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549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孔使君如何会有这等不孝不悌之语!”军官骂道,“必是你自己胡诌的!”

  北海与东莱两郡同属青州,除此外又有些徐·州兵和豫州兵,分布的杂,因此倒比他们更抱团,不管是东海来的,琅琊来的,亦或是广陵,总归他们都是徐·州人,因此就是一家子,不能被青州人欺负了去。

  他们当然是有吵吵闹闹的,但一方面军纪管着,另一方面不管他们是哪里人,心里还知道自己是小陆将军的兵,背后怎么相互嘲笑是一回事,上了战场总归都是同袍。

  他们因此感到吃惊。

  有弓兵在山坡上倾泻箭雨,有浓烟在洼地里蒸腾,冀州兵在营地里慌乱地跑来跑去,自然就有人向着出口处奔来,这几乎是大营被突袭时士兵最常见最普遍的反应,没什么特别的。

  有人丢盔弃甲,自然也有人旗铠严整,接下来就成了双方争夺战,看看在外敌的压力下,到底是那些逃跑的士兵被同袍带着冷静下来,还是军容整齐的士兵顶不住双重压力,开始溃散。

  但当两方泾渭分明,如同流水与河岸时,那些旗铠严整的冀州兵整齐划一地拉开了弓箭。

  在上方严阵以待的青州军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站在低处,箭矢如何能射到咱们?”

  “若是强弓,也未必不——”

  箭矢飞过,落进洼地间渐渐升起来的浓烟中,不带半分迟疑。

  有已经跑出浓烟的士兵,有快要跑出浓烟的士兵,还有在那灰黑色的烟雾中影影绰绰,忽明忽暗的,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的麦子,镰刀挥下,连个声都没有就倒下了。

  有尸体俯倒于路,有人迈步踩上,又走过去,留下了一个沾染着血迹的脚印,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人狂怒地破口大骂,于是那些弓兵又拉满弓弦,来了第二轮箭雨。

  司马懿听完回报之后也睁大了眼睛。

  “他们还没有整合完。”她说。

  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许攸当初将这些营寨分开安置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调度他们来此的统帅也许想到了,也许没想到,但这里总归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首领的。

  现在陆悬鱼觉得,“车辙洼”里是没有这个强有力的统帅的,如果曹操在这里,他的反应可能会更迅速,至少他会想办法将溃兵赶上去。

  趁着两边的口子还没有彻底合围,将溃兵赶上去,能冲散敌军,重新恢复阵容自然好,不能的话,至少那些士兵也能当炮灰,让敌军杀个一阵子,好令他重整兵马,设法冲出去,因此她觉得,曹操不在这里,也还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但这接着就有了下一个问题:曹操在哪里?他是真的不在白马,还是装作不在白马呢?

  陆悬鱼想了一会儿,忽然转向自己身侧的亲兵。

  “派几个骑士回一趟大营,为我传个信。”

  “将军有何吩咐?”

  “告诉子义将军,”她眉头紧锁,“若淳于琼大军前来攻营,请他坚守片刻。”

  那些旗铠严整的士兵一步步上来了,顶着箭雨和长·矛,顶着骑兵的冲击,踩着柔软而温暖,甚至可能还没有完全咽气的躯壳上来了。

  在他们心中,他们杀死的也许可以称一句友军,但一定算不上自己人。

  因为这些部曲兵是既不认袁绍,也不认许攸沮授,更不认淳于琼的,他们世代都是主君的奴仆,他们的父祖、叔伯、兄弟,都只为自己的主君而战,他们彼此同气连枝,五千人里几乎挑不出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他们因此格外悍勇,格外齐心,杀死那些扰乱军心的别营士兵时并不手软,面对居高临下的青州军时也不在乎地势上的劣势。

  为了主君的生死与荣耀,他们是可以不惜自己这条卑贱的性命的。

  有寒鸦忽然飞起来了。

  它们原本是很快乐的,毕竟冷食容易得,但新鲜的冷食不容易得,这样丰腴的冷食就更少些。它们因此大片大片的落在白马大营营前的土地上大快朵颐,一眼望过去黑漆漆的,让人以为冰雪已经消融,春风又回到了这片土地上,只要再等一等,等那乌黑的泥土里发出新芽,这个漫长的寒冬就算彻底过去了。

