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她说出的话,也有些刻薄,“陈三娘,这可是大公主的夏日宴,你都不怕一身晦气冲撞到贵人吗?”
陈三娘气愤道:“你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对面那小娘子轻蔑地看着她:“你姐姐竟然为了攀扯我阿兄,追到这儿来,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样儿,有些自知之明吧。”
“什么攀扯?”陈三娘怒视她,“那是你爹和我爹定的娃娃亲,你们背信弃义,以为我们稀罕吗?少往我阿姐身上泼脏水!”
“根本没有下定,你们也拿出来说。”
对面的小娘子反驳完,忽然讥诮地看着她,“今日的宴席,诸位皇孙和各家郎君,连姜家那位金吾卫将军都来了,你们该不是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吧?”
“省省吧,满京城都知道你娘克夫,你阿姐也晦气,你们家的名声都烂了,不止我家,没人会娶她。”
石径上,施晚意惊得瞪圆眼睛。
不是说他不来吗?怎么……
不远处的观景台上,姜屿居高临下地环视,很快便锁定施晚意的身影。
原来在这儿。
她看来是被什么绊住脚,否则他还要再寻一会儿。
姜屿走下观景台,不紧不慢地走向施晚意所在之处。
而施晚意走神的片刻功夫,花墙下的冲突一触即发。
“什么见不得人?什么烂?许青秋,你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陈三娘受刺激,活似一头冲动的小豹子,说着话就要冲上去。
付晓慈眼疾手快地扯住她,急急地劝道:“三娘,不能在这儿闹事。”
但她脸色也因为许青秋“克夫”二字不甚好。
陈三娘没有父亲,她是父母皆无,亦被人说过“命硬”。
许青秋本来吓得退了一步,见陈三娘被人拉住,便又趾高气扬道:“怎么?你还要打我吗?果然没有教养。”
“你说谁没教养!”
许青秋故意刺激她一般,“敢做,还怕人说吗?”
施晚意回神,看见那陈三娘身体前倾,真要冲上去跟人打一架,付晓慈快要扯不住,便踏了出去。
两家之间听着是有私怨,小孩子没有分寸,在这儿闹开来,大公主面上不好看。
而且,还有个平南侯府的付晓慈。
“慈姐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她忽然出声,三个小姑娘皆是一愣。
许青秋恶狠狠地瞪向替她望风的婢女,都望什么了?
婢女害怕地发抖。
付晓慈则是循声侧头,一见是施晚意,慌张地撒开手,行礼,嗫喏:“施二姑母……”
陈三娘还保持着向前挣的姿势,付晓慈忽然松手,她踉跄几步,停下时几乎和许青秋面对面。
但是打架的冲动,已经散了些……
陈三娘尴尬地呆立。
施晚意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问付晓慈:“慈姐儿,怎么没瞧见你们的婢女?”
付晓慈心虚地回道:“口渴,便支使婢女去百花阁取壶水来。”
至于陈三娘的婢女……
付晓慈看一眼好友,乖乖说实话:“刚才……去找三娘的姐姐了。”
施晚意了然,搬救兵去了。
许青秋看着她们两个人说话,目光落在施晚意的衣裳上,眼神微闪,猜测施晚意的身份,猜测她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她们的争执……
施晚意余光瞥见她的眼神。
她记忆不错,先前在百花阁,跟着姐姐打招呼时,有一位御史大夫的夫人姓许,不知道是否跟这许姓小娘子有关。
施晚意直接问出来:“可是许刺史家的娘子?”
许青秋觑她一眼,一反对陈三娘的尖锐跋扈,文雅地应道:“正是。”
施晚意微一点头,便对付晓慈说:“正好碰见,带着你的朋友,随我走走吧。”
付晓慈迫不及待地点头,刚要去拉陈三娘,从远处匆匆走来一行人,有男有女。
其中,长得和陈三娘有些像的娘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一把将陈三娘拉过来,护在身后。
正是陈三娘的姐姐,陈大娘子。
而两个年轻郎君,一个径直走向许青秋,一个迟疑片刻,站在原地。
许青秋一脸委屈地喊道:“阿兄……”
许郎君立时不满地看向陈家姐妹。
陈三娘跟个小炮仗一样,当即气冲冲道:“你嘴上无德,还恶人先告状不成?!”
