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孙文贤不解发问，他的脸色也有了几分不好，任谁总是贴上去也会觉得不好，他跟长公主说是一见钟情未免有些浪漫，但事实上，他对其的了解更多都是从事实上断定，并非真的有什么能够促使他情根深种。
这一段缘分的确是太浅了。
并不如长公主那样有一个认识他的上辈子，孙文贤所知的不过是长公主的特立独行，他欣赏这样的女性，但，要为了这样的妻子一同赴死，他还是会犹豫的。
这一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寝宫之中的萧景杉轻轻叹气，看啊，这就是速食的爱情，它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催发出最好的味道，然而味道消散，回味起来只是干巴巴的调料味儿，并不走心。
只是在国境边儿上的屯兵已经让安国产生了这么大的动荡，等到晋国那边儿迅速拿下两城，向着安国皇都逼近的时候，朝堂上便有了大片的减员，一问都是病假，其实真的假的，是否已经离开，那就是谁都不知道的了。
文人的风骨，在面对这样的危难之时，最容易被考验出真伪。
“皇姐，你走吧。”萧景杉让内监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我听说大哥在南方，你去那里找他吧，那里那么远，便是晋国的军队打过去也要好久… …”
城中一片萧索，宫中也是，每一天都会发现有些人不见了，他们偷偷地带着东西跑出了皇宫，年轻的都走了，剩下的就是老得走不动的，才在这里尽忠职守。
往日里干净的庭院如今已经扬起了微尘，风一刮，迷人眼。
窗户开着，外面的风吹过来，纱帘飘浮，一派冷清，萧明珠眼圈下有着消不去的青色，政务上的苦就不用说了，孙文贤，最终还是走了。
他最后一次来劝她，然后与她告别，那个人，最终还是走了。
“说什么傻话，哪里冒出来的大哥，你看也不看就认了，不过是打着旗号的小人罢了。放心，皇姐手上还有兵，还能保护你。”萧明珠这样说着，瞒下了所有的坏消息。
“皇姐，你别骗我了，我知道，兵符被人偷走了。”萧景杉忍不住戳穿了萧明珠至今没有出兵的根源何在。
萧明珠的笑容都僵住了，她真的没想到一直被保护很好的弟弟知道这件事。然此时此刻，也不是问他从何知道的时候。
“放心，便是没有兵符，那些公主府的侍卫也是听我的，放心，皇姐会保护你的。”萧明珠没有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萧景杉坚定地把东西又往前推了推，说：“皇姐，你走吧，你快走吧！”
眼看萧景杉一副不讲道理非要胡闹的架势，萧明珠劝不得，只能先退出来，却是一扭头，就被人敲了后颈。
“你带着皇姐走，她被孙文贤伤透了心，一定不会原谅他的，你们好好的，不要去找什么大哥，也不要在安国，去岐国，没人想到你们会去岐国的，去了那里就不要再回来。”
萧景杉的面容平静，没了刚才胡闹的架势，面对张翼，他完全不需要伪装成小孩子。
“那，陛下呢？”张翼是这个时代标准的武人，有几分愚忠，即便面对心爱的人就在怀中，到底还是不能就这样离开。
“我，我到底是皇帝。”萧景杉说得很是无奈，他这个时候叹了一口气，却不再让人感到装小大人那样的好笑。
“你们走吧。”他摆了摆手，重新坐在了皇位之上，那个过大的金色宝座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小。
张翼单膝跪地行礼，之后抱起长公主退出了大殿，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萧景杉看着他，颇有几分欣赏，比起那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孙文贤，张翼其实更适合当一个丈夫。
“放火，把明和宫烧了，就说长公主自焚殉国。”
兵临城下，难道真的要拼着一场大屠杀，也要跟入侵者同归于尽吗？
这辈子，他是皇帝，固然可以那样做，但，这是一场注定不能取胜的战争，还需要拉那么多炮灰做什么，抛开那些，这也只是试炼者之间的对决而已。
本来想要好好隐瞒身份，取得一些成绩顺利过关的，没想到试炼者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疯子人物，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知道杀。
他连本国的那些试炼者都没放过，又怎么会放过他国的？
而安国… …
到底时间太短了，他这个皇帝的所有威信都建立在长公主的摄政之下，当长公主那边儿消息断绝的时候，他对整个国家的掌控度几乎就是没有，手头上除了那些喊着忠诚的老臣，其他的人，又能使唤得动谁呢？便是那些老臣，又有哪一个真正把他的话当回事呢？
作为皇帝，他不能够走，他不能够当亡国的皇帝，好在前太子出现了，等这边儿自己一死，他必能称帝，那个时候，亡国也是对方的责任，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不能够退不能够跑，不能够丢下皇帝的面子让晋国踩，只要他做到有骨气，哪怕是死了，激发一下民众对晋国的仇恨之情，或者也能够算作“有一定成绩”，当然，不能真死。
