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真儿,累吗?”水父回去的时候还拉着水真的手,低头询问的模样很有些慈父的样子。
这是水真第一次参加祭祀,也是原主第一次参加祭祀,隆重的气氛很有感染力,但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又是呆立又是吟唱最后还要跪拜,也是一种体力消耗,尤其是他根本没有发现歌咏的力量在哪里,反而看到了国内数量本就不多的水姓女子死于江中,就此有了大巫不好的印象。
不知者不畏,没有信仰的人看到这些自然会觉得都是装神弄鬼的事情,尤其这里面还没有什么神鬼异状,一个孩子看不到更多,当时可能会有些敬畏之心,但是过后却会因那些敬畏而羞恼,尤其是原主那种桀骜不驯的性子,更会对他一时的低头而愤愤。
“不累。”水真抬头,看到水父一脸难掩的疲态,想到他们的吟唱和那半空之中缓缓成形的力量,这其中的关联在哪里,是通过吟唱的形式调动精神力信仰之力来形成巫力吗?
半空之中的那个就是巫力吧!
水真也不是十分确定,他曾经见到过巫,但他那时候跟原主一样都以为是骗人的,完全谈不上多么尊重,只把这些大巫当做统治阶层必备的某种迷惑底层人民的道具,比如给自己加一个“天子”的名头一样。
直到最后,看到了那似乎有些莫名的情形,才觉得或许世间真的存在一种能够被称之为“巫力”的力量,但他之后汲汲寻求,却什么都没找到。
或者,那时候的大巫传承也是如江国水巫一般,都是一个带一个的,灭国之战,大巫随国而死,最终也就没有了这一份力量的运用方法。
最怕这种口口相传的东西了,一点儿文字记录都没有,怎么能够责怪后来者一代不如一代呢?
“父亲,为什么母亲不能参加?”
水真故作天真地问,如果巫力是血脉流传的话,那么,为什么拥有水姓的母亲,国君嫡出的涵公主,不能够参加呢?她的血脉浓度,如果不看男女区别,应该跟太子是一样的吧。
“女子不能参加,这是规矩。”水父的回答没有什么新意,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规矩,还有谁会追究这样的规矩。
水真撇撇嘴,重男轻女的古代,虽然他属于被优待的那个,但也不得不为女子们叫屈。
江国的嫡庶之别,男女之差是很严重的,就江家来说,只有男子才能算是江家人,能够获得姓氏,女子都是外人,最多有名字,表示尊重之意,这还要是嫡出才有的待遇,庶出根本不被算入家庭人口之中。
如同每年投入水中的那些少女,都是各家的庶出,就这样,她们还要抢着才能够获得这样的优容,只有她们死于此时,才能够被家族记住,获得属于自己的名字。
举国都是水神的信仰,她们也为这种的死法而感到荣幸,比起那些各种死于非命的庶出,她们一旦被选中,就能够得到极好的高于嫡出的待遇,直到她们去死。
当然,这其中也并非全然没有不愿意的,几年后,有人就在这样重要的祭祀仪式上闹起来,虽然最后被压下去了,却也大大损害了水巫的威仪,而后才有水姓之人参与针对水巫的暗杀。
在此之前,水巫的地位极其稳固。
既然知道了半空中巫力的存在,那么水巫力量的稳固或者就是因为他的年龄大了,对巫力的掌控衰弱,巫力下降,这才导致有人能够反抗祭祀。
水真回忆着刚才的祭祀仪式,他并没有真的跟着吟唱,或许是这样的原因他才能够不被巫力迷惑,看得更清楚一些,水巫吟唱的呜咽之声大约可以算是一种精神气场的影响,在这种气场之内的众人都会被他所带动,完成他需要的动作。
要知道,江国是没有礼官的,也就是说每一场祭祀的流程并没有办法彩排,也不会形成任何书面文字流传,所有的人都是十岁之后就被带到这样的场面上来,但是面对那些震耳欲聋的鼓声,还有那些诡异的呜咽之声,没有人哭泣吵闹或者小声说话,这种万人如一的安静,本身就是水巫巫力运用的结果吧。
当晚回去,水真去自己的房间之中休息,十岁之后就意味着成人了,可以参与成人世界的活动,房间自然也有了单独出来的,而不再被兄长看顾。
水真的三个庶兄不用说了,他们的存在感基本上就是水父的家兵,因为天生的雄壮有力,干什么力气活粗活的时候都会用一下,而水真的嫡亲兄长水野,则继承了涵公主的体型,有些纤秀斯文,大约因为涵公主这头一胎生子有些艰难,她对这个大儿子并不喜欢,而水父则是单纯不喜欢不像自己的儿子。
父母两个都是这样的态度,水野在庶兄面前都好像矮一等似的,在自己受宠的亲弟弟面前,更加显得懦弱可欺。
从小到大,无论原主要什么,水野都会奉上,纵然是他的心爱之物,纵然被原主拿到手中就毁掉了,他也不会计较,反而还要笑着安慰水真没关系。
回忆了一下脑海之中,兄弟两人的相处,水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兄长,性格也太“不野”了,连只比家仆高一等的庶兄都能把他挤到后面,可真是… …
好吧,原主和他也没什么兄弟爱,看到庶兄对他使脸色,也不会帮忙,而父母若是见到,只会因为他的退让更加不喜… …
这时候应该庆幸一下,自己幸好不是水野,不然性格上的改变一定会大到大家都无法视而不见的地步,这可是有着大巫的世界啊,不知道巫力能够带给人怎样的惊喜。
想到那浓厚的巫力,水真的心中充斥着喜悦,他早就想要研究一下了,这种力量,是靠着血脉传递的吗?
