送些菜蔬。
繁华的商业总是能养活更多的人口,有生产才有消费,大宋并不缺粮食,自从占城稻推广之后,大宋的常平仓总是有大量盈余用来给各地官员贪污,就算如此,这些年就算年年有天灾,市场上的粮价依然波动不高。
他在经济文化这些文德上,大宋真的是不输历朝,只要能把他另外一条腿补上,让大宋武德充沛,就完全不用惧怕什么金元蒙古。
回到东宫,赵士程舒展了一下身体,缓缓走到墙边,这里,有一张大地图。
他凝视着墙上地图,双手负在身后。
他如今已经18岁了,眉宇间稚气尽去,清俊绝伦。只是静静地站在画前,就如天人下凡,有着一种不与世同俗的卓绝气韵,周围宫娥不少都看得微微加快了心跳。
赵士程目光轻轻移过西夏。
从百年前,李元昊割据甘陇之地立国后,古丝绸之路便被中断。
二十年前,哲宗在世时,差一点,若不是辽国干涉,西夏如今就已经光复了,而西域与大宋的通商往来,断绝太久了太久了。
在唐朝驻留西北的最后一支孤忠军卒白发苍苍,望东而逝后,西域已经与中原隔绝了数百年。
如今那里的突厥人,将东方国度称为“辽”。
他暂时没有多的手去收拾西域,但一些准备工作,应该先做起来。
有的时候,有准备和没准备,面对机会是两种不同的命运。唐朝之后,气温骤降,养育千万人口的吐蕃如今已经完全衰落——如今那里只能养育百万人口,所以只要取得西夏,就能打通河西走廊。
而收回西域,他有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
耶律大石!
未来的中亚霸主如今只是辽国的一名普通将领,如果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没有了投奔夹山找天祚帝的经历,这位未来霸主最后还会远走西域白手起家吗?
怕是很难吧?
但是,问题不大。
他已经给舟儿去信了,等他和辽国燕京主事的耶律淳商量后,就让耶律大石做为使臣,前来东京城与大宋商讨联辽抗金的事情。
如今的耶律大石只是一个被金国打的怀疑人生的普通辽国官员,远没有未来的雄才大略,如果能骗、呸,是说服他合作,那他将拥有整个西域……
第239章 搞快点
十月, 风萧水寒。
辽东经过了大半年的围战之后,又渐渐恢复平静,无论是农户还是工匠, 都情绪冷静,忙里忙外地开始准备过冬的柴火、粮食还有被褥。
对于身处乱世之中的他们而言, 能有一个安身之所, 能有一个不那么苛刻的主官,能有一片可以耕作以得饱食的土地, 就已经是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未经历过战乱的人, 永远不知道颠沛流离、在生死边缘挣扎是何等的大恐怖,这也是辽东民丁踊跃参军, 并且在战斗时有着辽军完全无法比拟的战斗力的原因。
他们有足够的、死战不退的理由。
陈行舟是九月底从辽泽港出发, 经过竭石港去到燕京。
跟随他一起来的除了常胜军三百人, 还有种彦崇的□□队一百人, 航行三天后,在十月初到达的燕京。
一到此地, 种彦崇便感觉了前所未有的不同。
燕京紧临大宋,一直是辽国与大宋通商的主要通道, 是辽国最繁华城市和税赋来源, 但如今,走在城中,感觉到的, 却只有死寂与凋敝。
街道上随处可见饿死的乞丐, 酒楼街巷, 冷冷清清, 不见几个客人, 街上的人来去匆忙, 看到他们这支军队入城时,目光是那样惶恐。
更多的则是流落街头的贫民,他们眸里带着青光,像是野地里绿荧荧狼眼,陈行舟倒是淡定,这种情形他早就见过了。
“他们都是从辽国失地逃亡而来的流民,”陈行舟低声对种彦崇解释,“金人攻城后劫掠的习惯,所以,每当有金人来攻,就会有人逃亡,但他们在流亡之地没有收入,随身带的盘缠也不多,日子一长,便流落街头。”
说到这,他微微一叹:“能入城的,还算是有几分家资的人,那城外的流民,又何止是这里的十倍百倍。”
“不止如此,”旁边的一各辽东本地亲卫恨恨道,“为了打女真,他们还加好多税,本来这些年到处大灾,活着都难了,他们还加了征东税,抢走牛马,说是征去送军需,可也没见还回来过!”
“你怎么这么清楚?”种彦崇问了一句,“辽东也收么?”
