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269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主人举杯,敬代表大公子来此迎亲的使者,敬袁公与大公子,而后敬这些下定决心跟着袁家“弃暗投明”的宾客。

  其中还有一位,与别人略有些不同。

  那是崔寿的儿子,听其他宾客唤他六郎,十七八岁,清朗少年模样。

  在场之人总有些被美色所摄,因此偷偷看她的,但只有那个少年看她一眼,忙忙将目光转开,然后脸色红红地,又偷偷看她一眼,显见是一见倾心。

  见到她将目光移过来,那少年立刻慌乱起来,还打翻了杯盏,引得周围的宾客笑出了声。

  “真是胡闹,”崔寿笑骂了一句之后,又转回刚刚的话题,“待得明日见了孔北海,说他以厉害,他见咱们青州士庶上下一心,必也不得不归附大公子,如此岂不消弭了一场祸端?”

  “足下高义,为青州生灵解此倒悬之急!不错!若我等合力,孔北海岂能拒绝!”

  “当饮一杯!”

  陆廉又如何?

  凭她一世英雄,还不是要用妹妹来换退路!

  再想到陆白此去,名义上是作侧室,若是陆廉不能活着回青州,不过也只一个玩物罢了,袁谭要怎样处置她,就能怎样处置她。

  那些人的目光又在酒气氤氲下蒸腾得有了几分淫邪之色,悄悄地打量起静坐在那里的美人。

  有婢女轻轻地走近了。

  陆白将目光自少年身上收了回来,低声对婢女说了几句话。

  她身姿袅娜地起身告罪,说是要去更衣,并未令在场宾客们感到有什么异样。

  她带来的那几十名婢女身材壮硕,不虚男子,宾客们也不曾过多在意。

  因为这些婢女并不曾佩戴长刀长剑,她们带了些女主人的妆奁,以及一些洒扫庭院,帮崔家打下手的工具。

  行刺只能针对一两个人,在场几十名宾客,怎么可能被几十名婢女所伤呢?

  然而当那些婢女悄无声息地将前后门关闭,并且自壁衣后而出时,终于有人察觉到她们的不对劲。

  但已经晚了。

  诸葛亮研制了几款连弩,这一款实际上是失败作品。

  尽管它保持了连发射速,但除了第一箭之外,后面的弩矢力道衰减得很厉害,准头也差劲得很,而且装填一次需要许久,若是用在战场上,只能在敌人进五十步甚至三十步内,才能准确地杀敌。

  神射手可以百步穿杨,若是抛射箭雨,更可在数百步外杀敌,因而这样的连弩在战场上意义实在不大。

  但它个头不大,只有一尺有余,弩机可以拆卸折叠,而这些妇人每日练习拆卸保养这些轻弩,早已将拆卸和组装的步骤烂熟于胸,现下带到这座大厅里,最远的目标距离也不足三十步,每一张弩又能连发十枚弩矢,至于准头差,一二十步的距离要什么准头!

  这岂不是有如神助?

  当那个宾客看到婢女拿起了一张弩,指向了他时,他吃惊极了,但依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主人一个独出心裁的玩笑,还是真遇到了鸿门宴。

  而主人却没有在意那些灯火与壁衣后的身影,他喝了许多酒,正在畅想自己美好的未来时,一支弩矢突然穿过了他的头颅!

  崔邈比他更机灵些,他立刻低头想要躲进案几之下,他原本是能做到的!只要那个刺客重新装填弩矢!

  然而他只弯下腰去,还没有将头藏起来时,一股大力便扎进了他的脖颈。

  ……还有一个刺客吗?!

  举办酒宴的主室忽然变得非常混乱,非常血腥。

  有人想拔出随身所携的佩剑,有人想要冲上去与这些婢女搏斗,有人腰腹中矢,一时却还没咽气,挣扎着想要逃走,于是婢女又补上一矢。

  终于有人冲到了一名婢女面前,那个肤色黝黑,容貌粗糙的女人没有一丝怜悯,也没有一丝恐惧,而是将弩机顶在了他的脸上,扣动了机扩!

  “求求……”

  “饶过我……”

  鲜血染红了金丝木板地面,顺着纹理慢慢地流了进去。

  还有人在喘气,还有人在哀嚎。

  五十名婢女,五百支弩箭,二十余名宾客,再算上崔家的健仆,门外的车夫,一共也只有六七十人。

  至于那些女眷和寻常仆役,皆不足道。

  但女兵们可能会紧张,也可能会浪费弩矢,因此多用些弩矢是正常事,算不得浪费。

  她还有几名亲随女兵携带的连弩未曾拿出来用,若是遇到什么力士或是剑客,应该也能应付得来。

  陆白重新从屏风后走出,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血流遍地,浓稠得几乎在蒸腾的屋子。

  她记得那些宾客全部的人数、以及他们每一个穿着和模样,她必须确认他们每一个都在这间屋子里。

  ……还有那个小郎君。

  他的胸膛上中了两根矢,却还没有气绝,一半的脸泡在血泊里,另一半的脸看起来还是带着十足的少年气,两只眼睛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又问不出来。

  陆白弯下腰,伸出一只雪一样的手,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短剑,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膛里。

第257章

  这个晚上对于剧城的百姓而言,其实是毫无关系的。

  但曲六有一点不同。

  他们这种寅时便要起来洒扫街道的杂役通常都起得很早,他也不例外。

  今日陆氏女举办迎亲宴,有崔家人提早发了他们一点赏钱,要他们将城门到崔府的这一条路清扫得格外干净些。他拿了这几十钱,并未像其他人那样随手花用,而是珍之重之地收了起来。

  城中现在不太平,他总得警醒些。

  因此刚睡下不久,一听到有人敲了敲他那扇破窗,立刻便爬起来了。

  “快起来,”那个小吏说道,“有活计寻你们!”

