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76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有钱人家的东西就是好。”陆悬鱼回头看了一眼,还有点恋恋不舍。

  虽说住了半年,但好歹临走时也跟他家打扫了一下,因此主人家应该没有什么不满。

  实际上,在所有造访过荀彧的“家”的不速之客中,她的确是最客气的一位。

  因为当她们离开雒阳,沿着黄河慢慢向东而去时,她们是路过了陈留的,而那里实际上离颍川也不远。

  但从那里开始她们所见到的,就是另一片地狱了。

  大片的农田都被荒废了,但经历过一个寒冬,野草生得还不算很高,于是走一路就能看一路战火留下的痕迹,那些已经被大地消化了一年的尸体逐渐显露出白骨的模样,但身上的衣服还未完全风化,于是路上十分无趣的小郎便获得了一个新的乐趣。

  “那个!那个是女人!”

  “男的!男的!”

  “小孩子?”小郎趴在姐姐的怀里,盯着一处草丛看了很久,又兴奋起来,“姐姐!那个是马!马骨对不对?”

  “……对,对对。”

  “那,马旁边那个,是男是女呢?为什么穿着那样的衣服?哇脑袋上那个!那是什么!”

  她抽空瞥了一眼,“那是士人,就像你见过的那位王叔叔一样,头顶是戴冠的。”

  “我也想要!”小郎努力探出了半个身子,向着草丛里俯卧的那个士人伸出手去。

  忍无可忍的姐姐揪住了他的衣服,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啪!”

  ……小郎哭了起来,于是正在熟睡的阿草被惊醒,也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两个娃子此起彼伏的哭声,迎着春光明媚,长满绿草的土路,别有一番生趣。

  路边那许许多多的亡魂,听到有人为他们哭了这一场,应该也会欣慰吧?

  只不过继续向前,逐渐就有了人烟。

  ……说人烟有点不太对劲,准确说是流民多了起来,沿着黄河,慢慢地向西走,遇上她们就同她们说,某某地方正在打仗。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但这些流民也说不清楚。

  比起她们这些京洛之地的百姓,她发现这天下许多底层的百姓是完完全全没学过地理的,不知道天下有几个州,几个郡,不知道自己家乡到底在什么位置。

  他们甚至不知道打仗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因为他们看不懂旗帜上的字,只知道他们在家乡老老实实,辛辛苦苦地种地放羊,某一天,他们的家园就变成了战场,有些人听了邻村的消息,拖儿带女地跑了出来,有些人连邻村的消息来源也没有,悄无声息地就不知去向了。

  “都说要变天了!”他们最后只会这样说,“往西跑才有活路!”

  “……这一路上就没有官府?”李二不解地问,“县城,县令,郡守大人呢?”

  “那谁知道!”农人们这么说,“保不齐贵人们也一起跑了呢!”

  ……话说得不错,她想,跑慢了的就躺路边儿了,埋都没得埋。

  走了一路,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粮食是有数的,羊也不能杀了吃肉,于是她一路上基本是见到什么就杀什么,杀得最多的是野狗,其次是乌鸦,再次偶尔捉两条鱼。

  但不知道是她的路线选得太对还是什么缘故……

  当她沿着黄河,慢慢向东北而去时,她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们约莫是进入山东境内了,后世的山东她是有一点了解的,虽然称不上什么极致的繁华富丽,但也是丰饶秀美的一方水土,经济数据相当不错来着……

  ……但为什么她越往山东走,土地就越荒芜,甚至连草都变得稀稀落落起来?

  这个疑虑到了晚上安营扎寨时,从某个南下逃难的小吏那里得到了答案。

  “郎君有所不知,”小吏说道,“此处将近冀青边界,这数年间,袁绍与田楷相互攻伐,百姓家的粮食早就被掠尽了,因而农人逃难时便只能挖草根来吃,去岁百姓挖得狠了,草籽也尽绝了,因此今年连草也生不出了。”

  ……………………草,也生不出了。

  “不是说袁绍十分宽仁爱民吗?”她问,“他不会保护百姓吗?”

  小吏看着她,没说话,但是那十分丰富的表情已经替他说明了一切。

  草,从小吏的眼睛里生了出来。

  这真是太搞笑了。

  “让阿草改个名字吧。”她跟东三道小分队的姐姐妹妹们说道,“是我低估了贵人们啊。”

  但是,要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什么样的名字,才能在这个世道里活下去呢?

  火堆燃尽了,但永夜一般漫长的天空尽头,出现了一抹黯淡的天光。

  她站在荒原上,身背黑刃,手持长弓,出神的望向东方的天幕,而后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将那一点光亮抓在手里。

  但那终究是抓不住的,就像她想象中的那些个宽仁安民的明君一样,离远了还能感受到一点光亮,但靠近时终究知道只不过是一场虚幻。

  那么,去海边吧,造一艘船出海吧,她总能找到那样一个地方的,荒凉一点也不要紧,贫穷一点也不要紧,只要没有战乱。

  她们就这样一路向着东北而去,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乱兵,也没有遇到流寇,这片大地仿佛彻底死去了,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尚未变成白骨的尸体,一具叠着一具,诉说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而她沉默地行走在这个巨大的坟场里,周围同行的人仿佛也越来越多。

  那些东三道的街坊邻居在跟着她,似乎在絮絮叨叨地劝说她,想要让她返回去;

  那些被她杀死的西凉兵也在跟着她,似乎在夸赞她有勇毅之气,邀请她与他们同行;

  还有张缗,眉娘,三郎,阿谦,他们似乎在沉默地跟着她,他们的眼睛里好像带着泪水,却无法讲出她能听懂的话语;