许青秋无辜样儿,“我说什么了,有能耐你说啊。”
“你!”那些关于母亲姐姐不好听的话,陈三娘哪里能毫无障碍地说出口。
许青秋躲在兄长是身后,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陈三娘气得要死,脑子一热,冲动地指责:“她说我娘克夫,说我阿姐和我晦气,说我们不该来夏日宴!”
一片寂静,唯有风轻抚蔷薇的声音。
施晚意:“……”
都不是三岁孩童了,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是街头菜市,怎么就不知道审时度势呢?
她不禁看向在场另一个局外人。
这郎君模样俊俏,气质温润,衣着不俗,正担忧又心疼地看着陈大娘子。
看样子应该不会说对姐妹俩不利的话。
这时,许青秋小声嘀咕:“难道不是事实吗?”
一句话,又触了陈三娘的神经。
施晚意眉头亦是微微一皱,随即招手叫付晓慈站她身边来,静静地旁观。
陈大娘子冷静,攥住妹妹的手腕,制止她冲动,而后严肃地看向许郎君,“道歉。”
许青秋:“你们凭什么?”
许郎君此时已经知晓了孰对孰错,却并没有道歉的意思。
不道歉,就是默认许青秋的话没错。
偏偏陈大娘子执拗地看着他们。
两方僵持不下,旁边的郎君走上前来,说和道:“不若给我一个面子,各退一步……”
他这和稀泥,说是各退一步,实际还是陈家姐妹受委屈。
许郎君似是大度道:“赵世子如此说,今日便算了。”
姓赵,又是世子,唯有平城长公主之子,赵韬。
赵韬望向陈大娘子,温柔地叫道:“大娘子……”
陈大娘子握着妹妹手腕的手紧了紧,满脸屈辱以及必须面对现实的落寞。
施晚意冷眼旁观,母亲强势,儿子软和,倒是正常。
只不知道陈大娘子这落寞之中,是否掺杂着别的东西。
在场跟她有关的,只有个付晓慈。
按理说,她没必要多管闲事。
可这真的是闲事吗?
这世上,就是有数不尽的、和许家人一样的人,理直气壮地挤压着别人的生存空间。
寡妇就是克夫吗?寡妇的女儿就晦气吗?
她今日能执言而不执言,将来是否陆姝也会面临和陈三娘同样的偏见?甚至更紧缩?
明明任何一种偏见,错的是偏见本身,是心存偏见的人。
施晚意到底无法漠然视之,在陈大娘子妥协之前,淡淡地问:“我也寡居,难道也是克夫吗?”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她。
除了付晓慈,没有人想到施晚意竟然是寡妇,她实在看起来年轻又鲜亮。
施晚意不管他们的吃惊,只看向许家兄妹,一字一句地说:“刺史监察百官,身为家眷,更得谨言慎行,否则无法不让人去怀疑,是否家风不正。”
许家兄妹顿时变色。
许郎君压着不快,谨慎地问:“不知夫人是……”
施晚意心知肚明,今日她的话,必然会传到许家兄妹的长辈耳中。
那又怎么样?
“我姓施,娘家行二,先夫姓陆。”
施晚意清凌凌的眼扫过许家人,“我女儿可不晦气,再让我听见克夫、晦气的话,我就去太后娘娘面前,告上一状。”
赵世子最先反应过来她的身份,“施……二表姐?”
施晚意要告状的话,加上他这一声称呼,许家姐弟脸色皆有些苍白。
不是认识到错,是担心给家里惹麻烦。
陈家姐妹死死盯着施晚意,清楚地看见,她眼里完全没有她们母亲那样的死寂。
她们一直以为寡妇都是赖活着。
原来……不是吗?
原来寡妇也可以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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