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73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话虽这么说,你家儿妇这几年还未生育……”声音便转了低,中年妇人听她这般嘀嘀咕咕,立刻也开始上下打量起来。

  “看着瘦了点儿……不像个好生养的样子,况且这几日不是又收纳了些壮士进堡?堡主吩咐下来,若有妇人,先令他们随便挑选的。”中年妇人犹豫道,“也未必能轮到我家吧?”

  “堡主虽这么说,但他又不能时时去查细账,你且想想,地牢里哪天不死几个?抬出去扔了不知多少,只要在二哥那处礼数到了,难道这还不是小事?”

  中年妇人便上下打量起那个爱说话的小个子妇人,“你怎的对我家这些事如此上心?”

  那小妇人一扭身子,噗嗤一笑,“前日他们不是推了一车草药回来么?”

  “那个嚷嚷起来没完没了,被二公子一刀宰了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特别能嚎的一家子!就是他们那车!我家小郎一到夏秋交替就起湿疮,我想着那车上既然有绵茵陈……”

  ……她在暗处听着,觉得堡内生活也倒井井有条,其乐融融。

  尸山血海上的井井有条,其乐融融。

  火把点了起来,有管事模样的人出来一一清点后,吩咐了一声,“拉进地牢去,依旧是关上三日,不许给食水。”

  “哦对了,刘伯,里面臭烘烘的,”那壮汉将少女扯了出来,“这个就不必关了吧?”

  那被称为刘伯的中年男人瞥了一眼,笑嘻嘻地,“那你便留着吧。”

  少女似乎已经喊得嗓子快要嘶哑,说不出什么话来,倾尽全力,也不过哭喊一句:

  “你们不讲王法,也不讲天理了吗?”

  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很大声,谁也不想跟她聊一聊天理或者王法的事。

  但笑声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自火把下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少年,一身黑衣,看容貌也并不出众,一双眼睛似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因此就更不讨人喜欢了,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鬼魂一般,既诡异,又阴森,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警惕地拔出了环首刀,“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我是……”他想了一下,“来讲道理的。”

  这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令韩家堡这些壮汉们一愣,甚至有些无法理解地皱起眉,“道理?”

  “对,”他伸手向背后,于是一柄在火光下闪着寒光的长剑出鞘,被他随意地挽了一个剑花,提在手中,“你们的道理。”

第79章

  这座邬堡长宽一百余米,城墙厚三米,高五米,其中有打铁的铺子,有喂马的马厩,有水井,有菜地,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鱼塘。

  虽比不过雒阳长安那样高且峻的城池,但已经算是很像样了。堡中这些壮汉虽不过散兵游勇,但也算受过训练,见她拔出长刃时,那些人立刻也跟着拔出了武器。

  但在她面前,这种反应不仅是无用的,甚至是可笑的。

  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影似是闪了一下,须臾间便奔袭至那壮汉身前,一剑戳了进去!未及血花溅出,那少年已经将长剑自他胸膛前拔了出来,又对准第二个人扎了进去!

  “你的道理不够硬……”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与痛呼中,少年那轻柔而沙哑,带着一点残忍笑意的声音摇曳在火光中,“你的道理,也不够硬。”

  当第一个人终于仰面朝天倒在尘土中,任由胸前的热血喷涌而出时,少年已经连杀了七人,韩家堡的少堡主,也就是韩家大郎正是那时自正厅走出的,见此情景,大吃一惊,“何人撒野!”

  火光之中,那个少年转过了身,他甩了一下剑上的血珠,环视着周遭那些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明明手中拎着刀斧,却一脸恐惧,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壮汉时——似乎笑了起来。

  一见到这个人,韩家大郎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便冲了上去,身后的亲随们见此情景,纷纷也跟着拔刀冲了上去!

  少年踮起脚,脚掌在地上拧了半个圈,借了这一点力量,身体也跟着转了半个圈,抡圆了手中那把四尺余长的长剑,整个人如同化为一道火光一般,撞进了扑上来的这几个壮汉之间!

  那少年每杀一人,韩大郎便向他砍下一刀,只是不知为何,有时刀锋稍向左,有时又偏右,砍得最准的那一刀,也不过贴着少年的后背落下,刀风微微带起了他的衣角,而那一刀,亦是他的最后一刀!

