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姜屿颔首。
施晚意探究地打量他,坦率地说:“姜大人或许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想独立门户。”
姜屿笑容不变,“我听到了。”
听到了还是这样的态度?施晚意试探地问:“难道姜大人愿意与我再续旧缘?”
姜屿否认,“必须有婚书,此意不可更改。”
这态度,施晚意熟悉多了,继续说下去:“消息散开来,无论陆仁风评如何,你与我牵扯,名声绝对不会好,届时牵连姜家,你要姜太傅因你晚节不保吗?”
施晚意微顿了顿,实事求是道:“就算没有这一遭事,我是个寡妇,便与你姜二郎不合适。”
她不会妄自菲薄,可这是现实,不能理想化地敷衍过去。
而施晚意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姜屿仍旧一派安然。
他实在太过奇怪,施晚意不禁皱眉。
姜屿神气清朗,问道:“二娘说完了?”
施晚意不回答,他便兀自说道:“那便听我说。”
“我自见你,便知你表面之下,有一腔热血。”
“为人仗义执言,有分家之勇之谋,有庇护女子的仁义……”
当面被夸,还是这样的话,厚脸皮如施晚意也有几分不自在。
“二娘可知,嫁我之后,会如何?”
施晚意未言语,眼神透出明明白白的“麻烦”二字。
姜屿应对自如,言之由心,“如你所说,你我并不般配,届时必定满城风雨,诸多指责,朝中兴许还会有人弹劾两家。”
“日后你进出,恐怕皆在人眼下,若是心性差些,许是要躲着不出。”
施晚意道:“如此多的麻烦,已可预见,我不愿与朝时你谈及婚事,也是人之常情。”
然姜屿话风一转,笑道:“满城风雨,便意味着足够张扬,二娘可知,将来会有多少女子,因你而多跨出一步?”
施晚意怔住。
“二娘,只是分家,立女户,不够张扬。可你若是与我成婚,莫说京城,满大邺都会看我们。”
“见微知著,世家宗族积蓄势力,婚嫁乃是重中之重。王朝初建,人才稀缺,可皇室必定不乐见世家势大。”
“陛下定会支持你。”
姜屿牵起她的手,在她指尖落下一个轻吻,笑得从容不迫,“大邺律法未成型,你难道不想借此立明法,后世可鉴:嫁妆归属女子,不可动摇;丧偶可分得丈夫的遗产;女子可参与分家;明确立女户细目……”
施晚意呼吸不畅,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太过集中精神听他说话,忘了喘气。
姜屿所言……确实教人动摇。
可施晚意总觉着,他在挖好大一个坑。
第71章
为难的事,一时想不通的事,不要立即做决定。
姜屿突然出现,耽误了施晚意就寝。
夜阑人静,施晚意连连哈欠,脑子因为姜屿那一通话迷蒙,眼睛因为困意迷蒙。
姜屿不忍她强撑,便摸摸她的头,轻声道:“账本我先带走,你早些休息。”
施晚意看着书册,咬唇。
姜屿道:“事关军饷,还得从长计议,下次见我与你细谈。”
这就约下次了。
施晚意明明不想与他再牵扯,可似乎扯不开了。
她轻轻点头。
姜屿再次看向她的左手,轻轻圈住她的腕子,“日后不要再做傻事。”
施晚意坚决道:“当然不会。”
两人手相连,姜屿撸下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那串佛珠,直接套在了施晚意那只手腕上。
“晚意,你要更狠一些,如若有人伤害你,伤人,也莫要伤你自己,包括我在内。”
施晚意怔住,出神地望着姜屿出去,与宋婆子颔首后身影消失。
姜屿身手了得,不过借力一跃,便翻过墙去。
宋婆子看着他离开,进来后,皱眉道:“娘子,看来府里的高墙防不了宵小,咱们得再仔细些。”
施晚意手指拨弄佛珠,精神不集中地应了一声。
宋婆子以为她累了,心疼道:“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说。”
