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但这个……”
她爬起来,“怎么了?”
“将军!”亲兵吓一跳,“有人在门外!想见将军!”
“谁啊?”
“那位郎君自称叫祢衡!他说他负荆请罪来了——”
祢衡是谁?
她呆了一会儿才想到大概是昨天那只袋鼠。
“哦,哦,”她爬下榻,披了件外袍,随意地推开了房门,“让他进来吧。”
人与人刚睡醒时的状态是有很大不同的。
有的人刚睡醒时迷迷糊糊,说话做事都不走脑子,整个人都在起床气,比如陆悬鱼。
有的人刚睡醒时感觉自己思维特别清晰,文思如泉涌,昨天忘记的事这一瞬间都能想起来,比如孔融。
陆悬鱼没有想到“负荆请罪”意味着什么。
孔融醒来时想起他昨天与祢衡解释了这位小陆将军来到北海之后,确实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属实是不该再求全责备的。
况且丹杨兵乱那一夜,她只身单剑护住了下邳城中百姓,身受重伤,几乎不治,这样的人岂会被人猜疑?!
一番详述之后,祢衡变脸了。
“陆辞玉竟是这样一位品行高洁之人?!”他悔恨道,“我避难荆州,孤陋寡闻,竟不知中原有这样的豪杰之士!文举误我!”
“辞玉不是气量狭窄之人,”孔融笑道,“正平休恼,来日为你引荐便是。”
虽然祢衡很是悔恨,而且很想立刻去见陆廉,不过孔融劝了几句之后,他倒也没再说什么。
但是,孔融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昨天全程都没有提到,陆廉是女人。
……陈群也没说。
……诸葛玄也没说。
……考虑到陆廉确实是个女人,因此这群比较亲刘备的士人圈子里,的确是有点避讳提到陆廉是个女人的,毕竟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既是“女郎”又是“同僚”甚至是“同袍”的人交流,再加上陆廉男装时也看不出来是个女人,大家就很有默契地把这件事忽略掉了。平日里该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
……当然,就这位四十多岁的孔北海而言,他和陆廉生不出气也有一部分这个缘故。他实在是不能同一位二十出头的女郎对骂。
……但他确实忘记同祢衡讲起这件事了。
因此头发只随便挽了一挽,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外袍的陆悬鱼就这么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见到了一个光着上半身,背了捆藤条的祢衡。
后者很明显也察觉到她这身刚起床的装束哪里出了问题,刚走进来几步,那个脚抬起来,就落不下去了。
两个人隔着中间大概十几米的距离,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院子里,互相对视。
她傻了。
祢衡也傻了。
第181章
这个青年在台阶下站着,光着上半身,背了捆藤条,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她在台阶上目瞪口呆。
寒风袭来,祢衡打了声喷嚏。
陆悬鱼的思绪终于彻底从轻柔温暖的被子里脱离出来,她侧了侧身,示意祢衡上来。
“请入内叙话。”
那张冻得青白色的脸还有点犹豫,但她向着室内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作了个手势,祢衡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跟着进去了。
于是人也就跟着进去了。
“给祢先生寻一件袍子。”她吩咐了仆人一句。
祢衡立刻不自在地推拒掉了,“我自有衣物在车上,烦劳府上仆役代为取来便是。”
……想想也对,这要是从孔融府上一路光着身子跑过来,这肺炎妥妥的了。
……但也不对劲啊!
……这是个什么画面啊!大清早的,这位站门口开始脱衣服!北海城还没那么荒凉啊!早起来也有来来往往的小贩,有上班打卡的公务员,有挑水的背柴的赶着猪羊走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仆役跑进来,将衣服交给祢衡,祢衡刚想穿上,又忙忙地赶紧放下了。
“昨日对将军那般无礼,皆因在下误解了将军。孔北海一番解释之后,方知将军忠果正直,仁心爱物,是天下间难得的英杰!故而今日特来请罪!”