【我以为时间怎么说还要很久，我现在才几岁，这疯子就这么忍不住，那些出头的才几个，三千多的人，冒出来的不过百人之数，他竟然就开始展开杀戮，这跟规则不符啊！】
【试炼没有限定时间。】系统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无趣。
哈，我当然知道没有限定时间，若不然我怎么可能觉得应该时间漫长，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成长，总觉得就算是按照条件顺序，杀戮也是之后的事情，谁想到就是有人不按常理出牌，非要提前杀戮，让大家都手忙脚乱。
萧景杉这样想着，愈发觉得那个齐王太讨厌了。
另一方面又感慨孙文贤走得太快，他若是晚点儿走，可能萧景杉就要先晋国皇帝一步，举起屠刀杀了对方，好让人数迅速达标了。
放走长公主，算是他最后的仁慈吧，而其他人，他现在便是出了宫又能走多远，能去追杀几个？这时候恐怕大家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吧，他的系统又不能定位追踪，最终可能也是徒劳无功。
第417章
晋国军队势如破竹， 很快就攻入了安国皇城之中，这当然也跟他们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有关，晋国军队中有安国人，认识安国皇城之中的城门令， 甚至还是沾亲带故的那种，直接说服对方打开了城门，让晋国军队顺利入城。
一路，直接到皇宫里， 都没有抵抗。
在大家以为有诈的时候，大殿之中，冷着一张脸坐在皇位之上的小皇帝就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而他周围还聚拢的那些老臣， 见到晋国军队进来， 竟然还有笑着上前打招呼的。
这个时代， 本身就没有什么家国概念，这个国家能活， 换个国家也能活， 国籍是什么， 能吃吗？还不如乡土本身带来的乡情更浓。
安国本身就不是一个武力高的国家，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将， 这一点从战损了一个皇子就能看出来，连长公主那样的女流之辈都能掌兵了， 可见大将的稀缺。
危难之际， 忠心的文臣死节去了， 没什么忠心概念的就在这里等着被招降，他们倒是提出过让皇帝献国投降的话，奈何皇帝不干，最终也只能是这样不尴不尬的场面。
晋国那边儿来接洽的并非是晋国皇帝本人，而是领兵的先锋，他对安国皇帝全无尊重之意，只是作为战功的彪炳，还是让人把对方先关了起来，至于这些投诚过来的文臣，便等着上头下命令了。
作为一国皇帝，萧景杉现在的待遇还不算差，哪怕是俘虏，也相当于软禁的那种，还能独自居住一个房间，不用跟那些大臣们挤着，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试炼者见面之前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见面的话，就看各自手段了，如同之前萧景杉一直都知道萧明珠和孙文贤的身份，那两人却完全看不出他的身份，是啊，他们连试炼这回事都不知道，又能够看出来什么？
但，若是遇到更强的，或者有着特殊功法和眼力的试炼者，萧景杉的身份也是隐瞒不住的。
这种情况下，那位疑似试炼者的齐王能够晚一点儿见，也就是晚一点儿露馅，活命的可能也就更多一分。
精神力还在皇宫之中扫描，一个特殊的点让他注意了一下，稍微避过了那一点，是谁？
那一点所在的位置还在移动，然后就见那一点进入了一个宫室之中。
“这就是安国的皇帝？”
紧跟在先锋军之后过来的晋国皇帝足够年轻，端坐在大殿上的时候还有些潇洒不羁地一脚踩在了龙椅之上，搭在膝上的手中还端了一杯酒，安国的酒醇香而不醉人，如同这个国家的人一样，并没有那么多的锋利棱角。
被带到殿上的孩童有些害怕的模样，却还是挺起了胸膛说：“你是谁？”
“过来。”晋国皇帝招了招手，脸上有几分笑意。
面容可爱的孩童犹豫着上前，一开始的小步子换得晋国皇帝嘲笑的冷嗤之后，马上涨红了脸大步前行，步子太大，最后一步竟是直接跨到了晋国皇帝的身前，迈过了两道台阶显然有点儿艰难，再要收回另一条腿的时候，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眼中有了些笑意。
晋国皇帝反应极快，奈何有人更快一步，雪亮的刀子直接戳中了他的胸膛，他抬了一下身子，避过了心脏要害，但上次的伤口处还是被刺中了。
“真可惜，又没有杀死你。”
孩童遗憾地说着，迅速退后，只见他那孩童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迅速变成了一个成人，就在殿中一片混乱的时候，成人模样的身形一闪，就隐没到了空气之中。
【该死，又一次，又一次！】
接二连三被韩王那个试炼者伤到，晋国皇帝此时的心情简直是恶劣极了。
【阿寇，你难道不能检测出他是不是试炼者？】晋国皇帝冷着一张脸，脑海中的怒浪滔天，面上却是越来越平静，最后甚至还翘起了嘴角，看都不看流血的伤口，仰天大笑起来。
