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第九十四章 下马威棒
【二合一】瑶将军小妹,便是鸿胪寺唯一的女官,三皇子口中的小娘子……
近几日天气都明朗舒旷, 走在街边绿荫下,还能闻到阵阵清香。
沈文戈此时乘着家中的马车去往鸿胪寺,她的浅青色官袍还未做好, 根本领不出来, 便找出颜色相近的碧色衣裙换上了。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到了等候多时, 崭新的白铜马车。
皮鞭挑起车壁上的车帘,王玄瑰的脸出现在面前, 见她只浅淡地描了下眉,涂了唇脂,配上碧色衣裙,倒是更清丽了,没了出使使团时的华贵, 便想亲亲她。
他看她,又岂知她也在看他。
王爷今日未穿红衣, 反而穿的紫袍, 紫色是一种很奇妙的颜色,穿得好了雍容华贵,穿的不好便显老显沉默。
穿在他身上,自然是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了,比之他穿红衣时艳丽糜醉之感, 更多矜贵。
他大拇指上还配了个白玉扳指,此时有一下没一下握着皮鞭敲在窗棱上,都能叫她看愣了,想把玩一下他修长的手指。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 他们二人互相对视, 已经成了这几日去鸿胪寺总会出现的场景了。
明明鸿胪寺离他们居住的地方颇远, 可总觉得坐在马车里,短短一瞬就能抵达。
一贯非必要大事不出现在鸿胪寺的宣王,这几日几乎是天天准时抵达,弄得这帮鸿胪寺官员们不敢迟到,只能一个比一个早到,然后哈气连天的。
今日却是各个神采奕奕,可见昨日不约而同早睡了。
各种颜色的官袍齐齐拱手:“见过宣王。”
王玄瑰颔首,“都准备的如何?”
“已全部准备好。”
“好,”随即皮鞭指向蒋少卿,“先说说你的礼宾部。”
礼宾、礼宾,顾名思义,专门负责招待宴请来访使团的。
蒋少卿不急不缓道:“燕息使团来访五十人,除去护卫四十人,真正可以上宴者十人,臣已布置好菜单、歌曲,并将全部流程过了三遍,没有问题。”
“嗯,”他带头往鸿胪寺里面走,后面乌泱泱跟着一群官员,只听他又问,“典客署接人一事可安排妥当了?”
“已安排了两个人在城门口等待,一见到燕息使团出现,便会来禀,届时王爷不必过去,直接上宴便是,我等过去接人,直接将人带到礼宾部。”
王玄瑰嗯了一声,补了一句,“不要让他们在长安城乱逛,记得跟金吾卫做好交涉。”
“是王爷。”
而后人已经进了屋,坐在他的矮榻上,在人群中搜寻跪坐在最末尾的沈文戈。
这时迟迟听不到王爷点名的司仪署,主动起身道:“回王爷,整个司仪署仅留出十人负责日常的凶事仪式、丧葬之事,其余人全力配合礼宾部与典客署。”
“甚好。”他摆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众人拱手告退,沈文戈抬头与他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便收起视线跟着典客署的人出去了。
“七娘,少卿叫你与我们一同出城迎接使团。”
柳梨川与张彦原本就是典客署的人,与沈文戈一样没有休假,直接来了鸿胪寺上衙,正好赶上迎接燕息使团一事。
她向二人点点头,上了马车往城外走着,一路听着他们两个拌嘴,和同僚开着玩笑。
刚刚传信,燕息使团距长安不到一公里。
每次听到打探消息的人告知燕息使团方位,她都生出一股燕息来势汹汹之感,除非他们日夜兼程,否则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可一个战败国的使团,有什么要紧事催着他们往长安赶?难不成上赶着割城?