祢衡扑通一下行了个大礼,于是光溜溜的后背上那捆藤条就滑了下去,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这一幕特别有存在感,害她多看了好几眼这个奇葩造型,才忙忙地扶起了他。
“不要紧,”她很无所谓地说道,“这种事过去就过去了,我没有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她就算有心找茬也是找孔融的茬,找一个根本没出仕,跑来交友的袋鼠的茬有啥意义呢?况且就昨天吵那几句嘴,平原城随便找个大姐过来杀伤力都比袋鼠强多了,所以她根本不会记他的仇啊。
“将军有赫赫之功,却如此仁义宽和,虽古人亦不能及——”祢衡感动得眼圈儿红了,伸手就想摸自己胸口……然后那个手顿了一下。
她还是没明白他想干嘛,于是愣愣地看着他。
祢衡那张冻得发青的脸又变红了。
他忙忙地爬起来,告了声罪,然后躲到屏风后面去穿衣服了。
陆悬鱼自己的衣冠自然也算不得整齐,因此刚见了祢衡一面,也准备起身回去简单梳洗一下,再出来见客。
田豫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客室里其实有点冷,因为门刚刚开过,但好在炭盆烧得还算温暖。
但客室里的两个人状态很不对劲。
……小陆将军披着外袍,一头青丝松松散散地挽在袍子里,脸色还泛着晨起时的红润。
……屏风后的身影一看便知是个身材挺拔的青年男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穿衣服。
于是三个人中唯一一个衣着很整齐,发冠也很整齐的青年士人田豫就懵了。
“将军……”他的声音带了点不自觉的颤抖。
“国让醒了?你感觉可好些了?”将军转过来,指了指屏风,“刚刚有客至,你先招待他一下,我去梳洗过再来。”
她的声音十分自然,一点也听不出什么紧张。
田豫悬着的心慢慢下落,虽然没有完全放下,但差不多也算是放下了。
她洗了脸,梳了头,系好头巾,衣衫整齐之后,总算出来见客。
祢衡也满脸羞愧地递上了一根竹简,于是她终于明白祢衡刚刚那个动作是想干嘛了。
这位袋鼠青年虽然行为有一点变态,但他的心理并不是变态……就是有点愤青,还有点爱喷人而已。
他刚刚想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她的这根竹简叫“名刺”,简单说就是古人用的名片。
田豫三言两语说清楚了祢衡的来意:除了负荆请罪,希望她能够宽恕他的无礼之外,还有就是想要投身于她这位小陆将军的门下。
……收一只袋鼠来干嘛?
……骂架用?
见她犹豫,祢衡立刻着急了。
“将军莫不是心中仍有怨意?”
“没有,没有。”她摆摆手,见祢衡很是不安,于是又多说了一句,“你就是不来,我也不会生你们的气。”
“……为何?”
她昨日气冲冲地离了孔融那个小庄子,继续往城内走时,在路边见到了一户人家。
雪后的夕阳落下来,照在那一处田舍上。
农人自己住的房子倒还结实,但旁边搭起的牛棚已经被雪压塌了,正在那里使劲,想要将那根房梁抬起,将压在下面的耕牛解救出来。只是房梁太重,凭着家里这两三个男人扛不起来,正在那里打转。
“快去寻人来帮忙啊!”妇人急道,“我早同你说过这个棚顶该修一修了,你偏不听,若是困上这一夜,明天就好吃牛肉了!”
“不至于!不至于!”那汉子也是满头大汗,“我去过三伯家了,说不定他家二郎一会儿就过来——”
“你就不曾多走几户!”
“南边那家连自家的屋顶也塌了,哪有心思来管我们!”汉子抱怨道,“偏你能说嘴!你说的这些,我岂有不知的!”
“好啊!”妇人气得咬牙切齿,“你还嫌起我了?!”
“阿兄,阿嫂,”旁边的青年讪讪地想打圆场,“那边过路的人,能不能……求人家……”
“你也不看看人家有车有马,看装束便知是贵人!你去吃一鞭子就知道能不能求人家了!”
“你们将田郡守送回府中,”她如此吩咐了一句,“我去看看就来。”
她策马上了这条小路,张望的这户人家先是大喜,而后脸上又带出了不安。
大喜也许是觉得她会帮他们一把,不安则是觉得,这位年轻将军没有命手下过来帮忙,而是只身前来,那必然不会想帮他们忙,反而可能有什么话要寻他们说。
妇人收起了同丈夫吵架时的气愤神情,推了他一把,于是丈夫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将军大驾光临,可有什么吩咐?”
她歪着头看了看这个男人,又看了看他那两个弟弟,他的妻子,还有躲在屋子里,窗绢后面,悄悄打量她的小家伙。
这户人家有牛有田,显见着比起一般的佃户要强上许多,此时下过雪,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补丁叠着补丁,却能将每一个人包裹起来,从她这一路来看,这算得上是难得的体面人了。
就这样体面的人,遇到雪灾也是一样灰头土脸。
她跳下马,“我来帮你们。”
户主大惊失色,“那怎么行!将军贵体,踏足贱地已是小人的福分,如何能劳将军——”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伸出两只手,搓了搓,给自己拍了个小小的BUFF。
“没事,”她说,“你这里有热水吗?”
刘大觉得今天奇妙极了。
他清晨起来时,忙将猪圈里的几头猪赶进城里去卖掉,因此无暇顾及妻子的唠叨。他这人素来是不听唠叨的一个人,这几日族里忙乱,总要照顾几个穷兄弟,帮他们将雪压塌的茅屋重新搭起来,因此那几口肥猪又多吃了好几日的粮食,令他十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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