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躲藏在森林中的非人在低声饮泣,一只熊,两只兔子,两只狐狸,还有若干体型比较小又善于奔跑的动物,树枝上,还有一只全身漆黑的猎豹,睁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树下这些抱团哭泣的同伴。
它们,或许是这个国家仅存的非人了。
“我想逃走,我不想在这里了。”
兔子菲亚不是第一次这样说,每次狩猎过后,它们都会得到短暂的安宁,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能够坐在树下,互相抒发着憎恨和希望。
“我也想,可惜走不了。”
熊巴依说着用宽厚的手掌撑住了头,它今天受伤了,有一支利箭擦过了它的头,差一点儿就贯穿了头骨,让它成为那些士兵的晚餐,若不是它那时候恰巧回了头,否则… …
“可恶的白皇后,她既然讨厌我们,为什么不放我们走?”
菲亚站起身咒骂着,它的腿有些抖,今天跑了太长时间了,哪怕是对善于奔跑的兔子来说,这也是一种负担。
坐在它身边的兔子把它拉了下来,没怎么用力,菲亚就坐倒在地上,歪在了它的身上,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红红的眼中有了泪水,“我想走,我真的想走… …”
“早该预料到的,自从老国王死了之后,白皇后的政令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发展的过程,红色的狐狸索拉还记得老国王死后,白皇后的第一道命令是什么,她以非人偷盗为名,把那个瘦小的非人,一只可怜的小猴子在闹市处斩了,然后便要求非人们交更多的税,买它们的“名誉”,证明它们不会因为缺钱而偷盗。
当时很多人都觉得这条法令荒谬,但它似乎也能够自圆其说,偷盗的定然是没钱的,那么,有钱交重税的人自然不会因为缺钱而偷盗。
这种逻辑有那么一瞬糊弄了很多非人的脑袋,它们的智商其实并没有人类那么高,除了特殊的那些,它们普遍都淳朴天真,那个时候,它们还怨过那个偷盗的猴子,要不是它,也没有那么多事。
重税不久,就是新的法令,不允许它们进入某条某条街道,这个其实没什么,大部分非人都不是爱串门的,那时候的它们似乎还保留着一些领地的概念,并不会随意到别人家中逛,也不喜欢人流汹涌的大街。
默默接受了这一法令的非人们很快迎来了新的法令,不允许它们的居住地超过多少面积,不允许它们的房屋超过一座的数量,不允许它们从事某些工作,不允许它们和人类混居,不允许它们居住在某些地方… …
被折腾来折腾去的非人们渐渐都聚集在了森林的周边,然后,就是狩猎的开始。
当时还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因为它们的动物形态,大部分非人都喜欢森林湖泊草原之类的自然环境,人类那样的城堡和楼房并不太符合它们的喜好,能够自由出入森林,它们还是喜欢的,却没想到悲剧发生得那么快。
那一日的血腥屠杀让所有活下来的非人都足够铭记,白皇后穿着金灿灿的华丽礼服,跨坐在马上,好像即将去参加一个开办在森林的午宴。
许多头一次见到她的非人还在感慨,她的皮肤真白啊,真不愧是传闻中的白皇后。
还有一些调皮的小崽子,拿着自己采摘的鲜花,想要献给那个漂亮得好像白雪造成的美人,结果,白皇后的嘴角扬起了轻蔑的笑容,抽出精致的镶嵌了许多宝石的匕首,向下划了一下,鲜血喷溅在马身上,有些溅在了她的裙子上,像是血色的花朵。
“真是肮脏啊!”
随着白皇后的这一句话,杀戮正式开始,那些士兵,一开始都拿着弓箭,大范围地屠杀,等到它们反应过来往林中跑的时候,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非人丧命了。
后来,它们看着那些同伴被扒皮割肉,有些还没有死,就那样活生生地被扒下了皮,惨叫声让它们的心底都不寒而栗。
有人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那个女人,那个让它们深深地记住了“白皇后”之名的女人这样说:“这样肮脏的存在,早就应该消失掉了。”
她的眼神冷漠,好像说的是什么日升月落的真理一样,让它们愈发愤怒。
最开始,还是很愤怒的,想要报复,想要上告,然而,幼小的王子殿下本身就不能够处理朝政,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它们其实谁也不认识。
大家聚在一起,才发现,老国王时候还在的一些大臣已经消失不见了,新上来的那些,拥有着和白皇后一样残忍的心,毫不留情地把它们抓起来送到了白皇后的面前,成为了士兵比武的靶子。
因此而损失了一大批同伴,剩下的那些,想到了逃跑,事实上一开始就有人想要逃走,只不过这里离边境线太远,很多人畏惧路途的风险,而这一次,它们豁出一切跑到了边境上,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层无色的屏障,阻挡了它们的道路。
没有什么比看到外界的美好却不能过去更悲哀的事情了,很多同伴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在那里自杀了。
其他的,开始寻找另外的生路,可是,哪里有生路呢?
