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他咄咄逼人?王玄瑰啧了一声,抱着雪团不理安沛儿了,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一涉及沈文戈,都是他的错。
蔡奴带着宫里的宦官走了进来,“阿郎,圣上急召。”
见王玄瑰还想将沾了猫毛的衣裳换下, 圣上身边的大公公, 说道:“王爷, 有关燕息战事,圣上催得急,抓紧进宫吧。”
王玄瑰只好将雪团交给安沛儿,郑重说:“不许给它梳毛。”
“阿郎放心。”
安沛儿亲亲猫猫头,亲了一嘴毛,呸了两声,看着阿郎背影摇摇头,抱着雪团走到汤池房的墙边,轻声说道:“阿郎进宫了,让娘子随意活动吧。”
雪团甩着尾巴,猫猫头难受地蹭着安沛儿的手背,“喵喵。”
墙头突然出现一颗名叫倍柠的脑袋,她对着安沛儿道了谢,又急匆匆去寻沈文戈,王爷进宫了,那娘子就可以出门了,南市有家铺子出了点问题,需要去看看。
安沛儿笑着叹了口气,抱着雪团坐在廊下,“来雪团,嬷嬷给你梳毛。”
她手法温柔又解痒,让它舒服地翻着小肚子,打着小呼噜。
梳好毛后,她亲自上厨房给王玄瑰备吃食,可直到金乌西斜,都没能等到人回来,便知燕息战事有些棘手了。
宣王府灯火通明,沈文戈也睡得并不安稳,眼角得泪一直流,沾湿了头下软枕。
她梦见了儿时,二姊偷偷带她出去玩,两个人一起迷路,差点回不了家,还是大兄将她们二人找回来的场景。
梦里一声声叫着“大兄”、“二姊”,惊醒过后,她紧紧抱着被子,再无睡意。
床边还有一道呼噜声,是不知何时又跑到她床榻上的雪团,她擦干泪,伸手摸了摸雪团,摸到了它脖颈间的一根白色发带,她的手当即便是一颤。
这根发带,是什么时候系上的?
雪团定又偷跑出去了,刚才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她心里不平静,黑夜中加重的喘息声分外明显,将胸口那跳动不停的心捂到平静下来后,方小心解下发带,爬下床,轻轻推开窗,借着月光看着发带上的字。
“沈文戈,你确定要继续躲着本王,你兄姊消息不听了?”
“啊!”
她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看错了,反反复复将发带看了好几遍,一个字一个字看。
而后又担心月光不够亮,将灯点上,再看。
是兄姊!
她这屋点了灯,倍柠也醒了,睡意朦胧的问:“娘子,怎么了?”
“无事,你继续睡。”沈文戈随意从衣柜中抓了套衣裳穿上,又披上斗篷,拿着一个灯笼就出了门。
墙上一直有一个梯子没有放下去过,她举着灯笼费力爬了上去,树下披散着湿发,不知等了多久,连发梢都不再滴水的王玄瑰抬头。
看见她小脸从墙上露出,原本紧抿的唇,浮起一个上翘的弧度,“本王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本王了。”
她下意识目光躲闪,“王爷。”
王玄瑰抱着胸从阴影处走至灯火遍布的地方,就站在她的正前方,挑了下眉,“下来,你还想让本王陪你在墙头说话不成?”
墙头?沈文戈倏地脸红了,她这段日子陆陆续续想起了些醉酒片段,其中就有她坐在墙头拉着他喝酒的一幕。
看了一眼他宽厚的肩膀,她磨磨蹭蹭翻过墙,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到了他面前,只觉此人都和黑夜要融为一体了,“王爷等了许久?怎、怎么不叫人叫我。”
说到这个,王玄瑰也没想到,睨了她一眼,问道:“雪团没闹你?”
“没有啊。”安安静静趴在她身边睡觉呢。
雪团不吵她,却偏爱往他身上跳,袭击他,每每都会被雪团这样叫醒,他还以为它会一样对待沈文戈,将她折腾起来。
眼下小痣隐匿在他睫毛投下的影中,“也罢,没良心的小东西。”
这声没良心的小东西说的是雪团,可沈文戈听在耳,只觉得是在说自己,是了,王爷帮她颇多,她这段日子却总躲着王爷,想和他保持些距离,确实是她没良心。
可,对兄姊的担忧,冲破了她得不好意思,她手里攥着发带,举到王玄瑰跟前,“王爷,上面写的兄姊消息,你找到他们了?”
他轻声嗯了一句,只见她脸上迸发出欢乐,那是一种被惊喜砸中的喜悦,喜到她眼里都带着水光。
她急切的问:“他们在哪?可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王爷?”
他没打算在这事上逗她,说道:“他们在燕息。”
沈文戈瞳孔一缩,“他们被俘虏了?自墨城战事到现在都那么久了,现在陶梁攻打燕息了,才能传出消息,他们的处境肯定不好。”
不愧是在镇远侯府长大的孩子,王玄瑰颔首,怕她心焦,接着道:“利用两军交战的空隙,你二姊将消息传递了出来,今日圣上刚收到的传信。
她和你大兄均在燕息三皇子手中,三皇子想利用你大兄,让陶梁不战而退。”
只有大兄,她二姊呢?
看着她的眼睛,王玄瑰道:“莫急。”
他自己都没察觉,以往的他,什么时候会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了,早斜睨一眼转身离去了。
“放心,你二姊心有成算,她让圣上派人去燕息接应,而后听她吩咐,陶梁兵力不断,继续作战,她负责营救,势必不让陶梁因为你大兄陷入两难境地。”
沈文戈攥住裙摆,点点头,对,她大兄和二姊都是天之骄子,他们一定会没事,平安回来的,他们那么厉害呢。
王玄瑰想伸手拍拍她的背,让她换口气,手刚伸出去,对上她明亮又带着期待的眸子,又将手收了回来,她问:“圣上安排谁去燕息救人?两军正在交战,如何去燕息?”