  但一阵隆隆的声音传来,辕门后的拒马被推开,吊桥被放下,寒鸦受了惊,忽然展开翅膀,哇呀呀地飞向天空,刚刚的幻象也烟消云散。

  寒鸦脚下一具具的尸体展露出来,与殷红发黑的冰雪混在一起,牢牢地固定在土地中。

  有着甲持戈的士兵自营中而出,于是无法避免地看到了这一幕。

  那些尸体里很少有衣着整齐,面容完好的,他们大多赤·裸着身体,一具挨着一具,静静地躺在冰雪里。

  冀州人无法在土地化冻前埋葬他们,虽然严寒杜绝了瘟疫的发生,但将他们仍在这里,不啻于是一种刺激——再加上那些青州人剥掉这些尸体最后一件衣服的贪婪!

  有士兵咬着牙,流着眼泪,从自己曾经的同袍尸体上走过去。

  战鼓如同沉雷一般响起。

  刺骨的寒冬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当陆悬鱼的信使跑回大营时,太史慈听过之后,只是轻轻地笑了。

  “辞玉如何这般小觑了我?”

  几名偏将想说出口的话也被噎下去了。

  对面的军容比之前几日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那时冀州军军容虽盛,士兵却透着一股怯意,今日的冀州军却带着同仇敌忾的心,以及不死不休的气势。

  斥候见了都要心惊,现下主帅不在营中,又分走了一万兵力,冀州军趁此时而来,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呢?

  太史慈出了营帐,士兵们也在跑来跑去。

  军备官开了武库,他们排着队,先去铠甲库将自己的甲领了穿上,再去兵器库,将保养之后放进去的长兵和弩机一件件搬出来,握在手上,再在军官的大声催促下匆匆跑出营去。

  这场由冀州军主动发起的进攻刚开始时很不顺遂。

  他们曾经与青州黄巾交过手,那十数万泱泱大军后来成了曹操麾下一支很重要的兵马,军纪与战斗意志却令这些冀州军嗤之以鼻。

  而陆廉的青州军是能与他们相媲美的敌手,即使他们不知什么原因,人数比之前少了,但仍有悍勇杀敌的气势。

  在冀州军的冲击下,青州军的阵线被撕开了几条口子,很快又被补上。

  战事陷入焦灼时,冀州军的骑兵自营中冲出,准备向着侧翼而来,但太史慈似乎也有准备,立刻又命长牌兵上前,后面布置了足足三排矛手,将冀州骑兵撞了个人仰马翻。

  太阳一寸接一寸地向西而行,士兵们也在不断倒下。

  整个战场像是沸腾了起来,冀州人,青州人,徐·州人,兖州人,都在这口沸腾的大锅里浮浮沉沉,挣扎上下。他们生前是从来不认识彼此的,但死后却能你倚着我,我倚着你,亲密无间,被无数脚步与马蹄再踩得稀巴烂,分不出个彼此你我来。

  对面在撑着这一口气,自己这边也在撑着这一口气。

  太史慈是不能逃的,他若是领兵退了,逃了,这座大营让给冀州人是小事,陆廉的兵马将要被包夹歼灭才是头等的大事。

  留下这支分兵,本身也是为了防着淳于琼这一手。

  ……这大概是怕什么来什么,太史慈头脑里刚划过这个念头,立刻想要将这点杂念驱散时,有斥候忽然嚷了起来!

  “将军!将军!西边!快看!”

  有兵马向着他们的左翼来了!而且,而且那不是他们的旗帜啊!