在白皇后的法令之下,没有人敢帮助它们,反而还有不少人想要逮出潜藏的非人来获得奖赏。
整个国家,一夜之间变了一个样子。
“听我说,王子应该已经成年了。”
黑暗中,突然仰起头的众人,齐齐地看向在树上卧着的黑豹布莱克,他舔了一下嘴唇,说:“也许、也许、我们可以期待一下… …”
第304章
似乎有谁的吸气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叹息。
“真的能够期待吗?”
非人们的智商并不高, 因此它们很少能够成为大臣, 顶多也只能到小吏的层次, 大部分人都安居乐业, 因为它们的智商普遍不高,所以它们会从事一些人们不太愿意干的枯燥乏味的活计。
比如说巴依,它就是个伐木的, 偶尔还自酿果酱, 用来跟人们换取一些其他的吃食,好像那些需要很多步骤才能够做好的香香软软的蛋糕。
听到布莱克的话,它们的眼睛都是一亮,再次有了些希望, 它们总是这样,能够从微小的火光之中汲取热量, 只是心里很快就想到,王子殿下难道不会跟她的母亲一样吗?
白皇后虽然还被人们叫做白皇后,但在很多人的心中, 她都跟女王一样,因此, 应该被称作国王陛下的王子, 至今还是个“殿下”,没有办法让人对他有更多的期待。
“应该会好的, 我听说王子殿下是个很善良的人, 他一直不同意白皇后的法令。”
非人们个子体积都是最小的汤姆这样说了一句, 见到大家的目光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它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似乎这样就能够阻挡那些目光的侵入,尖细的声音再次补充了一句:“我听说的。”
“你听谁说的?”索拉追问了一句,同时爪子近乎不受控制地上去扒拉汤姆,汤姆被弄得歪了歪身子,好容易才从对方的爪子底下探出头来,这还是因为对方并非真的攻击它的缘故。
“我的同伴,它太胖了。”汤姆的后半句话透着艳羡,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到现在,哪怕它们因为体积因素成为存活量最多的一个种族,也并不因此而安心多少,每一次都是提心吊胆,这样的生活之下,它们普遍都瘦了很多。
而那只老鼠,汤姆还记得对方那油光水亮的褐色皮毛,在阳光下好像都会反光一样,而对方的体积,足足顶了它两个半,真是… …太胖了!
索拉细细地询问出了原委,它的智商明显比其他种族够用多了,一语断定说:“它肯定是混到城堡里去了,只有在王子殿下身边才会说这样的话。”
转而看向汤姆,又给了它一爪子,“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我不是忘了吗?”汤姆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它都瘦得这么可怜了,脑子里记不住事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都跟它说了什么?”菲亚不哭了,很感兴趣地问道。
“我没说什么。”汤姆气喘吁吁地从索拉的爪子下爬出来,“我就说我们一定会报复的,一定要杀死国王!”
本来已经放开爪子,容那只老鼠爬出来的索拉听说又是一爪子扒拉下去,这一爪重了许多,让汤姆怒吼起来:“死狐狸,你太过分了!”
“混蛋,你都在胡说什么?王子殿下才应该是国王!”
除了呼吸声,周围一片寂静,索拉的无心之言好像一下子戳破了某个早就存在的事实,让它们想到了点儿什么。
“它,会不会不会再来了?”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它们是希望有点儿什么的,但,又不是真的蠢,一只养尊处优生活在城堡中王子殿下身边的非人,能够对它们有什么更好的印象吗?
自知有些不妥的汤姆也不敢吭声,大气都不敢喘地缩到了一旁。
森林中发生的这一幕,城堡之中的亚瑟并不知道,他正在修炼精神力,并没有真正接触过白皇后的巫术,他不敢肯定那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到底是不是自己能够对付得了的,也因为白皇后的存在,他不敢肆意放出自己的精神丝,探查周围的环境,生怕被发现一点儿半点儿的不对劲儿。
要知道,原主从头到尾并不会任何的技能,如果打猎不算的话,这样的情况下,能够糊弄白皇后,让她并不怀疑自己的身份,完全是系统的功劳,还有他努力维持原主人设的结果,否则… …
第二天,亚瑟让身边的大臣跟白皇后说要去打猎,这个要求得到了允许,同来的还有白皇后的一句话,授权他自由开启猎场。
所谓的猎场就是城堡周围的那片森林,这片地方之前并不是这种森林茂密的样子,而是白皇后一夜之间让这里成为了一片森林,后来又把那些非人关在了里面。
或许正因为距离这样接近的原因,那些非人才能够在最开始搞出一些刺杀之类的活动,至于造反,亚瑟只是听到过这样的口号,因为响应者不多,便只能是它们随口喊喊而已,并不能形成某种威胁。
外出打猎在原主的记忆中算是比较寻常的,只不过因为他小时候的记忆不多,头一次外出打猎发现猎物会说话的时候,他是震惊了的,因为他之前并不记得自己见过非人。
