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将军代刘使君镇守下邳的这几日,感觉如何?”
“都挺好的,大家都很忙,省去我很多功夫。”她乖巧地答道。
“将军闲暇时,以何娱己?”
……杀猪。
……这个爱好有点凶残,不适合往外说。
但其实这也不是爱好,更像是主公没事编编手工活,平复一下情绪,也能在这种手工活的间隙中重新审视一下自己。
她是谁,她来自何处,她要去往何地?
她曾经的理想是什么?现在有所改变吗?
她的确一步步跨越了阶层,她还是她吗?
“读书。”她说道。
张邈摇摇头,“辞玉不是读书人。”
……咳。
室内温暖如春,又有珍馐美酒,门口还有几个乐人在吹拉弹唱,扮演气氛组。
……但看张超的神情却满不是那么回事。
哥哥在同她寒暄,弟弟却是一脸的愁眉苦脸。
“张公今日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张邈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乐人们抱着乐器,悄悄退下了。
“我等是为臧子源事,欲请教辞玉将军。”
她眨眨眼,“请教我什么?”
话音刚落,张超忽然就起身了!忽然就离席了!忽然就冲过来,行了一个大礼!
她整个人都麻了!
张邈张超兄弟俩请她来的原因特别简单。
袁绍已经兵临濮阳,准备殴打一下自己不听话的臣属了。
比起送信没送出去的沮授,张超是冒着生命风险,从小沛北上到济北,然后再南下来到濮阳,见了臧洪一面的。
“我想要劝他弃濮阳,与我同归小沛,可是他不肯呀!”
“为何不肯?”她问道,“臧使君莫不是对袁本初忠心仍在?”
张超摇了摇头,泪水顺着面颊便流了下来。
“他说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他为大义,一定要留下来让天下人知道袁氏的恶行,因此不肯离开。”
“……其他人呢?”
“子源欲令城中将吏士民随我同归小沛,众人皆垂泣,不肯弃他而去!”
她搓了搓脸。
一个死心眼的臧洪,以及一城死心眼的将士官民。
对她来说,汉室是什么?
是雒阳宫中那个十几岁的天子吗?
是高庙与世祖庙里的那些牌位吗?
或者是她都快忘在脑后的那个玉质的小玩意儿吗?
“大汉”一定还代表些别的什么东西,她想。
一些对于这个时代的汉人来说,值得抛洒生命,也要去维护的东西。
“那你想要我帮什么忙呢?”她好奇地问道,“我的兵马在青州,没有主公的调令,不能来助你,下邳的兵马除非紧急之事,否则也不归我调动。”
“我兄弟自有部曲万人,不须将军一兵一卒,”张超急切地说道,“只要将军教我如何能击退袁军,便感激不尽啊!”
张邈少时以侠义闻,性情豪爽,待人接物的技能似乎是天生点满的,因此总能结交各路英豪为挚友。
他这个交际技能有多厉害呢……曹老板视他为兄弟!为他能去顶撞带头大哥袁绍!想想看吧,那可是曹老板!
但张家兄弟俩都几乎没点过什么战争技能,部曲私兵很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打仗。
……但是,这怎么教?
她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张超,这位中年人似乎会错了意,有些着急了,“将军!将军若能指点一二就好,不须将军旗鼓!若引得袁绍怨恨,其中干息由我兄弟一力承担!”
她摆了摆手,“我不是不教你们……我得想一想。”
……她除了打仗之外的时间里,其实就很少去思考“战争的艺术”。
所以让她来当顾问或参谋,她还真是有点懵。
但张邈张超兄弟大喜,一迭声地道谢,都当她应下了,还特意给她收拾出了一个院落,里面备好了各种地图不说,伺候的人都备好了。
“这几个人都是从我的部曲中挑出来的,”张邈指了指跪在墙根处的六个人,“习诗书,通礼仪,箜篌能弹,文书能写,精心教习数年,送来给将军当个仆役。”
“哦,哦,”她呆呆地应下,“多谢孟卓公,其实我带了亲随前来,也使不动这么多仆役。”
张邈一本正经,“多送来几个,将军可以挑挑。”
“……挑?”
