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曹植坐在郭嘉旁边,看看她,又看看郭嘉。
“将军的品行,曹公素来是信得过的,”郭嘉笑道,“小公子留在将军身边,他很放心。”
太史慈和张辽互相偷偷飞了个眼色,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司马懿的眉毛皱了起来,上下打量郭嘉。
曹植在偷偷拽郭嘉的袖子。
她迷惑地看着这位使者,“这个是亲儿子,你家主公说不要就不要了?”
郭嘉笑眯眯地,“若是为其他人所虏,曹公自然千难万险也要将公子救回来,但一则现下世道艰难,曹公处又粮草不足,纵接他回去,也不过是徒令他陷入险地,倒不如将军这里安全。”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感觉脑子好像转得慢了很多,需要努力找出郭嘉这番话里的问题。
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留在她身边确实是比回曹操那里更安全的。
……但不对劲,还有个大问题在!
她刚想到,司马懿就开口了。
“奉孝先生说笑,而今彼军如毒疽,附之我骨,令我军日夜不得安,何来‘安全’?”
郭嘉那双灵动的眼睛也跟着眨一眨,似乎听到了什么稀奇的话。
“仲达贤弟尚不知耶?”
这声自然而然的贤弟给司马懿叫得有点不开心,但他还是冷声回应了。
“未审钧意,还望不吝赐教。”
“曹公已失了兖州,”郭嘉轻松地微笑起来,“若不跟着将军,如何作出姿态,令冀州士族出钱出粮?以曹公而今兵力,将军而今威名,何如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岂不作人笑柄?”
这句被他们琢磨了很久的话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说出来,震惊了从陆悬鱼到两个武将再到司马懿的全部人。
但郭嘉还在继续情真意切地指一指曹植,“将军,公子伶俐,若能留在将军身边,学文韬,习武略,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啊!”
所有人还在皱着眉盯着他琢磨,郭嘉已经行云流水地加上了最后一块砖,将他盖起的房子垒得结结实实的。
“曹公放心将公子交于将军,将军难道却不信曹公吗?”
就在郭嘉乘坐轺车,顶着黑沉沉的云和刺骨的寒风出发时,曹操也没有闲下来。
他就站在辕门处望着他最倚重的这位谋士出发,并在那架轺车还没有完全没入渐起的风雪时,迎来了新的客人。
这位客人也是坐着轺车过来的,神情很有点惶恐,甚至远远地就下了车,一路跑过来,纳头便要拜下去。
曹操制止了这个大礼,甚至还握住了他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他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那个客人偷偷地向曹操身后瞄了一眼。
曹操自兖州离开时那千余落魄老兵的队伍不见了。
他见到了一支仿佛金石琢成的精兵,一座杀气腾腾的营寨。
于是客人眼中的探究彻底被恐惧和恭敬掩盖住了。
“明公复归矣!”
曹操含笑,微微点头,执了他的手,“虽复归,尚有外贼未平。”
他的话语声很快消失在辕门里,但身后那昏暗的风雪中,又渐渐有车马的影子,向着这座营地而来。
第537章
有雪花渐渐飘起来了。
柘城原本人烟稀少,此时见了外面这阴沉的天,任谁也不会觉得太阳下山前风雪会停。
这样的天气等不到什么人出门买东西,因而市廛上的商贾渐渐收拾起自己的货物,赶着骡马,挑着扁担,愁眉苦脸地回家去听媳妇骂了。
但也有几个小贩进了家门后,匆匆忙忙地又出来了。
甚至连家中妇人也叮嘱了几句儿女,又为翁姑做了些简陋的饭食之后,就跟着丈夫出来了。
他们推着板车,上面装着炉子与汤锅和瓦罐,还未冷的汤水在里面渐渐溢出氤氲白雾,他们就在风雪与白雾里一路走过土路,最后来到城门前。
有兵卒中的伍长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你们倒乖觉。”
“小人听说令长有差遣,竟惊动了贵人府上,”那个商贩很乖巧地说道,“因此特来尽一份心。”
那兵卒脸上露出怪相,“愚人!凭他孙三也指使得动我家主君?”
商贩立刻低了头,又打了一碗汤递过去。
这样的风雪夜是很苦的,如果是平常,城墙上值夜的老兵会在贿赂过军官后偷偷溜走,寻个什么地方去躲雪,留下来的是那些无钱无功绩的新兵。
但今日不同,除了冀州兵之外,城中士族还额外派了数百部曲上城墙,这凛然威重的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任谁去看,也是一座重城。
虽然气势起来了,但吃苦耐劳的劲头是连冀州老兵都比不过的,因此才有商贾得知消息后动了小心思,将市廛上没卖尽的汤饼又加了两瓢水,推过来重新烧得汤滚香浓,专候这些部曲私兵来买。
见那个小军官喝得很香甜,有其他的兵卒也咋咋呼呼地走过来了。
商贾忙着收钱,妇人忙着给他们舀汤,还很好奇地问一句:
“既非令长之役,那又是谁能劳动诸位呢?”
小军官睨他一眼,“自然是一位真正的贵人,是咱们兖州这许多年来的主君!”