城堡之中,都是人类,而他小时候,显然不是能够经常外出的那种。
于是,在明白这也是一种具有智慧,至少会说话,能够表达自己思维情绪的动物之后,原主不忍心下杀手,而这样的结果显然并不令白皇后满意,她觉得这个儿子不像自己,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本就不太亲近的母子两人后来更是跟陌生人一样,乃至于最后原主能够对自己的母亲举起屠刀。
当然,这中间少不了白皇后各种潜移默化的变、态教导。
记忆中,那些模糊一晃而过的画面并不那么令人愉快,亚瑟也就不准备细细翻看,他带着侍从和卫兵出行,随行的还有两位大臣,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
这两人都是白皇后的簇拥者,他们未必真心信服白皇后的统治,但总会在亚瑟的耳边为白皇后唱赞歌,说她的法令是如何如何应该,又能够产生多少多少的好处。
这些话真真假假,也并不是都不能相信的。
比如说白皇后限定非人的居住空间,乃至驱逐非人这件事,对非人来说自然是顶顶不好的,但是对那些人类来说,则代表着他们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间,不用害怕旁边的恶邻。
这倒不是说这些非人的心多么坏,亚瑟就听右大臣说过几个案例,就是说这些非人的野兽习性带来多少恶果的,比如说它们圈定地盘之后就不允许别人踏入,然而人类并不能够清楚分辨它们粪便尿液的味道以及身上的气味儿,很容易就误闯入邻居的领地,更有甚者,他们压根儿是未经主人许可就住在了对方的地盘儿上,这样一来,作为主人的非人一方随时都能够对其发动攻击,造成的伤害完全不用负责任。
即便是死亡,因为法律保护各人私有领地财产的因素,也不一定会被法官判刑。
还有些则是因为交友不当而引发的恶果,就拿一种非人作比,比如说熊,它对你友好的时候会有拍肩膀或者熊抱这样的动作,而其结果,只要把双方的体积力量想一想就知道了。
受伤,乃至致死,都只能按照误伤处理。
更不用说有些非人嗜好喝酒,然而它们发酒疯的威力实在是令人承受不起。
因此造成的流血事件都是人类史上值得书写的一部分,然而对那些非人来说,它们只是维护自己的领地、犯了无心之失、喝醉了而已。
碍于它们表现出来的比较友好的态度,又有力量的对比差距,很多人只要受伤不重,都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此作罢,至于死了的,告了法官能够得到的赔偿也是有限,谁都知道,那些非人其实很少有什么财产,除了它们自己圈出来的那一片儿地盘。
其实应该弄个户籍制度,再划分一下田地归属,宅基地什么的,至于住宅面积,总不能够让熊和老鼠居住一样的大小吧。
这是亚瑟听完之后的感觉,而原主,估计听完之后会觉得这些非人真的有些危害吧。
当然,某些事情都经不住想,比如说老国王时期是怎么样的呢?难道也是这样?明明是人类当国王,为什么对非人这么友好呢?是因为打不过,还是压根儿没想打架,又或者那些非人还有强援呢?
亚瑟查看城堡中的书籍的时候也在留心这一点,然而书写成黑字的书页上并不曾提到非人多少,若是单纯看书,恐怕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种族的存在。
这是因为非人不值得一写,还是因为人类的历史不需要那些非人的身影,又或者是因为此时的历史更像是大事年记录表,并不会对“小事情”着墨太多?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人类是一开始就跟这些非人相处融洽吗?
就好像初生的婴儿看到的世界是怎样的,之后的观念就很难改变,非人的存在就好像是另一个种族的人类,虽然长得怪了点儿,但因为能够交流,语言一样,所以不会觉得别扭,也就顺势接受了。
诶,语言一样!
哪怕是星际时代,也并不是所有星球的语言都是一样的,一个星球之内,哪怕大一统了,但是该有口音的地方还是有口音,怎么能够做到完全一样呢?
亚瑟勒住了马,勾起了嘴角,这个世界,真是有着太多秘密了。
第305章
“怎么了殿下?”
因为王子殿下的马突然停驻, 左右大臣还有些反应不及时, 急忙勒马驻足, 马喷着响鼻, 翘了翘前腿, 到底还是停住了,只是甩了甩头,似乎十分不喜欢这样骤然勒停的感觉。
“没什么, 我想要去远一点儿的地方打猎, 不想进森林了。”
作为一位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亚瑟从来不知道这个国家普通民众的生活该是怎样的,听说的到底是听说的,总要自己去亲自看一看才好。
调转马头, 在马侧身之后,亚瑟又看了森林一眼, 他今天其实是想要看看森林里的非人到底还剩了多少,又或者它们的状况怎样,如果可以, 也可以制造一点儿混乱,让它们逃走几个, 但是, 想到之前的那些问题,他觉得森林里这些还可以再放一放。
每一次打猎过后, 白皇后都会让它们休息一段时间, 所以一时半刻, 根本不用着急,这并不是早去一刻就能多救一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