第518章

  当战争开始后,主帅能做的事其实已经很少。

  因为传令是需要时间的,从主帅所处的中军到士兵所处的前线,一条命令要经过好几个传令官的转述,再用旗语、金钲、队率的嗓子来告知士兵。

  即使如此,士兵反应也仍然是需要时间的,他们是此时最忙碌的人。

  当他们杀人时,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旗帜,耳朵里听不到金钲和战鼓,自然心里也不会想到身后有人还要向他传达什么命令。

  他全神贯注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人身上,那人的手戟是准备向左劈,还是向右劈,他的脚稳不稳,他的臂膀有没有力,如果自己用盾牌挡住,他另一只手的短戟是准备刺过来还是向内防御?

  除此之外,还有他身边的人,他右手边那个矛手是不是看向了自己?那沾了血的矛尖是不是对着自己过来了?啊呀!啊呀!

  那个士兵铆足了劲,将全身的力气下压,在对面的手戟劈过来时侧了个身,手里的铁牌狠狠地砸向了对手的头!只那“砰!”的一下!他听到了一声沉重的闷响,还有嗓子眼儿里挤不出的惨叫和脸上什么东西碎裂开的清响!

  不愧是个老兵!

  他这一下盾击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找准了这个机会,将右手的环首刀终于顺利地攮进了那个人的脖颈!与此同时,左手上传来一阵沉重又迅猛的冲击!

  他还挡住了那个矛手!他这一手哪怕是在将军面前也是可以挺直了腰杆炫耀上一句的!

  但他是没来得及炫耀的。

  当这个老兵终于收回左手的铁牌,准备再接再厉干掉那个矛手时,一支箭突然穿透了他的头颅。

  于是踉跄了几步的矛手得以重新站稳,甚至还抽空弯下腰,捡起那面铁牌,挽在手里看上一看。

  当他发现那不是出自青州工匠之手,而是从另一个冀州刀盾兵的手中夺来的,这个矛手的身上似乎迸发出了无穷力量。

  他没有注意到援军的到来,没有注意到对面正在变换旗令,也没有注意到青州兵向后撤退了几步,更没有注意到对面有士兵远远地坐在了地上,并且手脚利落地正将蹶张弩往脚上套。

  当那支冀州军冲过来时,最先作出反应的是后军。

  两翼已薄,白马大营的兵马正在努力将他们挤压后退,因此太史慈不能再用侧翼来接这支敌军。

  当旗令传下去时,一直守在营寨前的后军开始向着那支兵马缓缓而动。

  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可胆怯了么?

  ——可是,可是,咱们只有两千人,对面看着就比咱们多哇!

  ——有子义将军在,咱们是什么都不必怕的!

  声音暂停了一下,片刻之后,又悄悄响起来,这一次,背景里沉重得几乎能撼动地面的脚步声更近了。

  那声音里的稚嫩也更清晰了。

  当那支旗帜上没有丝毫夏侯诸曹痕迹,士兵的衣着也与兖州军无一丝相关的兵马冲过来时,后军里的新兵们按照教导那般举起了藤牌与环首刀。

  在那一刻,他们正是这样感慨的:

  ——真想再吃一碗阿母做的腌鱼饭啊。

  那是一支藏在左近的兵马,他们身上有许多细节能为佐证,但这又并非淳于琼的兵马。

  比起那些满怀仇恨而士气高昂,并努力向前的冀州军,这支援军的士气则是另一种类型——他们向前时是谨慎的,走的每一步都很慢,他们挥出兵刃时甚至有点缩手缩脚,像是有什么顾虑。

  于是青州兵试探着向前一步,他们也立刻后退了一步。

  这令后军中的新兵们立刻鼓足了劲,嗷嗷叫着冲了上去。他们以为遇到了比他们更新,更怯懦,更草率的军队。

  但在接战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这支军队的战斗姿态就完全变了。

  他们展现出了极其可怕的韧性。

  两军交锋时,阵线在初期会保持完整,之后随着时间推移,一定会变成一场混战,到那时就要开始考验士兵们训练的水准和默契了。

  他们必须继续成伍,成什为建制地保持战斗,互为援手,前排有刀有盾,后排就当有矛有弩,这意味着他们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你的敌人受了重伤,只要再补一刀,他就一定会死去,可他也不是傻子,他从你面前逃了,你追不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