微风扶袖,她压着自己的宽袖不被风吹起,站在队伍中静静等待着,两辆华贵精美通身嵌金的马车最先进入眼帘,让她瞧着颇为熟悉。
很像是救出兄姊时,二姊所架那辆,毕竟她也在那辆马车上睡过一段日子,瞧这形制、样式不说颇为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大抵是他们燕息的制式马车?也是怪奢侈的,连马车都要嵌金。
而后是载着物品的十辆马车缓缓驶来,周边举枪士兵一个个看着精神抖擞,可他们鞋子上的风沙,疲惫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典客署的冯少卿已经拱手迎了上去,不知与马车中不露面的人说了什么。
沈文戈清晰看见,他脸色变了一变,强撑着没有露出端倪,反而伸手示意他们优先拿出路引排队进城。
守城士兵原本是被鸿胪寺叮嘱随意查查便放行,可收到冯少卿另一个手势,当即要他们马车上的人下来检车。
既进陶梁长安,自然要守长安的规矩,燕息使团的士兵敢怒不敢言。
马车里却传出一道男声,“无妨,只是另一辆马车中坐着家妹,我燕息女子是不可随意抛头露面的,还望见谅。”
冯少卿点头,守城士兵应准,车帘被掀开,一位脸上带着病态的八尺男儿从马车上下来,虽看着孱弱,可他猿臂蜂腰,动作利落,丝毫不在意身体状态。
英眉下的一双眼睛扫过使团众人,瞧见内里还有个女子,便多停留了一瞬,足够沈文戈与其对视,双方互觉对方眼熟。
沈文戈吸着气,她前后两辈子都没和燕息的人打过交道,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燕息人便是去接应大兄和二姊。
试问,她怎会觉得他熟悉?
而后燕息使团士兵们一声吼,炸裂在她耳畔。
他们道:“是,三皇子。”却是燕淳亦让他们拿出路引。
三皇子!沈文戈倏地抬眼看去,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燃燃怒火从眼底窜起。
折磨大兄、欺辱二姊,他竟还有脸带队来长安!?
许是感知到她的目光,燕淳亦冷淡瞥了过来,沈文戈当即侧头回避,她现在代表的是鸿胪寺,陶梁的脸面,行事不能出差错。
将人接到,冯少卿命柳梨川与张彦速速回去禀告王爷,燕息之前给的出使名单并不准确,他们掩藏了三皇子带队这件事!
不说听到消息的鸿胪寺众人如何哗然,只说王玄瑰敲了敲案几,拧紧眉心,吩咐蔡奴道:“速进宫,将此事禀告圣上。”
蔡奴应是退去,他才又对鸿胪寺众人道:“之前如何准备,现在依旧如此,纵使是燕息皇子来访,他们也只是个战败国而已。”
一句话将众人安抚下来,他起身赶往礼宾部,亲自与蒋少卿又确认了一遍宴席菜品无误。
车轮滚滚前行,为燕息使团车队避让的长安百姓们,一个个脸色不愉,就差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骂出声了。
他们直接驶到鸿胪寺礼宾院,听着冯少卿介绍,这里是专门宴请他们的地方,燕淳亦却连马车都没下。
只隔着马车道:“竟连我,都不能面见你们陶梁圣上?这就是你们陶梁的待客之道?”
