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考虑到吕布不久之后就会搬进小沛,她得早一点搬家,否则万一曲六没死,还跟同心重逢了,那个画面可能谁也不敢看。
关于张邈的事,她第二天清晨送走了狗子们后,立刻就跑去下邳寻主公说了一下。
“这事我也略有听闻,”刘备说道,“雍丘城墙并不高厚,城破不过数月罢了。”
她想了想,“那我们能帮一把吗?”
刘备一愣,“你与张孟卓如此投缘吗?”
“不,”她说,“只是问问,不是说来的人当中,除了数千并州军之外,便是近万兖州人吗?”
刘备摸了摸胡须。
考虑到刘备与袁绍曹操达成了停火协议,暂时和平,再考虑到雍丘在兖州境内,刘备南边要扛袁术,西边再去打曹操就特别不现实。
但刘备还是将谋士们都喊了来,问问他们什么意见。
年纪轻轻却很高冷的,不怎么爱说话的,看起来很像纪律委员的陈群对兖州人很不感冒。
“吕布反覆,志不在小,徐州诸事未定,又有袁术在侧,主公自保尚来不及,怎有余地去救张邈?”
……有点不客气,引来陈登瞥了他一眼。
“长文亦忧吕布耶?”他说,“吕布军中,并州军不过千人,若能救下张氏全族,则张邈必死心塌地追随主公,如此其不足抵吕布反覆?”
陈长文一点也没被这个逻辑绕进去,反而提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新问题,“主公比曹操如何?张孟卓与曹操自小相识,曹操又有恩义与他,而今还不是背曹操,迎吕布!”
“此非为张氏兄弟,而为主公,为天下所见!”
……她发现,这群人吵起架来,就挺戳人心窝子的,要是吕布或者张邈在这里听着,会是什么表情呢?
这两位姓陈的吵嘴时,在一旁老成持重的糜竺先生倒是问了一个问题。
“诸位……就算欲救张邈,如何去救?”
“遣一使如何?”
“曹操恨张孟卓入骨,一使有何能为?”
她伸手去拿小麻花吃。
在上座听大家叽叽喳喳的主公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曹操自徐州退走时,能留青州兵断后,从弟曹洪殒命亦未令其回转心意,”他说,“这般果决之人,不会意气用事。”
听到主公提起那一仗,简雍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悬鱼怎么说?”
她捧着小麻花发了一会儿呆。
“青州兵?”
上座的主公突然身躯一震。
使节靠一纸书信求曹操放了张超全家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袁本初老大哥放话,否则谁也不能靠一张嘴说动曹老板,他真是恨毒了这群背叛他的兖州人,不拉出来俱五刑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但如果做一笔交易呢?
那些溃散的青州兵被俘后送去了东海郡,由当地豪强负责看管种地晒盐,日子过得当然不怎么样,但比一比这时代底层人民群众的水平,也还马马虎虎,勉强活着。
因此刘备提出来的设想是,能不能用这数千他一点也不想塞进军营改造的青州兵,换张超全家?
如果可以的话,刷一刷刘豫州在全天下豪杰士人心中的美名值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吕布带来的人太多了,陈宫、张邈、许汜这些兖州人在其中占了很大比例,如果刘备能将一部分出逃的兖州人拉拢过来,这对于防范吕布很有好处。
……尽管谁也不能说吕布一定会当二五仔,但大家的确这样心照不宣地在防着他。
真可悲啊吕奉先,人缘混的这样差。她在心里这样嘀咕了一句,又拿起了一块小麻花。
用来谈判的筹码除了这些青州兵之外,当然还可以加上已经下葬的曹洪,如果曹老板要的话,其他青州兵刨出来一起还回去也没什么。
大家确定了这个“谈一谈试一试”的方向后,一边不断细化谈判方案,一边开始聊起了出使兖州的这位使节人选。
毫无疑问,他得聪明,机警,勇敢,善言辞,又能洞察人心,然后才有可能将这场谈判继续下去,一旦有什么闪失,这人可能就要整个儿的去分段的回来了。
因此这个人选当然要慎重再慎重些。
大家这样讨论的时候,她吃甜点吃得有点噎,于是端起了茶碗,准备多喝几口茶水,把嘴巴里甜滋滋的蜂蜜与油脂味道从喉咙里顺下去。
家里可能在大扫除,她想,要不要早点溜回去帮忙擦地板呢?
陆悬鱼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随时随地乱发呆的人,她只是听到这群人在讨论使节人选后就觉得跟自己没关系了而已。
因此简雍冷不丁说话时,她完全没注意听,还是上座的主公将目光投向了她,于是所有人也将目光投向她后,她才后知后觉,赶紧放下水碗。
“悬鱼啊,”主公微笑着问她,“你去过兖州吗?”
她没吭声,小心地环视了一圈在场的这些文士。
主公还在问她,“想去吗?”
第144章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被鼓励的,大大的笑容。
“大家这么信任我的口才吗?”她有点期待又有点不确定地说道,“那我也可以试试啊。”
于是这一屋子的文士开始互相看。
“我不是让你当使臣去同曹操交涉,而是说这一路艰辛,有你在,我也放心些。”刘备说完又问了一句,“你刚刚是不是走神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小麻花,又重新抬头。
“没有。”她说,“那我要护送谁去呢?”
