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方既清落坐于榻上,手臂搁在方几上,沉默。
方才离开时姜屿的话和当年姜岑死后,少年姜屿稚嫩却决然的声音渐渐重叠——
“我心意已决,自认堪为良配,无需劝阻,也无人能劝阻。”
“我心意已决,定要为兄长报仇雪恨,谁也不能阻我。”
施春浓奇怪地打量方既清,“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方既清抬眼直视她,斟酌着开口:“春娘,我有一同僚,想择一佳妇,与二娘极相配,想问一问你,二娘可有再行婚配的打算?”
施春浓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儿,连忙坐到他对面,好奇地问:“是谁?”
她是个嘴上把不住的,方既清摇头,“若是能定下,再告知你。”
施春浓得了个没趣,兴致缺缺道:“二娘说没有改嫁的打算,上次她回娘家,我娘将她锁在家里,都没改变她的心意。”
方既清锁眉,“是要为陆仁守节?”
他遵礼,向来以连襟称陆仁,如今却是改了,偏心可见一斑。
施春浓粗心,自是没察觉,抱着手臂道:“那我便不知了。”
她说完,忽然兴起,起身道:“我也好些日子未见妹妹了,明日去看她。”
当即,招呼婢女收拾东西。
方既清随在她身后入内室。
施春浓回头,问得直接:“你还有事?”
方既清一本正经道:“晚些再去看二娘吧,十八是常尚书嫡曾孙百日宴,母亲想你一道去,我与你交代一二。”
方家是寒门出身,这些年方既清官级渐高,方老夫人荣养得富贵了,可仍不适应与各家女眷的交际,不似施春浓从容。
寻常有较为重要的应酬,施春浓便是在庄子上,方老夫人也会派人叫她回来,是以施春浓并无怀疑,方既清也就留在了屋里。
留着留着……这一晚就没走。
·
宋婆子的话没有点燃施晚意骚动的心,却给了她另外的灵感。
起床后,难得不赶去正院请安,跟在宋婆子身边儿念叨:“您让人仔细打听一下,陆仁和丁姨娘当年情谊深到何种程度,我隐约记得,似乎是听到过,我和陆仁婚事定下之后,丁姨娘是要走得?”
“是有这一桩事儿。”宋婆子不解,“可您关心他们作甚?没得给自个儿添堵。”
施晚意做足了不怀好意的架势,手挡着嘴,凑到宋婆子耳边,低声道:“要说膈应陆仁,我改嫁哪有他青梅竹马的丁姨娘嫁人来的膈应。”
“您也知道我是最心善的,咱们做一回媒人,选个好的,夫妻琴瑟和鸣,岂不是善事?”
施晚意还为了证明自个儿的话对,肯定地点头,“最好是陆仁的棺材板子都要掀起来的那种琴瑟和鸣。”
宋婆子听后,眉头松开,如实道:“丁姨娘生了陆一钊,陆家定然不会愿意她另嫁他人。”
“那不是更好?越不乐意,我越想干。”
施晚意兴致更高,那熊出儿,浑身都是反骨。
宋婆子目送她出东院,回头望一眼后罩房的方向,招来婢女,吩咐她们去仔细打听。
此时,正院——
昨夜戚春竹拿到布匹,便想来找老戚氏告状了,被婢女劝住,却根本没睡好,今日竟是赶在施晚意前头来请安了。
老戚氏教施晚意吵得习惯了,时辰到了,她没来也醒了过来,正怄气,得知戚春竹这般早过来,便叫她进来内室。
一照面便训她:“你自个儿怀着孩子呢,不知道吗?平常没事儿也拿着乔儿,这么冷的天,过来这么早作甚?”
戚春竹走到老戚氏床边坐下,委屈又气愤地告状:“母亲,大嫂她欺人太甚!”
老戚氏冷下脸,不耐道:“她又怎么了?”
戚春竹招人抱着布匹进来,“您看看这布,比往月差多了,教人怎么做衣裳?且我差人去二嫂那儿问了,也是一样的东西。”
昨日施晚意送到正院的布匹,皆是上品,老戚氏见过,也挑不出毛病,没成想还有这事儿。
“施氏来了吗?”
婢女进来禀报:“大夫人已等在堂屋。”
老戚氏便冷声道:“给我梳妆。”
堂屋里,施晚意当自己院子一样自在,叫人给她端茶端点心,半分等人的焦躁都没有。
一碟就几块儿精致的点心,施晚意一口一个吃完,又喝了口茶水漱掉残留的甜味儿,对庞嬷嬷道:“庞嬷嬷,点心太甜了。”
她吃着别人院子里的点心,还嫌点心甜,明晃晃地招人烦。
庞嬷嬷:“……”
“你还管到我院里来了?”
老戚氏冷漠严厉的声音响起。
施晚意望过去,起身一礼,眉眼含笑,“瞧您说的,我是担心您吃多了糖对身体不好。”
老戚氏被戚春竹扶着手坐下,半点儿好脸色也不留了,“有你这样的儿媳,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好,可说不准。”
这话就颇为严重了。
戚春竹眼露讥笑,乐见施晚意吃挂落。
施晚意不生气,谁生气谁难受,她不止笑,还笑得欢,“有我肯定是您的福气。”
老戚氏和戚春竹:“……”
就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跟她阴阳怪气显然没用,老戚氏忽地拍桌,质问:“你是怎么管家的!”