  这排破旧砖房盖在了郡守府后面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住的都是他们这样的人,无论贵人们需要帮佣、仆役、亦或者处理脏活的苦力,小吏只要出府不到五十步,总能找到这样一群人。

  他起来得很迅速,其余杂役发出了叽里咕噜的抱怨声后,也很快便跟着起身了。

  “贵人们有何吩咐?”

  火光摇曳下,小吏阴沉着一张脸,注视着面前这群畏畏缩缩的杂役。

  “给你们寻了个好活,每人可得一百工钱,赏钱另算!”他说,“只要你们动手,不要你们动嘴,若是多说了一句令贵人知道,性命不保!”

  大多数杂役们的脸上一瞬间便布满了兴奋,只有曲六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是要小人们洒扫还是……还是别的什么……”

  小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凭你们还做得什么!你倒是大胆,一会儿可千万别吓尿了裤子!”

  他们的确是去洒扫清洗,只不过不是清扫街道,而是清扫今日举办酒宴的崔府。

  一整条街道都被火光所照亮,士兵们全副铠甲,手持长戟,押送着许多哭哭啼啼的老幼妇孺,自崔府而出,从他们身边经过。

  曲六看了她们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他们即将进入的这座府邸。

  这里到处都是血。

  有些是自然从身体里流出,落到地板上,缓缓变成一滩;有浸透了衣衫,在死者挣扎扭动时也跟着在地板上擦拭描绘的图案;有人踩过了血泊,慌不择路想要逃走,因而留下的一连串血脚印;

  还有壁衣上、墙柱上、地板上、案几上、以及门槛上,都留下许多模糊的血手印。

  鲜血汇聚起来,慢慢地流出了这间灯火通明大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这间主室的门已经大开,夜风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将沾血的壁衣卷起,仿佛一面面招魂幡,正替那些死去的人诉说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上过战场,并且堪称身经百战的老兵曲六,对这一切也感到触目惊心。

  因为这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谋杀。

  小吏已经忙忙地吩咐起了他们,那些尸体被抬走了,但这间屋子需要被收拾干净,可想而知,他们这个晚上会很忙乱。

  但再怎么忙乱也比不过这座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那一群人。

  他们是注定不眠不休的,比如说田豫。

  这二十余宾客并不尽数住在城内,因此搜捕起来很费力;

  但其中也有几人是兄弟一同前来,一家人,这样倒还省了一点力气。

  吩咐过那些出城的校尉之后,田豫又立刻派人给孔融送了信。在这一切都安排完之后,他匆忙带兵包围了崔府。

  然后田豫见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陆白。

  她穿了一件蜀锦裁制的墨绿罗裙,金线一般的纹缕在灯火下散发着光彩,将她整个人都映衬在那种恍惚而不真切的光晕里。

  但她的手上拎着一柄短刃,有粘稠的鲜血在慢慢滴落,落在她的裙角上,然后田豫才发现,一路自厅中走出,陆白的裙角已经浸透了鲜血。

  在她身后,那些婢女打扮的女兵正从满地的尸体上一根一根地拔出弩矢,以细布擦拭干净,再重新放回随身携带的匣子里。

  “它们染了血,不能重新放进弩机里,”陆白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这样解释了一句,“需要清洗干净之后涂上油脂,打磨保养之后才能继续使用。”

  “……你杀了他们?”

  陆白站在台阶上,那样平静地望着他。

  一阵风起,厚重的裙角虽然不能被这样温柔的秋风吹起,但她的发丝轻轻地拂过了那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

  有一丝不知何处而来的血迹跟着发丝,轻轻地擦在了她的脸上。

  “他们背叛了阿姊,也背叛了青州,”陆白停了一下,腮边浅浅地出现了一个酒窝,“先生,我行事鲁莽了?”

  不,她行事不是鲁莽。

  除却诛杀这些背弃孔融,也背弃了刘备和陆廉的士人,斩断袁谭伸向北海的手之外,陆白这样做还有一个隐秘的理由——她想要断绝掉孔融与袁谭媾和的可能。

  田豫甚至觉得,陆白这样行事,不仅想要让孔融站出来,旗帜鲜明地与袁谭彻底决裂,甚至还不放心他的选择,也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逼他。

  她的计划看起来还略显稚嫩,算不上周详缜密。在一场屠杀之后,还需要他和孔融完成善后。

  但如果连这种“并不周详”都被她考虑进去,变成变相逼迫他和孔融表明态度计谋呢?

  如果陆白真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之后,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心思深沉,下手狠辣,即使对自己的盟友也永远保持着一份怀疑与警惕的人。

  她身后一团灯火,神情十分模糊。

  田豫忍住没有开口,没有这样发问,没有向她确认。他更希望陆白并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她只是被崔氏三番五次地威逼,愤而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对抗这些想要用她当人质,挟持陆廉的士族。

  “你……”他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做下这样的事,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