入睡前,他又想到这个时间段儿,水巫的弟子已经死了,那么,自己是不是能够替补上位呢?
拥有不逊色于太子的血脉浓度,想要以后当一个大巫也是很正常的吧!
而且,大巫会不会诅咒呢?
如果会,那么,大巫的弟子死了,他会下怎样的诅咒呢?而且,又是谁杀了大巫的弟子呢?
在江国的周边,随国可以算是大国,但在楚国的眼中,随国大约也跟江国差不多,既然如此,没必要用阴谋,只要光明正大把兵力堆过去就好了,何必还要杀人?再说了,那些人和东西本来就是要送到楚国的。
只是通过随国周转一下,而且随国还要补充更多,楚国怎么也不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果是以此为借口讨伐,那么,剧情中后面也没有跟着战争,洋公主送过去之后一切就安静了,显然是不需要这个借口的,所以… …
是周围小国之中,某个不愿意看到江国和随国交好,或者江国和楚国联络的某个国家吗?
是哪个国家?
大巫能查出来吗?
巫力,巫术,巫力… …巫力到底能做到什么呢?他很想看,很想知道,很想学会应用这种力量,哪怕只能于此世。
第515章
几天后, 随国的来使如同剧情中一样的时间到来了。
随国临近江国,接壤楚国,是江国跟楚国之间的最短必经之路,两国在楚国这等大国面前天然就是弱势, 互帮互助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实际上,在江国周围的小国,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生存模式,依附强大的国家, 但为了不被强大的国家直接吞并,也会联合周边的小国,试图形成一种势力, 让大国有所顾忌。
——一旦投资得不到预期的收入, 那么这项投资很有可能就不会进行。
联合而又防备,小国也是有野心的, 保住自己的国家是第一步, 壮大是第二步,而壮大需要的是更多的土地, 和更多能够耕种的人口, 这一点,就不得不向周边的小国开刀了。
能够抱团取暖, 却也随时会因为利益反目。
这种不稳定的关系贯穿着小国外交的全部,随国此次来访, 也是仗着本国的实力强大一些, 便对江国摆出了问罪的态度。
随使倨傲地站在空旷的朝堂上, 摆出一副问罪的严肃表情,道:“不知贵国公主何时能够到达我国?楚国可还等着呐!”
言中之意,隐隐那楚国相逼。
时下风俗如此,一国之女出嫁,则周边小国之女为媵,陪嫁他国。
随国公主和楚王的婚事是好不容易谈下来的,哪怕楚王如今已经五十多了,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可以算是离死不远了,但随国还是以此为荣耀,若是随国公主能够得宠,至少随国可以放心靠一靠楚国这颗大树。
江国一向闭塞,这次出女为媵,也是国君水永的一力促成,他看到了本国的危机,然而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以本国公主作为联姻之用。只是江国太小了,很难嫁到大国去,最终也只能为媵。
这种也算是殊荣了。
随国之前跟江国虽然相邻,但两国信仰不同,随国与楚国一样信奉火神,彼此的服饰也多有火云纹,江国则是完全相反的水神,水火不容,虽不至于征战,但也没什么睦邻友好,顶多是两国的商人互通往来而已。
这次江国主动说要让公主为媵,也是捧了随国一把,随国国君本来还是很高兴的,只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三等还是不来,难免就要恼怒这是否是诡计暗算的意思了,这才拍了使者来。
巧了,也就是在今天之前,江国才知道泪公主一行人出了事,泪公主失踪,水巫弟子身死,整个送嫁队伍的人都死了,陪嫁物品不翼而飞。
这种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让国君现在都有些没缓过神儿来,紧接着,随国的使者又来催促问罪… …
“随使息怒,随使息怒,我国的送嫁队伍早就出行,只是路上出了意外,昨日才听商人传来消息,整个队伍为盗匪劫掠,已经都死了。”
朝堂之上的文官之首,丞相大人这么说着,他一副老好人的和气模样,完全看不出之前反对送嫁公主最坚决的就是他。
“是吗?”随使完全不相信。
这种年头交通运输困难,加上人死了之后也不能久放,死在外地的人最终多是埋骨他乡,能够听到一个确切的生死消息就很不错了,其他的不用再想。
所以,眼下什么都看不到,红口白牙就说人死了,东西丢了,这不是把人当傻子糊弄呐吗?
