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跟着水真的小兵也才十几岁的年龄,之前跟着水真去西国掳人,后来又跟着水真回来,然后再跟来这里,时间也算是长了,知道水真不是什么威严的大人,也敢问一些问题了。
“既然消息是商贾传来的,想要找到具体的地方,当然也只能靠他们了。”水真这般说着,心中想的却是更多。
这个时代,地图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平民持有地图几乎可以当做非法看待,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诸国到底是怎样分布的呢?它们具体的大小到底是怎样的呢?
所有这些资讯,询问当地的农民自然不会有什么收获,他们可能祖辈都在这一片土地上,根本不知道更远的地方,唯有商贾,南来北往,哪怕是最平凡的商贾,走过的地方也比农人更多。
读书人之下,他们可以算是最有见识的人,只不过商贾容易被眼前的利益蛊惑,做些背信弃义的事情,这才被人所鄙。
快要到达事发地点的莱城时,水真已经通过跟诸国商贾的沟通,描绘出了一幅简略的诸国地图来,看了看地图,自己也是头大一圈儿。
历史上国家最多的时期莫过于五代十六国,听听数量就知道了,但是看了他草拟出来的地图才知道,五代十六国算什么啊,那就是这上面的一个边角。
这还不是全部,更远地方的商贾并不会到随国来,随国只是产量国,特产并没有多少,而除非迫不得己,否则很少有人用远水来解近渴,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买粮食的。
所以他知道的只是附近周边的诸多国家,还有一些则是该商贾听其他国家的商贾说的,但是目前地图上出现的国家就已经有几十个了,呵呵,几十个。
水真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要得密集恐惧症了,实在是这些国家,除了四个大国之外,其他的那些,密密麻麻,全都是仅能写下一个字的小国,多一个字就出国土面积了。
这种情况之下,看到江国那仅有的一个“江”字,水真再次认清了现实,这要是去统一天下,打仗都要几十年为期,显然不符合他的预期。
派了身边跟着的两个人探查公主的消息,其实也没什么可查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死在这里的尸体都被扒了一回入土为安了,他们纵然挖出来,也看不到什么痕迹。
这时代的打仗都是一涌而上那种,埋伏杀人更加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少尸体上都有很多的伤痕,不是专业人士很难一眼看出哪个是致命伤。
水真大概看了看,便把心思移转了。
这一趟出来,说是查公主的下落,实际上还是为了更加了解世界做侦查方面的事情,更主要的是利用随使的手书,查看一下随国各个城市的布防情况。
现在的人很少有什么保密意识,又没有专门的士兵,有些消息,农闲时候聊着天就说出去了,有些甚至还被当成荣耀夸赞一下士兵排列时候的人有多多。
历时两个月,水真到了随国都城,拜访了一下上次去江国的随使,又在他的引荐之下见了一下随国的国君,对方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耳背眼花,说话声音都要用喊的,对方才能稍作回应。
国内权臣当道,连太子都要退避,在江国十分傲气的随使正是那位权臣的门下,面见国君当日,水真得到了这位权臣的接见。
第518章
权臣姓张, 是先帝义子,有个女儿被送到楚国某位当朝大臣的家中为妾,为其生了一子,十分受宠的样子。
正因为如此,他在随国才十分有底气, 即便面子上还保持着对随国国君的尊重。
对于水真, 因为有随使之前的话, 他并没有丝毫轻视,跟他讨论了一下随、江两国之后的发展, 便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暂时同盟。
水真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能够混得好的,除非血脉得力,否则自身必然有着足够的实力。若不是水真通过随使送了足够多的钱, 这位张大人也不会跟他一见。
“有幸能够结识张大人,此次真是没有白来。”水真表示了足够的尊崇, 一路行来, 未曾听到有人对随国的未来表示担忧,只看到了一片商贾繁荣的景象, 这位张大人必然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张大人微微点头,既不因此恭维露出倨傲的表情来,也没觉得坦然接受有什么不应该。
“此次事件我已经查清楚了, 公主遇害, 乃是曾国所为, 只因不满你我两国交好, 这才谋害公主,妄图你我反目。”水真说得煞有其事,宛若真相就是这般,言辞恳切地请求随国出兵,与江国一同攻伐曾国。
曾国跟随国一向交好,两国都是产粮国,也都以粮食贸易为重,在这方面可以互帮互助,虽然也有竞争关系,但是周边粮食产量不足的小国更多,供不应求,两国之间的矛盾基本可以说没有。
不过也是基本,国与国之间,若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利益矛盾那是不可能的,何况最近曾国为这位张大人所恨,因为太子新纳的一位出自曾国的妾室曾当众嘲讽他说话的口音。
此桩丑闻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张大人事后就曾表示定要报复回去,但那位妾室身份是曾国国君的庶出女儿,她自身除了一张脸,并没有什么可夸耀的,但她在外代表的却是曾国。
如果张大人贸然向她下手,很可能引起曾国的不满,为了一个女人牵扯国家,显然事情就有些闹大了。
“曾国?”张大人面色讶然之余微沉,“竟然是曾国么?”