这幅模样，若是系统有实体的话，恐怕都要抖一抖表示受不了了，然而此刻，它只是道：【抱歉，对方有隐匿功法，我检测不出来。】
【好，好一个隐匿功法，我大世界过来的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小世界的修魔者。这也真是魔高一丈了！】
晋国皇帝再度坐下来的时候，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起码不那样神经病地笑了，随军的太医才敢上前，帮他包扎伤口。
这一段小插曲萧景杉根本不知道，等他被叫上大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再次受伤的晋国皇帝，对方那种光膀子缠绷带的造型犀利到不忍直视。
【这个是试炼者。】
简单的一句话同时在晋国皇帝和萧景杉的耳中响起。
萧景杉本来是垂着眼的，眼睫不由得颤了一下，这个… …他能分得出自家系统的声音，所以，这个声音是对方的系统？对方的系统知道小世界试炼，还知道怎样检测试炼者！
消息太震惊，若非一直垂着眼帘，恐怕早就被发现眼中神情变化，但身子还是不由得动了一下，好在他年龄还小，装作害怕的样子也说得过去。
晋国皇帝，这位曾经的齐王果然是试炼者，而他现在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那… …
不等萧景杉再寻思，便觉得一阵锐利逼来，他忙错身一步，同时用精神力撑开了一个缠住自身的结界当做保护壳。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萧景杉抬头，便看到晋国皇帝手中持着一把漆黑长剑，那是… …瞳孔一缩，好像害怕已极，心中却很想问自家系统，那把剑，分明是屠龙剑是不是？
屠龙一事算是他被系统蛊惑所做下的最大错事，如今想来还觉得不妥当，尤其是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所谓的真龙气运，真龙血脉什么的，看不见摸不着，反而是真正有用的利器再也不见，还为此背负因果。
现在想来还觉得不划算，那么，自己的屠龙剑是怎么被系统一倒手到了对方手上的？
晋国皇帝完全没想跟萧景杉废话，见他躲过这一招，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也稍微正经了一些，“哈，没想到，你还能躲过去，看来，也不是小孩子吧。”
试炼者被投放过来的年龄不一，跟外表年龄根本不能等同，晋国皇帝也没准备小看他，尤其在之前吃了一个“小看”的亏之后，所以才一上手就是屠龙剑，什么都不准备说了，没想到… …
“自我得了这把剑，可还从来没有落空过。”晋国皇帝这样说着又是一剑刺来。
萧景杉深知屠龙剑的锋利并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抵挡的，何况他此时根本没有任何的兵器在手，只能不停地闪躲，他也想要用精神力攻击对方的大脑，奈何对方的“屏障”比他还厚，根本不是他所能够撼动的。
就这样，一个杀，一个躲，来来往往好几个回合，地面上都有了一道一道的剑痕，萧景杉的精神力护罩也被戳破了几次，身上有了多个伤口，满身狼狈，但他锲而不舍，还是用精神力在对方的屏障上钻出了一个头发丝大小的细孔… …
全力一击的精神力其实并没有多少作用，彼此之间的实力太悬殊了，但是那一击也让对方的动作有了瞬间的停顿，只是一瞬，便足够萧景杉金蝉脱壳。
“哐”最后一击，屠龙剑正中心脏。
“也不知道原来是什么人，实力还行。”晋国皇帝的绷带上又有了血色，额上也有了些汗水，表情却是愉快多了。
踢了踢地上的死尸，发话：“拉下去埋了吧。”
晋国军队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处理完事情之后便离开了，灭国之战既然打响，自然要彻底，那个留在南方的前太子无论是不是试炼者，都要除掉。
身为皇帝，还有什么比一统天下更能证明“成绩”？
晋国皇帝带着他的野心离开了，后院之中，被侍卫随便掩埋的安国皇帝萧景杉的尸体重新被人挖了出来。
抱着沾满了泥土的尸体，化妆成普通人的萧明珠泣不成声，在她身边，已经换掉侍卫装扮的张翼好像一个普通的农夫，笨口拙舌地不知道如何安慰，静静地守着。
直到萧明珠定下决定要把皇弟安放到皇陵之中，他这才跟着收拾，用白布卷好了尸体，带着萧明珠悄悄离开了皇宫。
晋国皇帝的大一统之路耗时五年，在这五年之中他收获了无数骂名，不少人被他杀了，不少人想要杀他，最终却还是成就了他的大一统，让他成为了必然要被历史记载的皇帝。
安国的皇陵地宫，一个简陋的石棺被从内推开，低低的咳嗽声伴随着血沫，无论他是否用一根魂丝代死，这具身体都是死了的，还是心脏上破了个大洞那种无法修复的死，而这一“死”，精神力又是半点儿无存，连自救都做不到。
苦笑着的孩童不过八岁身量，努力许久也只是离开了石棺多走了几步路，便倒在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
第4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