又一次冷场。
主公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两只眼睛里都写着“你这就叫不打自招”。
她好像听到有人偷偷笑出声。
但她僵着脖子,用余光四处寻找笑声来源时,陈登和简雍先生都一脸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
只有一位年轻貌美,但浑身散发冷气的纪律委员同学转过脸来望着她。
“择一勇士也就罢了,我看未必要劳驾辞玉。”
“哦哦,那也使得,”她小心地说道,“我是初平三年从长安一路来青州的,你们看,这一路我都走得,他人为何走不得?”
……她这个话好像又一次起了反效果,甚至连陈群望着她的目光也变了。
“若说稳妥,果然还是辞玉,”糜竺说道,“但其阵斩曹洪,天下皆知……”
“如此曹操便更不会伤他性命。”简雍说,“否则岂不为人耻笑?”
刘备又轻柔地摸了摸胡须,“悬鱼,你自己如何想?”
从下邳到鄄城最近的一条路自然是出小沛,经过山阳,再向西而至鄄城。但众所周知,这一路被曹操和吕布打了个稀巴烂,治安什么的很不能细想。
她想了一下自己从长安而出,这一路杀过的流寇,再想一想自己和曹老板的那点恩怨。
“我有个好主意,”她说,“挑一人为队率,我只作骑士装扮便是了?”
既然主要目的是护送陈登去寻曹老板讲话,那她也没必要竖起“陆”字旗去刺激被害人家属。她这人长得并不出奇,平淡如水的一张脸,放在人堆里须臾间就寻不到了,她寻思曹老板这么多年来没见过她,恐怕也是记不起来的。
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如果没有波折,来回只要三五天,成也罢不成也罢,曹老板看在下邳陈氏好歹也出了一串儿两千石的份上,应该不会闹得太难看吧?
主公最后拍了板,寻了一个路人甲当队率,护送陈登去鄄城,陆悬鱼只扮作普通骑士,跟着出发就行了。
考虑到雍丘分分钟就可能被曹老板打下来了,这件事必须要快一点。她回了一趟小沛,还请田豫和太史慈带上几个人,帮她照看这一大家子搬去下邳,省得吕布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进了城,到时出现什么意外事故。
下邳那边的房子倒是不用她费心,陈珪一位子侄有个跑路的亲戚,留下的宅子实在有点多,其中有几套既懒得租,又不准备再打理的,顺手打包全部卖给她作了人情。她选了两套做自己那一大家子的居处,一套让田豫接老母过来,一套让太史慈也接了老娘过来,剩下的让田豫负责改造成员工宿舍,给亲兵的家眷们居住,趁着天气寒冷,赶紧搬家,等到开春还来得及在园子里疯狂种菜。
于是大家都在下邳安了家,付的不是现钱,是笮融的两尊金佛,善哉善哉。装修什么的她也都完全放手给董白去折腾,忙忙碌碌地装好行李,跟着陈登就出发了。
出门在外,带着田豫,或是跟着简雍,又或者跟着陈登,这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田豫为人非常简朴,在家都吃喝不挑,出门但凡有块饼子,那个锅就只要烧水就行了,连口热饭他都不要求;简雍吃喝上稍微有一点追求,所以旅行时的生活质量也会有所要求,比如表示晚上既然不能在自家榻上睡觉,那就要喝一点热酒帮助睡眠;但是跟着陈元龙出来又是另一种,陆悬鱼发现她带的行囊几乎用不上,因为这个哥就像搬家似的,尽管是轻骑兵出发,但她都不能理解这人一大堆随行家具是怎么带在马上的。
……当然好处也是有的,经停巨野时,他们寻了一户人家投宿,陈登的随从不仅收拾出他的卧室,还顺手收拾了一下陆悬鱼那张卧榻。
熏过香的毛毯温暖又厚实,躺上去就想打个滚。除此外还有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铜锅,在当地买了一点新鲜的野菜之后,煮个古董锅。
……带了肉干不算什么,这个哥居然还带了虾干鱼干蛤蜊干,以及各色调料,分门别类装在匣子里,绝了。
她没忍住,就发问了。
“元龙兄为啥一点都不担忧呢?”
陈登夹了一只虾在碗里,“何事担忧?”
“我们不是要去曹营吗?”
那天讨论时,大家不是挺紧张的,一个不小心好像就整个进去分段出来了吗?
陈登听了这话,稍微思考了一下,又夹了一只蛤蜊放在碗里,而后将放得略凉的虾夹起吃掉了。
“没那么危险,”他说,“但我说得危险点,长文听着开心。”
……哈?
看她直直地盯着自己,陈登笑嘻嘻地将那只蛤蜊吃了,又舀了一勺汤。
“我早就发现,主公麾下这几位武将,都是率直之人。”
她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看。
小胡子陈元龙一点也没感受到目光的压力,还在继续愉快地吃吃喝喝。
“辞玉这样也很好。”他最后下了这么个定义,“天真率直些,睡得香。”
【我感觉到你脑子里的混沌了。】黑刃突然出声。
【……我说不定能理清呢,你且先不要说话。】
【这有什么需要想的,】黑刃说道,【他们都姓陈,是一家吗?】
当然不是,陈登是下邳陈氏,陈群是颍川陈氏。
……她大概明白了黑刃的意思。
【这是什么后宫争宠戏吗?】
【也可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际哲学,】黑刃说道,【复杂与精妙不是问题,问题是后期也许会产生内耗,不过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
经历了一场战火后的山阳堪称惨不忍睹,尸横遍野,而且到处都是流寇。
他们甚至还遇到了并州的逃兵,这些人隐藏在城内,田间,又或者是路边,想尽一切办法要劫掠过路之人,但很快便遭到了兖州兵的捕杀,而且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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