“好。”
施晚意脱了外衫,重新躺在床榻上,没有立即睡着,举起左手,看着夜色里佛珠的轮廓。
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跟姜屿身上的味道极像。
她在这段关系中的主动权降低,但姜屿显然对她更在意几分。
而施晚意冷静下来想,姜屿说那番话时,她心中升起的那一丝不对劲儿,似乎来自于她的道德感。
道德水准抬得过高了。
她根本没那么伟大。
施晚意当然不介意在能力范围内做点什么,可以牺牲自身的快乐为代价,显然不符合她的为人。
不过姜屿若是坚持不放手,她也没那么讨厌的情况下,就得识时务。
心理上没必要矫情,行动上,必要的折腾不能少。
他们之间需要新的平衡……
施晚意的思绪越来越远,脑子越来越沉。
总归要让自己过得更舒适才行……
隔日,施晚意自然醒,陆姝已经带着护卫出门。
她吃饱喝足,便命人搬了一把摇椅,放在廊下,享清闲。
私宅——
姜屿好几日未归,屈六也不落闲,宅子里只有他和一对儿做粗活的老夫妻。
花园需要料理,各处需要打扫,日复一日的活计,按时按晌地做。
午后,私宅闭合的大门忽然被敲响。
屈六扬声一问,得到回应,听声便知道是主家回来了,扬起笑脸便去开门,“郎君~”
笑脸一滞。
屈六呆呆地看着不同打扮的郎君,和他身后威风凛凛的一群人。
有男有女。
有的还带着刀……
“郎、郎君……?”
庄含站在姜屿身侧,上前道:“大人乃是金吾卫将军,姓姜,日后记好主家的身份。”
屈六惊地瞪大眼睛,“姜?!”
姜屿自昨日从施晚意那儿离开,对她身边的人事越发敏感。
他惊问出声的竟然不是金吾卫将军,而是姓氏。
姜屿脚步一停,再迈出后,随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二娘从瀛洲带回来的?”
屈六立时回神,讷讷道:“小的是瀛洲来的,不过祖籍还要更北些,跟人逃难到瀛洲的。”
“瀛洲这两年天灾,百姓定过得艰难。”
屈六小心地觑一眼姜屿神色,仔细地回答:“是艰难,讨饭的人很多,有时还有盗匪……”
“你说二娘救过你,是何事?”
屈六挠头,“就是灾情还未缓和的时候,常有盗匪洗劫商户,我们那儿也遭了殃,娘子救了我一命。”
“原来如此。”姜屿没再多问,转而道,“我的下人过来伺候,你与他们认识一二。”
屈六脸上没有要被抢权的担忧,憨乎乎地应是。
姜屿不是会随意与人闲聊之人,庄含在一旁安静听着,间或打量着这座新宅。
比先前那个,更大更漂亮。
两人进入屋内后,庄含调侃:“若真是外室,做到大人这份儿,在京城得这么大一座宅子,属实不亏。”
姜屿并未理会他的调侃,坐在书案后,淡淡道:“去信给瀛洲的人,再查一查……屈六。”
“你是想查施二娘子吧?你怀疑她说得是假的?”
姜屿不置可否,只道:“二娘身体不好,不见得完全了解陆仁的所作所为,且之前在瀛洲魏元丰的窝点,我搜到几封陆仁私通乱党的信。”
庄含接着他的话说:“虽有信件,可上面皆是婉言推脱,若真呈至御前,也算不得罪名。”
正是因为如此,姜屿才要追根究底,“魏元丰的心性,陆仁拒绝之后,会相安无事吗?而以你我所知陆仁的品性,竟然没贪图军饷,其用意,需得查清楚。”
庄含点头,总结了一句:“那陆仁也是狡猾。”
确实狡猾,不过姜屿更在意的是,“万一此事传开,魏元丰定会恼恨陆家,尤其是二娘,需抢得先机……”
庄含若有所思。
之后的日子,姜屿事忙,并无许多空闲,加上他也不想逼施晚意太过,便没有再去突然袭击。
施晚意很是清闲了些日子,便到了三房小儿子的满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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