他瞥了那几个低着脑袋的人一眼,“抬起头来。”
灯火下,一排或圆脸或鹅蛋脸,或白皙或古铜,或清秀或阳刚,反正长得都很精神,其中有两个称得上漂亮的十七八岁少年都抬起头了。
……她石化了。
“都送给将军了!”张邈大声说道。
“这是‘精心教习’的?”她忽然抓住重点,声音颤抖地发问。
“是啊,不过洒扫庭院,牵马抬水,他们都能做得来!”
“张公教习他们干什么啊!难道徐州有哪位贵妇需要美少年伺候吗?!”她惊恐地问道,“还是说哪个男人需要这些美少年?!”
张邈哈哈大笑起来,“非也,早早挑选教习这几个僮仆,就是备着有事央求到辞玉将军这里时,好开口啊!将军勿要推辞,说不定以后送僮仆的人更多呢!”
第335章
汉朝的房间一般没有太多家具,尤其她现下身处的这间屋子,三四十平的大屋子,四面挂起壁衣,再以屏风隔开各扇门,榻前有几有案,一旁有火盆宫灯博山炉,角落里放了两个柜子,里面堆着各种地图,除此之外基本也就没什么家具了。
铜盆是有的,但是不用放支架上,有仆役端着;
擦脸擦脚用的各种细布也有,也不用放在一旁的支架上,也是仆役捧着;
除此之外还有捧壶的,端杯子的,拿各种她认识不认识的玩意儿的,以及两手空空,随时准备上来替她更衣的。
她看看美少年们。
美少年们不看她,美少年们低眉顺眼,屏气凝神,都在那里充当洗脸盆架子和更衣柜。
……她没办法洗漱,更没办法更衣。
终于一个美少年站了出来,小声开口提醒了一句。
“奴婢们只是仆役。”
她愣愣地看着他。
美少年看她发愣的模样,只能继续提醒下去,“将军若不自在,当奴婢们不存在就是。”
“你们这六个大活人,”她说,“怎么能当作不存在?”
美少年捧着洁净的细布,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也在那里发起愣来。
有炭盆的屋子,门总不能关得太严。
于是不知哪里来的寒风轻轻吹起了四面的壁衣,如同女子的裙摆,轻轻飘起来,又慢慢落下去,飘飘荡荡,跟凄厉的北风一起,盘旋在这间布置得十分精致华美的屋子里。
她睡了一会儿,被这阵呜咽般的风声吵醒了。
室温倒不算很低,黄铜制成的宫灯被擦得铮亮,带着明净温润的光泽,里面的灯蜡不知道还能烧多久,偶尔爆裂开一个灯花。
她从被子里爬出来,发了一会儿呆,决定下地去找点水喝。
……屋子里没有水壶,只有水杯。
陆悬鱼正愣着的时候,门外有人悄悄走近了。
“将军可是醒了?”婢女的声音响起,“可要奴婢们伺候吗?”
“啊这,”她有点尴尬,“我吵到你们了吗?我只是想喝点水。”
屋外安静了一会儿,而后两名婢女推开门,端了两只水壶进来。
“将军欲饮清水,还是蜜水?”
“……清水就行。”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吃了一惊,“你们这还能保温的?”
婢女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掩口而笑,“外间彻夜烧着水呢。”
当初在平原县城时,县府的灶上的确一夜都有开水,备着给更夫和巡逻的士兵们喝。
但是听声音也知道婢女根本没出门。
……所以这壶水基本上就是烧给她用的。
……还有这俩婢女。
她一边喝水,一边打量她们时,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悄悄上前了一步,脸上带着殷勤的微笑,“将军若是想换人来伺候的话……”
“换人?”她问,“为什么换人?”
婢女嘴角一翘就是一个小酒窝,“主君为将军备下的那几位年轻仆役,都在隔壁候着。”
正说着话的时候,外面似乎有更夫走过,远远传来了敲击焦斗的声音。
……这都丑时了。
真就不睡觉等着被宠幸吗?!是不是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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