  她的背后似乎背上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犁,跟随着她在血肉大地上艰难前行,不断的翻出白骨和腐血。有人面蛇与人面鸟盘在犁上,对着她嘶鸣;

  远处有倾倒的大山在缓慢坠落,烟尘布满了天空,那大山似乎倾倒了一千年,一万年,又似乎就那样停滞住了,亘古不变。

  【我好像有点累了。】她嘟囔了一句。

  【你确实会觉得累的,】黑刃的声音十分温和,【需要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轻松一下吗?】

  【……什么故事?】

  【比如说……骑士与风车?】

  当黑刃用不紧不慢的声调讲起那个故事时,她正经过一处泥坑,不知怎么,一脚就踩了进去。

  她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平衡,于是便栽了进去,但她并未感觉到惊慌,而是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久违的轻松与静谧。

  她甚至也没有听到身后李二和董白的惊呼声,以及远处响起的马蹄声。

第83章

  板车在晃悠晃悠,于是她也跟着晃悠晃悠。

  考虑到这个时代是没有沥青公路的,马车一跑起来就特别摧残五脏六腑,她可以因此得出结论,车子跑得不快,至少大家是并不慌乱的。

  她接着又听到了李二在同人讲话,那个人似乎是问他们要去哪里。

  “小人也不知,”李二这么说,“主君只说沿河而下,往东北去。”

  “既如此……”那人沉吟了一下,“此地离平原不远,正好也在你们将要经过的路上,你们倒是可以去平原歇一歇。”

  “将军宽仁,小人替主君谢过将军了。”

  那人听声音年龄不大,三十岁上下,但和她那个“并州初冬的寒风”的嗓子不同,这人嗓子特别好,虽然略带一点北方口音,但低沉有磁性,又不令人觉得高冷难接近。

  ……至少是个寒门士族出身,应该还是要点脸的。不管怎么说,她不用担心这人给她们都拉去什么盐井煤窑打包卖了,她可以趁着这点时间,稍微休息一下。

  虽然脸上和身上都糊着烂泥,但天气很暖和,阳光洒在身上,风也很轻,周围只有哒哒哒的马蹄声,因而丝毫不妨碍她眼皮睁都不睁地继续睡过去。

  ……好像在她睡觉的时候,小郎爬过来往她头发上抹泥巴了,没抹几下,就被四娘捉了回去,用力地照屁股上又是一巴掌。

  ……打娃子可以,但是不要在她耳边打啊!四岁的小娃子哭起来好可怕啊!

  她就这样一路睡得昏天黑地,再有知觉时好像躺在了室内。周围很静,偶尔能听到水声,她的脸上也湿漉漉的,似乎刚刚被擦拭过。

  但除了脸之外,她的外衫也被解开了……而且旁边的那个人好像还在解她的里衣!

  她吓得一下子睁开了眼!

  “阿兄醒了!”董白十分惊喜地嚷了一声,“你昏睡了好久!”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董白。

  差点给她上半身脱光的是个小姑娘,所以其实问题不大。

  但仍然令她很忧伤,因为董白就这么在她身上踅摸来踅摸去,硬是没发现她是个女人。

  【这是战士的必经之路,】黑刃如此说道,【为了磨练武艺,经常要舍弃一些身为女性的魅力,比如说你知道的……某民族的神话传说里,曾经有一支非常骁勇善战,号为亚马逊的女战士,她们为了武艺舍弃了……】

  【……闭嘴,快闭嘴。】

  “我们这是在哪里?”她接过了细布,自己转过身去,开始擦擦被泥巴沾到的脖颈和前胸。

  “这里是平原城,在冀州治下,是平原令刘备刘将军带我们回来的。”

  “……刘备?”她的动作停了一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董白思索了一会儿,“年纪大概三十出头,看骑在马上的身姿,想来弓马娴熟……”

  ……真不愧是西凉人啊小董白,先注意别人会不会骑马。

  “然后呢?”

  “待我们很客气,”她说,“因为不知阿兄何时醒来,怕我们露宿街头,便安排人带我们寻了一处空房居住,还替我们免了一个月的房租。”

  “……然后?”她转过头,一边系衣服一边看董白,董白看看她,“没了?”

  董白眨眨眼,“没了。”

  ……考虑到她初见刘备时是头朝下栽泥坑里的模样,刘备应该也不是特意拉拢她们,难道是对普通百姓也这样?

  “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过半,同心姐姐去做饭了!”

  她跳下榻,“我出门逛逛去!”

  比起雒阳与长安,这座小城简直不值一提,人不多,房屋建得也低矮简陋,土路一走一过一溜烟,她站门口张望一会儿,就打了两个喷嚏。

  出去溜达溜达,没走几步路就来到了乏善可陈的市廛前。东西卖得不多,基本都是生活必备品,柴米油盐,布匹锅碗,各种调料和点心摊子也有,但没有雒阳那种你想吃什么就能寻到什么的繁华景象,她走一圈,最后在一处粔籹摊前站定了。

  摊主在那里一边炸粔籹,一边招呼她,“我家的粔籹,在这平原城里是有名的!郎君莫不是新来的?可要尝尝?”

  她几乎忘记上次吃点心是在什么时候,一路上虽然饿不到大家,但谁也不会将宝贵的油脂拿来这么浪费,因此金黄色泽油汪汪的的点心看着就颇馋人。

  “怎么卖的?”她问,“是收布还是收粮?”

  摊主抬头看她一眼,“都成,要是郎君带了钱,更方便啊,三十钱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