“真的,我国公主真的已经去了,只是路上出了意外,如今不知下落,还望随使回去与国君禀报,此事并非我国推诿。”国君水永亲自下场,跟随使辩驳着,脸上还带着笑容,微红的眼底可见对于女儿他也不是不担心的,只是如今的失踪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只能当是死了。
“哼,你们说失踪就失踪了,说死了就死了,耽误时间至此,莫不是看不得我国与楚国之婚事,诚心作梗?”随使言辞犀利,直接说出了他最怀疑的一点。
国君满脸苦笑,他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那不是结仇吗?连声说着不敢,生怕随使误会的样子。
有幸跟随一起过来的水真看着这一幕,一个使者而已,纵然品阶高些,用下巴看人,还是看本国国君,也是太过分了。
可是,大殿之上的众人,每一个敢开口的,好像对方的这种态度实在是理所当然。
就是水父也只是握了握拳头,一句话都没说,板着脸装木头。
太子有幸也在,看到父王亲自赔笑,也跟着上前赔笑,还说了不少蠢话,连带着随使领略江国风情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后来还哥俩好一样拉着随使去了他的宫殿,还说自己姬妾可任其挑选。
“父亲,他一个他国使者,如何能够在我国朝堂之上耀武扬威,随国很大吗?有多大?”水真状似无知地询问。
随使刚刚被拉走,大殿之上,都是本国之人,朝臣之数也不过五指,固然是官制问题,更多还是没什么人才。
属于孩子的清脆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利剑,直直地扎在众人的心口上,就连老好人的丞相,脸上那永远挂着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却也没说什么。
水父讷言,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就不是善于口舌的人。
唯一能够说一些的国君却只是叹息一声,回到了座位上坐下,少了刚才透着几分谄媚的模样,说:“随国是挺大的,比咱们大,粮多,人口更多。”
随国耕种为主,每年的粮食不但足够自家吃,还能够拿出来买卖,这个时代,粮食是比金银还硬的一般等价物,有粮就代表有钱,代表有人能够为它处理卖命。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有更多的人,更多的粮,更多的土地呢?”水真其实并不想出头,只是环顾身边,他似乎也产生了跟原主一样的感觉。
为什么现代人穿越到古代总是愿意对一切事情指手画脚,不同的生活习惯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我知道这样改更好,为什么不这样改?”,好像“众人皆醉我独醒”,那么这个醒着的人就有必要安排醉了的人怎么回家。
他此时面对的也是这样的局面,既然知道问题在哪里,那么为什么不想办法壮大自身呢?
谁都知道联姻并不稳固,送过去的女儿受不受宠都会引起担忧,那么,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实力换得安心呢?
朝堂之上,水真是最小的,但没有人忽视他的话,国君对他的器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血脉浓厚的人天然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谈何容易。”老丞相回了这么一句。
水真天真地反问:“怎么不容易?对面的西国难道不能够攻占吗?”
“西国?”国君愣了一下,他想过周边的很多国家,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西国。
老丞相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问:“真儿说说你的看法。”
“西国与我国一江之隔,常年有水患之忧,水患之时,我国一举攻占,不费吹灰之力,何不爽快?”
水真早有腹案,修炼了一段时间的精神力,别的不好说,但是偷偷了解一下邻居的国情还是很容易的。
一江之隔,因为还有船行之利,两国之间的交通往来并不比随国少,甚至因为隔水即可相望的缘故,还算更熟悉一些,彼此言语相通,平民之中也有过婚姻之事,这般攻占下来的地方,移风易俗也容易,不用把人赶尽杀绝。
“不可,西国依附钟国,周围又有英、舒、桐三国与之交好,若是咱们轻举妄动,他们岂不是会群起而攻之?三国任二,咱们便惹不起,何况还有钟国。”
国君老实地说着,他说话间头脑中仿佛自有一幅地图,完全没有磕绊,对国与国的关系之了解,也不似消息闭塞的人,见识还是有的。
水真挑眉,剧情中还真的看不出来这位国君如此智慧,他笑得满不在乎说:“那有何妨,我国水神后裔,临江水边,我族无敌,有水巫在,哪里能容他们进犯?何况,我们也不是要全吞了西国,只要西国沿江这部分就好。”
占据沿江两岸,以后往来通商就方便多了,建个港口码头什么的,只要不收关税,想来商人会很乐意过来,等到来的人多了… …
想想一条丝绸之路养活多少国家,若是可以,他们也可以大力发展本国商业,反正本国种粮食也不在行,有足够的钱财随时都可以买,当然,若是能够进一步占据随国就更好了,那可是个天然的粮仓,只是与楚国接壤,楚国早把随国等几个小国视为囊中之物,不会允许他们乱动的。
比起楚国这个威胁,隔了一条江的西国以及更远一些的钟国,显然就不算什么了。
“这样能行吗?”国君还在犹豫,“钟国若是因此打过来怎么办?”
水真笑得愈发从容,说:“隔着一条江,他们能怎么样?拦得住我们吗?”见众人表情犹豫,他又道,“大不了,咱们退回来就是了,他们又能怎么办?”
这就是外族犯边通常用的流氓战术了,你走的时候我过去占地盘抢东西,你来了我就跑,退回来隔着一条江你奈何不了我,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