  因为他身边的人都已被杀尽,那少年已经转过身来,冷冷地看向了他。

  “放箭!”这位少堡主既惊且怒,连连后退之余,尚没忘记镇静地下达最后一条命令,“放箭——!”

  他这样喊出口时,那少年伸出左手,离他明明似有数丈远,一抓偏偏却抓到了他,随着领口传来的一股大力,他不由自主地荡了起来,被甩到了半空之中!

  这少年竟然有这样的神力,抓了他当盾牌,正正好的挡住了那两支弩箭!幸亏城墙上的弩手夜间看得不清,放弩时又十分慌乱,一支中了肩膀,一支中了小腿,否则他便要丧命在自己人手里了!

  “你真是好身手……”他咬紧了牙,不肯示弱,“你以为伤了我,你今日还能活着走出这邬堡么?!”

  少年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为什么不能?”

  “凭你剑术绝伦,哪怕你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你也只有两只手,两条腿!我韩家堡数百人,你能杀绝了么?!”

  看那一地的尸体,还有那些惊惶不安,不知所措的面孔,韩大郎感觉血沫都在从牙缝里冒出来,“就算你今天杀了我,逃了出去,我的兄弟们也能将你那破屋子踏平了,还要将你家的女眷——”

  “我今日杀了你,”少年打断了他的话,“谁来执行你的命令?”

  听了这话,韩大郎立时便得意起来,“我还有三个兄弟,两个儿子,五个侄子,他们都能为我报仇!哪怕你带着家眷逃去天涯海角,我儿子长大了,也要去寻你报仇,不仅寻你,还要杀光你全家!”

  少年听了不为所动,“那么,你那三个兄弟,两个儿子,五个侄子,他们现在在哪?”

  这样的对话是有点危险的,还没等韩家大郎继续嚷出来,从正厅里匆匆忙忙地就跑出了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一见空场里满地尸体,老头立刻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犬子无状!”这位堡主给她行了个大礼,“只求郎君留他一条性命!干戈玉帛,只在郎君一念之间!”

  “父亲何必求他——!”

  “住口!”堡主一声怒喝后,又磕了一个头,“郎君若能既往不咎,我愿将此堡献上,奉郎君为主君,王氏一族皆可接进堡中,还有郎君家眷……从此便可锦衣玉食,再不必受漂泊之苦!还有我堡中数百壮士,皆听郎君号令,数千苍头男女,皆愿以郎君马首是瞻啊!”

  【这听起来是一个好的开始,】黑刃说道,【你不考虑一下吗?】

  【什么是‘好的开始’?】她问道,【当一个邬堡之主?】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想要一个桃花源吗?】黑刃轻飘飘地说道,【以你的力量,你早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它啊。】

  院中一时静极了,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等她说话,只有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

  太阳已经彻底落到了比陇西更西些的地方,于是起风时缠着血腥味儿的晚风便有些迫人的冷。

  她揪着韩家大郎的手并未放松,只是往院中扫了一眼。

  那些躲到水缸后,食槽后,还有柱子后,小心翼翼窥看她的妇人;

  那些拎着刀,提着斧,气势汹汹色厉内荏的壮汉;

  那些衣不蔽体,满身伤痕,骨瘦如柴的农人;

  以及那些被绳索像捆牲口一样捆住,正准备往地牢里送的,捉来的流民;

  还有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就在那一瞬间,陆悬鱼忽然觉得心中的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宁愿活在真实的地狱里,】她说,【也绝不能活在这样绝望的桃花源里。】

  她看向了老堡主,“你要我放过他,可以,只有一个条件。”

  那张虽然胡须花白,却保养得十分有气派的脸上顿时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郎君请讲!”

  “只要他的胸膛比我的黑刃更坚硬,”她说,“我就放过他——这是我的道理,也是你们的道理。”

  那把长剑自他心爱的长子身前捅进去,就在那一瞬间,他那个粗鲁的,蛮横的,孝顺的,忠诚的儿子,就那样软软的瘫了下去。

  那是他的长子……他寄予了全部期望的长子!尽管他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好色贪财,下手没轻没重,但年轻人不都是那样的吗?!为何只有他的儿子要遭受这样的厄运呢?!