本想说,人选还没定下来,圣上今日让他进宫,就是商议此事。
可……他回避了第一个问题,先说了如何去燕息,“如今天气正好,适合陶梁使团出使,圣上的意思是将去燕息之人,混入使团中。
使团向西而行,出使西域,燕息、陶梁、婆娑有一块三交地带,从那进入燕息,联系你二姊,而后使团继续出使,他们则救人后归。”
沈文戈听完,脑中疯狂计算,不得不说,真是一步妙棋,想好后,立即道:“我要去!”
王玄瑰丹凤眼眯起,连带着眉头都紧皱,“你去做什么?路途遥远且苦!”
她平静分析,“婆娑说的是天竺语,我会,我不光会,我还会婆娑国旁边的吐蕃语,再纵深往西走,波斯等语,我都会的,使团出使,需要像我这样所有语言都会的人。”
“胡闹!”
“我不是胡闹,”沈文戈红着眼眶道,“你不知兄姊平安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要亲自接他们去。”
自墨城战事起,她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生怕因为自己仗着有一世记忆,搅乱了现在的平衡,推动了不该推动的发展。
否则,怎么会其他的兄长都回来了,可她的兄姊却没回来。
可她今日听到了什么?
她的兄姊还平安!
当时没来得及赶去西北,就战事爆发了,这次说什么,她都要去!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套个马车,跟在使团后面走。”
王玄瑰嗤笑一声,说道:“你威胁我?”
沈文戈摇头,“不是威胁,是告诉王爷,我要去的决心,我为何就不能去?我不怕苦,不怕累,也绝不会成为拖累,难道就是因为我是个小娘子,所以不配出使?”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鸿胪寺许多官员翻译水平还不及我好。”
王玄瑰警告:“你若作为译者去,便要跟随使团完成出使,纵使成功接应你兄姊,也决不可半途而废。”
沈文戈抬头:“我可以,我去,我能负责所有的译者工作!”
鬼使神差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反应过来好似衣袖烫手一样,赶忙松开,她肯定道:“我二姊能带兵打仗,我亦能出使西域。”
她从不是养在深闺,不知愁得天真小娘子。
王玄瑰看着这样的她,好似又回到了那年雪夜,睁开眼看见的那个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却救了人的沈文戈。
也不知她弱小的身躯,是怎么迸发出力量救人的。
“你让本王想想。”
他没给出肯定答复,让她先回府,她一步三回头地看他,最后只能翻墙回去。
走了几步,她便提着灯笼奔向陆慕凝的房间,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地穿过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长廊,和一队队夜晚巡逻的人碰面,流着泪跑到了母亲的房门口。
被惊醒的陆慕凝披散着头发,两鬓斑白,她看着气喘吁吁、满脸是泪的女儿,赶紧让人进屋,“这是怎么了?嬷嬷去给她倒杯热水。”
沈文戈手里的灯笼被吹灭,屋里点燃烛火,她看着在烛光下仿佛老了十岁的母亲,先说:“母亲将药吃上。”
陆慕凝心都提了起来,听她的话服下药丸,“娉娉,出什么事了?不管天大的事,都有母亲在,尽管说便是。”
“母亲,大兄和二姊还活着!”
“什么?”陆慕凝愣住了。
沈文戈又说了一遍,“大兄和二姊还活着,母亲,他们没死,没死!”
说着,她眼中盛满了泪,“女儿欲去找他们,将他们接回家。”
她抱住陆慕凝,“母亲,他们没死。”
陆慕凝拍着她的背,悄然擦去眼角流出的泪滴来,“好、好、好!”
沈文戈闭上眸子,真得太好了。
他们没死,没死!
她几乎一整晚都没合眼,天刚刚亮起,就洗漱一番,再次去了宣王府。
被蔡奴叫醒的王玄瑰眼下一片青黑,他看着趴在墙头的沈文戈,气笑了,“你现在倒是不躲着本王了。”
“王爷。”
看她可怜巴巴的那副样子,王玄瑰揉着眉心,“行,去,本王准,你说得对,你确实是位出色的译者,本王会将你的名字加在使团名单中供陛下挑选,但能否选上,本王不做保证。”
沈文戈笑了,没了任何压在心底的愁苦,她的笑如升起的朝阳灿烂明媚,驱散一切阴霾,“多谢王爷!”
王玄瑰摆手让她下去,随即自己转身往回走,他想了半夜沈文戈到底适不适合跟着使团出使,现在头还疼着,要回去再睡会儿。
走了两步,他又恶狠狠回头瞪了那什么都没有的墙头一眼,“罢了,进宫。”
使团出使是大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尤其是出使之人,既要有对敌的武力,又要会说对方语言,最好还有过出使经验。
圣上也十分头疼此事,王玄瑰好歹还睡了半宿,他则是一晚上都在分析利弊,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抛下被燕息困住的两位将军不管,必须救他们出来!
但瑶将军到底能不能将人成功救出来,他心里没底,万一没成功,对燕息的战事到底打不打,都要列出个章程。
王玄瑰带着一身早晨的寒气而来,到了就先和圣上用了早膳,这才将怀中的东西给圣上扔过去。
圣上打开一看,是使团出使名单,不光有鸿胪寺适合出使的人,还有金吾卫或会说些外语、或武力十分高强、或擅刀剑软鞭弓箭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