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是不是李二还委婉地同她提起过同心?
“不过我看李二虽然不算老实,但也还精明,而且知根知底,好降服,”她决定再多一句嘴,“他对你也很是上心呢,可以多挑挑拣拣几个!一家有女百家求嘛!”
同心不笑了,她开始快速地将筐里的沙果一个接一个的塞到她怀里。
夕阳黯淡的光芒里,那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一边拿果子,一边上下打量她,给她打量得有点发毛。
“陆郎君也快及冠了,到时我也当为郎君留心些,挑一位能降服郎君的美貌女郎才好!”
望着同心离去的背影,她有点茫然,然后突然惊醒,【她刚刚进门时是不是夸我的菘菜种得好?我应该给她拿两颗去呀!我这什么脑子?!】
【……………………】黑刃好像沉默了很久,突然声音又响起来,还带了点欢快,【哪怕在滥强里面,你也称得上是泥石流了!】
她怎么能算是泥石流呢?从拿到雒阳户口一路到现在,她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呀!
不仅遵纪守法,还热心帮助街坊邻居,哪里泥石流了!
尽管大家是夏天才来长安,但也不耽误家家户户疯狂囤积各种过冬物资,这个冬天过不过得去,一看粮食,二看柴火。没有柴火就没有取暖的火盆,没有煮沸的井水,也没有热饭热菜。
粮食尚能买到些,干柴价格却开始水涨船高,长安附近树是有的,但都是关中豪族的,附近想捡些,城外还有大批荒野求生的流民。
出城几十里有骊山,趁着吕布去军营里住几日的空档,她请了假,跑去骊山拉了几趟柴回来。
……路上还见过几次熟人。
魏夫人的兄弟名叫魏续,也在长安郊外统兵,隔三差五总会跑来吕布府上蹭饭,他也是来蹭饭的武将中最令府中仆役们讨厌的一个,因为这人爱喝酒,酒量又差,喝了吐吐了喝无穷匮也,对服务人员极其不友好。
……大家都在等着他哪天干脆喝死,或者喝高了出城的路上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每天都在摸鱼的咸鱼倒是对他没有那么深的恶感,在路上见到这位年轻将军时,他居然还认出了她。
“这不是文远心心念念那小子吗?”他骑在马上,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看看马车上的那些干柴,“你平日又不在家吃饭,运这么多干柴回去卖?”
“……非也,小人这是为邻里带上的。”
魏将军思考了一下,回头看看自己的几个随从兵,又看看她。
……他琢磨啥呢?
“那些受你照顾的邻居,”他摸摸下巴,“都是寡妇?”
……想一想,羊家夫人,蕃氏,眉娘,似乎确实是寡妇,但同心很明显就不是。
她想了一下,“也并不都是寡妇,亦有无亲眷可依靠的孤女啊。”
这句话说得并没有错吧?
但是魏将军也开始上下打量她,嘴巴里还“啧啧”了两声,直到随从低声提醒他,他才一夹马腹继续上路了。
【这人什么毛病?问的问题奇奇怪怪的。】
她拎起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
马假装没听见。
……她伸出脚去踹了那匹吃她的喝她的就是不爱干活的牲口一脚,终于马车也开始前行,而这件事也被她丢到脑后去了。
……她很快就知道魏续到底是什么毛病了。
那天府上又开始搞军中联谊,厨房里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团团转,她偶尔也会搭把手洗个菜烧个火,所有菜备齐,婢女们一罐又一罐地开始取酒时,这群做菜的杂役终于得以稍微歇一歇了。
“其实为将军们备膳倒还好,”枚叔两眼放空,“别管晚上怎么收拾,好歹吃喝这两个时辰里,总是喊不到厨房里的人的。”
“不错,”枚叔的副手也一脸平心静气,“素日夫人们变着法儿的在厨房动心思,每到晡食时,咱们都要提心吊胆,生不如死,还不如这一场心中来得踏实。”
秋天到了,新豆子上了,是不是可以换换菜谱,来点豆腐?
杂役们正在神情十分放松地闲聊,咸鱼则准备偷偷摸摸下班的时候,一脸秉公执法的婢女突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枚叔跳了起来!
“又如何?!”他声音里都发颤了。
婢女看了看他,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陆悬鱼,“陆悬鱼!将军唤你过去!”
……………………?
不是,她又不负责做菜跟她有什么关系啊?!菜做得不对劲抓了全厨房的人也抓不到她身上吧?!