太阳渐渐落山了。
郭嘉虽然冻得哆哆嗦嗦的,但还坚持着要赶回去,不在营中过夜。
“于外人处褒贬主君,非臣之道,”郭嘉将手收进袖子里,一脸诚恳,“但曹公心性多疑,诸位也有所耳闻,前番受袁绍调令后,帐下文武十不存一,逃得却利落!曹公意常不平,若嘉今不能速归,他必有一番猜忌。”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猜忌个什么?”
郭嘉将脸稍微地别开,不去直视她,双颊似乎因为刚刚饮了两杯热酒,还微微发红,这个神情就怪异极了。
“将军,将军百战不殆,品行高洁,今又受赐琅槐乡侯,兼领冀州刺史,天下不知多少人欲为将军效力,偏偏将军曾施恩于嘉,论及此情,嘉……”他飞速地瞟了她一眼,又似乎赶紧将目光移开了。
……她忽然浑身恶寒。
比她更过敏的是张辽太史慈,都是一脸的不满。
高顺就比较含蓄,直接就将帘子掀开了。
郭嘉看看风雪呼啸的帐外,又试探性看看她。
陆悬鱼赶紧挥挥手。
刚刚那种极其可怕的羞涩从郭嘉脸上消失了,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揖礼,扭头就往外走。
当然,送这位使者出门什么的待遇不要想了,这次能放他体体面面地回去而不是一路滚着出辕门,已经是卞夫人那件罩袍的功劳了。
……但郭嘉似乎不满意,就在她从案几下将匣子搬出来,正准备往身上披时,帐帘又掀开了。
……郭嘉又回来了,就在她刚穿了一只袖子时。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脸又热又涨,很想拔剑给这货一剑劈了。
但郭嘉回来明显不是为了嘲笑她的,他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郑重。
“将军,”他忽然说道,“我有一言,未知将军肯纳否?”
她很遗憾地将胳膊从袖子里抽出来。
“请。”
“曹公一片诚挚,确未视将军为敌。”他说道。
“这个,”她说,“我不用耳朵听,而是用眼睛看。”
郭嘉听过之后点点头,又躬身行了一礼。
有亲兵重新将帐帘放下,帐门口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尽管是使者走后商讨军情的严肃会议,但她还是让小二和小五煮了点汤饼端过来,大家一起威仪不肃地边吃边聊,吃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帐篷里多来点热气,比如司马懿就不怎么动竹箸,而是只会频频将手放在罐子上取暖。
“你们觉不觉得刚刚郭嘉很古怪?”她舀了一勺汤喝了,整个人也放松了些,“他来这里不是一直在说这件事吗?”
“他说得倒也没错,”太史慈说道,“曹操只有五千余兵力,如何能击败我们?”
“就算他当真胜了一场,必定也要损兵折将,何必如此?”张辽停了停,望向小五,“可有醋?”
高顺不言语,但是小五捧着醋进来时,他也要了一勺。
于是帐篷里又飘起了热腾腾的酸味儿。
“如果这样说的话,”她假装没闻到,“曹操是真心实意与我交好?”
“未必交好,只不过欲以作态之辞,令将军不与他为敌罢了。”
“但将军亦须小心,”司马懿冷不丁开口,“若曹操与袁绍又结盟约,当如何?”
“若当真如此,他何必将质子留在将军营中,又何必那般恭谦地送衣物来与将军?”
几个人聊了起来,她不吭声,唏哩呼噜地将滋味并不算浓厚的汤饼全部打扫干净,放下碗后,打了个嗝。
现在来梳理一下整件事。
曹操留曹植在营中,是为了安抚她吗?
她可以反向推理一下,如果她是曹操,对面敌军那位统帅和他交情是十几年前帮忙救下几头猪,似乎还不错,但仇怨就海了去了,比如在刘备奉朝令殴打袁术时偷袭,比如派郭嘉四处写信鼓动周边诸侯敌对他们,尤其对面统帅有道德洁癖,而他在徐·州还杀出过一个“泗水为之不流”。
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她跑去态度诚恳地请求对方主帅交还自己儿子,会发生什么事?
……肯定是狮子大开口啊!哪怕不要钱不要粮,怎么不得要你亲自过来让人家打一顿出出气,哪怕不动手呢,给你出点各种花样,比如让你写个道歉信再盖了章,然后复刻个一百二十份走到哪贴到哪,那也不仅仅是社死的事儿,那是人设崩塌!以后再向士族要钱要粮,谁搭理你呀!
以她这种想不出什么缺德计策,报复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的人来想,那也是能想出这些路数的,要是换司马懿来呢?
怕不是就要精心策划一场行动,保准斩下曹孟德狗头了!要是斩不了,也知道你儿子在你心里位置这么重,那也可以斩了你儿子!
所以顺着考虑完,反向又推演了一遍,她也都想不出有什么纰漏。
说到这里,高顺又分析了一下。
“将军而今兵马数倍于彼,曹孟德若急切间与将军决战,也只有柘城或可一试,但数日间斥候只见冀州军拥兵于城上,戒备森严,不见有兵马进出,便说袁曹重又结盟,曹操也不肯将自己这几千兵马拿来替袁绍冲锋陷阵。”
“伯逊说的很有道理。”她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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