“当然不收!”那亲卫似乎也发现了自己逾越,低头认错道,“回禀上官,小的就是从燕京府带着家人上船逃到辽东的流民,所以还算清楚……要不是悄悄上了辽东的船,小的一家,怕是就要饿死在三年前了。”
陈行舟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偷渡这件事情,到现在都止不住,活不下去的人,总会想方设法地找办法,勉强活下来的人,当然也不会看着其它亲戚走上绝路,总会想办法托话找门路,把其它家人也找过来。
辽泽最近两年的开垦已经快到极限,再远一点的,就不在辽泽城的庇护范围内了。
队伍的气氛便有些沉闷了,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入住了驿馆,这里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热水婢女一应俱全。
在一番洗漱休息后,陈行舟也没有耽误,主动去见了耶律淳,两人合作次数挺多,倒也没有什么谁给谁一个下马威的事情,也没摆什么大排场,就在耶律淳的府上,开始讨论起决定大辽未来的关键事情。
一年多不见,耶律淳不只头发全白,且稀疏得都快簪不上去,不到六十的年纪,整个人却已经散发着无尽的腐朽之气,不是很冷的天气,却穿着厚重的华服,显得人更加枯瘦。
陈行舟忍不住叹气,这位辽国皇叔,可以说是大辽最后的一根稻草,这几年来,辽东并没有给大辽抗金以外的支持,辽国平定叛乱、出兵金国,维持皇帝出行旅游的费用,基本都是这位老人在从中调度,燕京府路也是因为有他,才没有出太大的乱子。
一番寒暄后,两人说起了辽国如今的局面。
耶律淳无奈地告诉陈行舟,这些日子,国主又在向他要饷,但燕京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是真的再也抽不出一点油水,所以希望辽东出一部分。
“这次辽东解围,全是陛下之功,出钱是应该的。”陈行舟倒没在这点小事上纠缠,看到对面人神色一松,皱眉道,“但是魏王你真的觉得,陛下他能攻下会宁府么?”
耶律淳喝茶的手一抖,有几滴水珠泼了出来,他若无其事地放下,问道:“怎么不能呢?”
陈行舟摇头:“明人不说暗话,如今金人几次小败,痕迹都太明显,分明是诱敌深入之计,陛下继续居于黄龙府,怕是要宋帝旧事,怕是要在黄龙府上演了。”
耶律淳拢起手,满是褶子的眼皮抬了抬,不闲不淡地道:“战场之事,变化万千,焉知我军不是将计就计?”
陈行舟拿起茶碗,皱眉道:“魏王这么说,那咱们也没有必要谈下去,要多少粮食人马,直接说给我听便是。”
耶律淳一滞,终是苦笑道:“陈留守何必如此心急,老夫这把年纪,不知多少活头,想盼些舒心之事,都不可么?”
陈行舟道:“未算胜先算败,我在辽东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事逃避无用,咱们都没有劝说陛下后退的能力,就得想想如今再来一次步护达岗之败,又当如何?”
耶律淳陷入沉默。
步护达岗之战,就是辽帝七年天祚皇帝亲自统领大军攻金,将辽国精锐全部葬送那事,如果事情如此演变,那大辽,真的还有未来么?
过了许久,耶律淳语气沉重地道:“陈先生素来算无遗策,那您为何还要收留晋王,引得局面如此?”
陈行舟摇头道:“我是凡人,不是神仙,又哪能知晋王会来,再者,撒鸾问过了,是晋王被卷入了萧奉先陷害之事,才准备来到辽东,与国共存亡,后来的事情,他也预料不到。”
这话半真半假,不是他布置的,他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耶律淳更失落了,他哀声道:“天意啊,局势如此,陛下竟还在听信谗言,伤害子嗣。”
“所以,若此次真胜,便万事大吉,”陈行舟淡定道,“若是不行,我辽东愿意支持您为新帝。”
耶律淳摇头道:“大辽若是亡于我手,死后还有何颜面面见先祖,这皇帝我万万不会当的。晋王与梁王都在你手,你喜欢哪个,立哪个便是。”
陈行舟抬眼看他,轻笑道:“那不行,辽东离女真太近了,若是他们两个称帝,立刻便会引得金人来攻,不如由你称帝,两边相互扶持,大家也都安心。”
“哦,照你之见,是让老夫我先当着皇帝,局面缓和了,再立你那位梁王?”
“撒鸾不适合当皇帝,”陈行舟摇头,“若是盛世还好,这种乱世,他当皇帝,活不过半年。”
“那我呢,你看我当皇帝,能活多久?”耶律淳闷声道。
“怎么也要能活三个月吧,”陈行舟随便估算了一下,“多活些时间,我有一个计划,或许能延续大辽国祚。”
“什么?”
“连宋抗金!”陈行舟果断道。
耶律淳摇头:“我们给不出大宋什么条件了,想来当今皇帝,也不想看到宗室回去吧?”
陈行舟微笑道:“谁说没有,咱们不是有燕云十六洲么?”
耶律淳猛然抬头,眉宇中生出熊熊怒火:“你终于不藏了么?要跳了我大辽这船,去大宋求个前程?”
陈行舟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安慰道:“莫急,听我说完。”
耶律淳狠狠地盯着他:“还能说什么,如今大辽能撑着,全靠这燕云之地,若是给了出去,便真的没有一丝余地。”
“我又不是说现在给。”陈行舟轻声细语,“大可与宋国约定,等十年之后再给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