不用冯少卿想说辞,王玄瑰人已至,他一袭紫袍立在门前,便将所有鸿胪寺的人心给定了下来。
只见他似笑非笑道:“三皇子自是可以,可我们考虑到尔等舟车劳顿,特意先为尔等接风洗尘,待休整过后,我陶梁圣上,自会召见。”
他用的是召见二字,且未说明何时召见,明显在给燕息下马威。
马车中的燕淳亦舔了舔唇,又听王玄瑰道:“三皇子身份尊贵,本王特备好酒好菜招待,请吧。”
言下之意,我是陶梁王爷,你也不过是个皇子,我给你面子了,你可别不要面子。
一进城就连连吃闷亏,燕淳亦闭上眸,攥紧双拳,半晌五指用力张开,才道:“如此,幸甚。”
见他下了马车,又去另一辆马车旁等候,王玄瑰看向沈文戈,沈文戈向他扬起一个不用担心的笑容。
她是知轻重的,稍后的宴席名单上有她的名字,是蒋少卿与冯少卿合计一起要求带上她的。
以女子身份成为鸿胪寺官员,即可体现我陶梁大国之威,包容之度,又能表现出我陶梁不拘一格用人才。
是以,她不光不能有丝毫情绪外泄,还要表现出陶梁女子的良好教养。
而她的座位,恰恰好好就在燕息公主对面,据燕淳亦介绍,此霓裳公主,乃是他胞妹。
纵观整场宴席,上面有王玄瑰与燕淳亦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下面有沈文戈安安静静用饭赏歌,不敢随意去看。
燕息霓裳公主则面带轻纱遮颜,不吃不喝,一直枯坐,面纱外露出的眼睛忽闪忽闪,时不时就好奇的看沈文戈一下。
早就听闻燕息对女子甚是苛刻,当真百闻不如一见,竟是连出席宴会都要轻纱遮面不能吃东西,也怪不得她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公主就为被送来和亲的,感叹她命运之际。
又有三皇子燕淳亦的事情到来,沈文戈心里压着事,根本没吃两口,白瞎了这蒋少卿命人备的陶梁美食了。
宴席结束,她几乎是迫不及待要回家将三皇子来了的消息告知兄姊,哪里还能待得住。
柳梨川与张彦一回头的功夫,沈文戈已经去与冯少卿告假了,自是知道她家事情的冯少卿当即准假,还安慰她,燕息翻不出什么风浪。
道过谢后,她疾步而走,根本没瞧见在她身后,想与她说上几句话的霓裳公主眼露失落。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专找无人小路行驶,到了侯府,在一路上回复着大家的“七娘子今日下衙的早”,径直寻到大兄书房。
沈舒航正在教导岭远,见她一副险些失了冷静的难看模样,温声让岭远先出去练武,才问她:“这是怎么?最近都甚少见你这样。”
这几年不光他们在改变,沈文戈也在改变,且改变是最大的那个。
以前那个会哭哭啼啼寻求他们帮助的小妹,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为可以出使相救他们的人了。
沈文戈半点转弯的意思都没有,直接道:“此次宴席出使,带队的人是三皇子,我怀疑他是冲着二姊来的,我们是否要告诉二姊这件事。”
沈舒航放下手中的书本,沉默地看着自己这双到现在为止,只能堪堪站起的腿,而后才道:“自是要告知你二姊的,你放心,她没那么脆弱。”
自然,能在燕息大营带出大兄的二姊,非常人所能比,但终究她也只是个受到伤害的女子罢了!
“这燕息三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沈文戈恨恨出声,“他就不能放过二姊吗?”
自打堕胎之后,二姊身体素质大不如之前,如今被母亲扣着,日日都在喝汤药调理身子,别说不能见风了,连门都不准她踏出一步。
用她母亲的话说,小产也要做月子的,她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定是没几日就跟着上战场了,不然如何会落下怕寒之症。
正好现在圣上恩准他们在家,一个个都得给她喝够了药才行!
所以沈文戈进了二姊屋子,闻到的便是一股浓烈恶苦的汤药味。
沈婕瑶刚咽下最后一口药,正猛灌白水,连吃了四五个果脯,才缓过来摊在榻上,“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要迎燕息使团……”
她猛地坐起,一把薅起被她扔在榻上的佩刀,“燕息使团怎么了?那帮狗娘养得欺负你了!他们一贯看不起女人,走二姊给你出气去!”
沈文戈都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懵了,回过神来眼里便带上浅泪,也只有她的二姊,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她拦着要出门替她喊打喊杀的二姊,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
沈婕瑶却是太了解这个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的沈文戈了,直接双手抱胸道:“跟你无关,便是跟我有关,说说吧,什么事。”
“你可别告诉了,燕息来了位皇子。”
沈文戈沉默的看着她,沈婕瑶爆了粗口,从眸底开始寸寸结上冰,“可是燕淳亦来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