陆悬鱼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厨房,其中以枚叔尤甚。
……那个眼神里包含了警惕、戒备、以及不信任。
【怕我打小报告?】她偷偷问了黑刃一句。
【你以为……】黑刃慢吞吞地反问了一句,【素日被主君痛骂这种事,枚叔想不想推给别人?】
【肯定想啊,有人挨骂有瘾吗?】
黑刃没吭声。
在她怀着疑惑,走到了台阶下,脱了鞋,踩着一级一级的台阶,恭恭敬敬走进这个灯火通明的主屋之中时,她看到了穿着十分随意的吕布、魏续、张辽、还有几个她平时不太注意叫不全名字的武将。
但见到她时,第一个对她说话的既不是吕布,也不是张辽,而是魏续。
这位满脸通红,两眼发直,明显喝高了的武将指着她大声嚷嚷起来!
“就是他!降服了一整条街妇人的那个猛将!就是他!你看看他这——”
魏续也伸出手去,比了比她的身量。
“你们信吗?!”
……她感觉惊骇得讲不出话了。
……………………这人闲出病了吧?!
第35章
陆悬鱼其实够得到七尺,个子并不算太矮,只是这群边地武人普遍高大些,并州武将还好,西凉那边据说有几个体型能跟熊打架的,也不知真假。这么比起来,吕布还算是相当匀称的。
但除了个子,她的体型有点硬伤,虽然称不上白和幼,但她确实有点瘦,毕竟这一路颠沛流离能活下来算及格,能吃饱算学霸,还想胖的除非是人上人考生们……
所以她要是按妇人算,是个瘦高个儿,按男子算,就只能算是个瘦弱竹竿。
其他武将笑嘻嘻地看他,一面交头接耳,一面挤眉弄眼,魏续那张喝成猪肝色的方脸还在晃来晃去,“快讲讲,尔究竟有何诀窍!”
……她站在那里,想了半天,硬是想不出一句不带脏字儿的话。
“难道是天赋异禀?”
……………………(╯‵□′)╯︵┻━┻
“小人没什么天赋异禀之处,”她说,“只不过是同邻里们相互扶持照看,只求活下去罢了。”
魏续露出了一张怀疑脸,“若只是好心,为何不照看些孤寡老幼?”
“哦,因为这一路上,老人和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都死光了。”
屋子里十分热烈的气氛静了一静。
魏续好像酒醒了一点,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眼睛圆睁,大吼起来!
“肯定是好色!”他嚷道,“既然一路上死了许多人,谁不艰难?!你不好色为什么会帮她们!”
“小人不好色,”她淡淡地说道,“小人除了喜欢帮寡妇担柴挑水外,前几天天热时,还喜欢跟自家院子里的虫子聊聊冰是什么滋味儿呢。”
她的话似乎有点突兀,魏续又开始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冰是什么味道?”
张辽看不过去,咳嗽了一声。
“脩长兄,莫再胡闹了。”
魏续醉醺醺地,转过头盯了张辽一眼,“那不成!我总得知道,他凭什么那么受妇人喜欢!我怎么就不行!”
……………………成,又是一个狗魅,感情吕布这里是狗魅大本营!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点正常的理由,阻止魏续发酒疯。
“小人力气大,翻地挑水什么都做得,”她说,“因而招邻里喜欢。”
“呵呵,”魏将军咧开一嘴牙,冲她笑了笑,“黄口小儿,你当在座诸位将军没见过世面不成?你能有几分力,开几斗弓?”
……这个,她还真不清楚。
见她低头思索,魏续来了劲头,双手一拍大腿,转过头看向吕布,“姐夫!快取张弓来!”
一直在那里喝酒,发呆,也不知道想什么的吕布抬眼看看他,再看看橛子般站在酒宴中间的陆悬鱼,终于有了点动静。
“要几石?”
“这个,”张辽伸手虚拦了一下,“不如先从七斗弓开始?”
“不成!一石弓!”魏续立刻顺杆往上爬,嚷嚷起来,“若是能拉开一石弓,我才信你有一把力气!”
考虑到她那把弓并不是这个位面的,拉力如何她也没细研究过,因此能不能开一石的强弓,她也没把握。
“小人若是拉不开呢?”她试探性问了一句。
魏续抬头望天,认真思索了一下。
终于,丫重新把头转了过来,冲她又是一咧嘴,“那你必是天赋异禀,咱们脱裤子比大小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看我能把这屋子里所有人都杀光吗?】她镇静地问。
黑刃似乎也被这个满脑子只有吹牛喝酒下三路的武将给惊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反应,【杀他应该不难,但是那个主座上的人就未必。】
吕布似乎对比大小这种游戏没啥兴趣,但是也不出言阻止,而是挥挥手,让两个仆役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拎上来了一张弓。
军队标准制式,十分朴素,略有一点磨损,但保养得还不错。
“檍木干,中青角,水牛筋,腭内胶,”吕布将它拿在手里,反复掂量了一番,“一石弓。”
而后他将弓又还给了仆役,示意她接过。
“来我府上这许多日,不过磋磨时光。未见你展露什么过人之处,但既是文远看重的人,”这位都亭侯平淡地说道,“总该能拉开这张弓吧。”
……不能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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