施晚意一双眼眸清澈见底,疑惑:“就……如常啊。”
老戚氏指向婢女怀里抱着的布,质问:“那你发下去的月例是怎么回事儿?那样的布,也拿的出手?这都年根儿底下了,各家宴席颇多,你想让府里教人笑话吗?”
施晚意心平气和地解释:“这是织坊出的第一批布,以比市面上便宜一分的价格供给府里,您和父亲用上品,我们这些晚辈用中品,省下的钱正好给各人做几件好衣。”
戚春竹不满地嘟囔,“你先前收走我们的旧衣时,也是如此说,你当我还会信你?”
“府里有规矩,往常是什么标准,便是什么标准,不能随意更改,年节前更得好些。”老戚氏拿起婆婆的款,“不过我也知道,你年轻,管家的经验不足,既然老爷让我督导,庞嬷嬷——”
庞嬷嬷上前一步,“老奴在。”
老戚氏命令道:“从今日起,你便去大夫人身边,时时提点着她。施氏,你没意见吧?”
施晚意柳眉轻轻挑了一下,又恢复如初。
她把不属于她陪嫁的人都赶出了东院,这老太太又找由头塞进一个。
呵~
“我自然没有意见。”
施晚意仿佛想不到她们会找麻烦,撩起袖子,极认真地打量,欣喜地说:“我原还想给府里省几个银钱,未想母亲如此疼爱,回头我也做几件好衣裳,年后回娘家拜年,也教我爹娘瞧瞧我在陆家过得好。”
老戚氏只冷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时,戚春竹想到一事,忽然兴奋,急燎燎地戳穿:“大嫂既是说织坊供给府里,为何又从账上拿钱?”
施晚意软软地、慢吞吞地说:“我说话不可信嘛~”
戚春竹一噎,气得捏拳,正好摸到肚子,便晃了晃,冲老戚氏“哎呦~哎呦~”喊起疼。
“怎么了?”老戚氏紧张地急忙去扶她,狠厉的目光刀子一样射向施晚意,“施氏!你干得好事!就非得闹得陆家不得安宁吗?”
虽然施晚意是这么打算的,可也不想莫名背上个害弟妹动胎气的罪名,便微一侧头吩咐身后婢女:“还不快去我院里叫大夫过来。”
婢女立马躬身应“是”,赶紧去请人。
而后,施晚意关心道:“三弟妹别怕,我为了方便养病,从瀛洲带回来个大夫,别看年轻,医术极好。”
戚春竹一僵,呼痛的声音都轻了一瞬,巴巴地看姑姑。
老戚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着痕迹地瞪她一眼,但也得为她收拾残局。
握着戚春竹手腕的手向上一托,待她借力站好,便对施晚意道:“她就是一惊一乍,无事了,不用请大夫。”
施晚意装模作样地打量戚春竹,似是确定她确实没大事了,才嗔道:“瞧瞧你,不就是几件新衣服吗?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会缺了你的,放心,今日便送过来了。”
戚春竹暗自咬牙,垂着头白她,就又听到施晚意说:“不过大夫还是要看得。”
霎时,戚春竹急急地望向老戚氏,万一查出她没事儿装病,还哪有脸了!
施晚意保持微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新的一天,依旧从讲礼貌开始。
第18章 (捉虫)
戚春竹装肚子疼在先,施晚意这个长嫂关心她是应当应分。
她的婢女亦是随了她,极有眼力见儿,脚底生风,着急忙慌地回去请了大夫,戚春竹正骑虎难下,她拉着人已经冲到正院。
外头一禀报,戚春竹露出紧张色,老戚氏却是见都不见,直接对施晚意冷淡道:“府里有常用的大夫,稍后自会派人去请,你回吧。”
施晚意见好就收,且她也坐累了,便施施而起,向老戚氏告辞。
她临走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戚春竹一眼。
脑子里也没想什么,单纯故意的。
戚春竹受了影响,咬嘴唇巴巴地看着老戚氏。
老戚氏冲庞嬷嬷一摆手,待她跟上施晚意出去了,才没好气地白一眼戚春竹,“慌急什么!敢做还不敢当吗?往后要么别做,要么就装到底,别教人一眼就瞧出来。有我在,你不承认,她能奈你何?”
戚春竹低头,“我、我这不是怕大夫看出来吗……”
老戚氏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倒是提前给我使个眼色,怎么就先露怯?”
戚春竹理亏,讨好地笑。
老戚氏转向方才施晚意做的位置,眼微眯,“我是婆婆,礼法上永远高她一筹。”
游廊下,庞嬷嬷束着手跟在施晚意身后,肃然而刻板地问:“大夫人,给各家的节礼可有准备好?今年春节祭祀,要为大郎君设供,老夫人交代,不可轻忽。”
上一篇:化宋
下一篇:豪门逆子他亲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