  天理何在?!天道何存?!

  老堡主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哀嚎,随着他的手势,他身边的每一个男子,都提着环首刀,再一次地扑了过去!

  这些人不是西凉兵,不是陷阵营,他们不懂得与她交战,短兵是不成的,要阵型密集,长牌长兵,要悍不畏死,要纪律严明。

  她仿佛不是在与什么人战斗,仿佛变成了一只猫头鹰,黄鼠狼,正在养鸡场里大杀特杀,那些人也不像真正的人,而像是什么割草游戏里的小兵,炮灰,不值一提的什么东西,杀就杀了,不会发出一声呻吟,半声哀鸣。

  她就这样带着这一群人,沿着邬堡内墙走了一圈,也杀了一圈,她其实杀得并不多,因为其中有许多人呼呼喝喝的就是不肯上前,等到她快走回邬堡正门的空场前时,那些人已经四散得差不多了。

  ……连那些妇人也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老堡主还瘫坐在地上,抱着他儿子的尸体。

  虽然不应该打扰一位悲伤的老人,但秉着要提高一点效率,尽早结束战斗的初衷,她在他面前站定了。

  “打扰一下,”她说,“你还有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他们都在哪?”

  老人那双哭红了的眼神一瞬间变了,他嚎叫着,伸出两只手,想要扑上前掐死她,却被她一脚踹倒在地上!

  “我先不杀你,”她说,“我总得和你的儿孙把道理讲完,然后再来与你讲道理。”

  那三个儿子其实不是太容易找,一个在城墙上带着一群弩手偷袭她,她还得爬上去一个个戳死;一个在马厩套马鞍,被她捉回来一剑戳死,还有一个年纪其实不太大,只有十四五岁,带了几个侄子,躲在堡主妻子和一群儿媳身后,瑟瑟发抖。

  “郎君,他们都是孩子啊……”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护着身后那一群半大小子,一脸的老泪纵横,哀求道,“郎君与我家有仇冤,也不该,也不该对孩子下手……”

  她提着剑,一步步向前,于是老太太护着儿孙们一步步退后,很快退无可退,脸上的绝望就更甚了。

  虽然绝望,但这屋子里的女眷们显见是没来得及换一身更轻便的衣服。

  内着曲裾,外着罩袍,尤其是这位婆婆身上的锦缎罩袍在灯火下一闪一闪,纹缕都带着华彩绮丽的光辉。

  “我与你家没仇,”她说,“但是你家大郎说,若我放过你们,他便要他的兄弟子侄追杀我家眷到天涯海角。”

  “郎君!我愿发誓!”

  “我等皆愿发下毒誓!绝不会去寻郎君!”

  “皇天后土在上,若是敢寻郎君的仇,我等……”

  “朝廷的田契你们都不放在眼里,”她说道,“又能拿什么来取信于我呢?”

  她甩了一下黑刃,将剑尖与胸平齐,准备摆出一个攻击姿态时,那位老妇人突然冲了上来!

  ……她的剑尖的确摆的时间有点不对,因此那把锋刃冷冽,镶嵌了宝石的匕首离她的眼睛还剩一寸远,硬是没能扎进去。

  将黑刃拔了出来,甩净上面的鲜血时,屋内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嚎,可是竟然没有人再冲进来了。

  她又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看着那几名女眷护着那些孩子,思考着要不要将她们丢出去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似乎是女人,不管了。

  那个鲜血浸泡着的,地狱之中的桃花源,在她的脑海里翻滚着,蒸腾着,在她的灵魂之中,疯狂地尖叫着。

  她似乎是在构筑新的秩序,又或者是在已经被打碎的旧秩序上多踩了几脚。

  又或者,她只是一个无能的,绝望的,狂怒的剑客?

  在她又一次提起黑刃,准备摆出攻击姿态的时候,那个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门口,“阿兄!”

  她那个烧得很热很热的脑子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然后略微的冷静了下来。

  ……有点反应不过来,但那的确是董白,大晚上这十余里路程,她是如何跑过来的?

  “阿兄在讲道理,”她说,“你过来作甚?”

  “你须得饶他们一命!”董白根本没理她的问题,“你必须饶他们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