水真依旧面上愤愤,“可不就是曾国,狼子野心之国!”
张大人看了水真一眼,怀疑他此言别有居心,但想想此子刚来,应该不知道自己与那曾女的仇怨,何况报复之语只是自己在家中所说,外人不会知道,他也很难投其所好。
尤其,曾国与江国并不接壤,他完全没有必要特意诬陷一个远在他国之外的国家,所以,果然是曾国?
善于权谋的人遇到事情总会往权谋上面想,张大人想得更远了一些,楚国周边的小国,显然没必要有两个产粮国,而小国之间的战争,除非惊动了楚国,否则他们也不会多管。
想到自己在楚国的关系,张大人难免心动了一下,若是能够把曾国纳为己有… …
“这话我也不好与国君说,只能与张大人相商,我国愿意帮助随国出兵曾国,以报此仇!”
水真的声音惊醒了张大人的一丝妄念,回过神来又听到水真说到利益分配方面的问题。
曾国与随国相邻,却并不与江国接壤,江国若要出战需要借道随国,为了避免日后的一些问题,也为了让这次出兵不至于白跑一趟,水真就与张大人商量把那借道的县城直接“借”给江国,也好与随国更加亲近。
县城才多大,哪里比得上曾国土地,张大人略问了问,就同意了此事,只是要等到曾国被灭之后,此县城才能属于江国。
“这个,县城有什么用啊?”
太子没想到水真出去一趟回来带来这样的消息,张口就问。
朝堂上的人也没有一个明白的,这算是怎么回事?自己帮着白打仗?水父的脸色很不好,说:“打仗是要死人的!咱们的人难道白死了吗?”
哪家也没这样的傻子,为别人流血卖命,最后只换来一个小县城!
水真当然也知道这的确是一桩亏本买卖,但他为的却是打通一条通道。
江国所在实在是太闭塞了。
其实从地图上看,江国在这一方几乎可以算是中心的位置上,貌似挺好,但是周边全都是小国,跟最近的大国楚国之间也隔了最少两个国家,这是的距离,无论对方有什么动向,他们这里都是最后知道的。
而离得远,也就意味着在楚国的眼中,这个所谓的附属国相当于蛮荒,一旦哪位有为君主要来个开疆拓土之功,都会把目光瞄准这里。
而若要谋求更大的发展,与那些大国一较高下,这种中心点的位置自然就更重要了。
水真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并不怕他们反对。他们也不能反对。
同盟的那方是能够上达楚国的大人物,他们就必然要顾忌,哪怕赔本,也只能把这桩买卖做完。
国君的表情还是不太乐观,却只能叹气表示,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
水父也不高兴,但这是自己儿子干的事,他只能用可能更多的俘虏和金银安慰自己,出战并不是白死人的。
出战的事情既然已经确定,国君就没有其他的表示了,剩下的事情是大将军和丞相的事,他们会自己商议。
水真回到家中,才刚刚见了一脸泪的公主娘和兄长,就听人传话,水巫要见他。
终于能够见到了吗?水真震了震精神,一扫脸上的疲惫之色,跟着下人去见水巫。
水巫的所在就在皇宫的后面,这却是水真没有想到的,这里是一个很普通的水神庙,因为对水神的信仰,江国之中,这样的小庙宇非常多,而且建造的规格都差不多,根本无法做出区分。
每一个庙宇都有巫力的保护,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隔绝水真的精神力探查。
“你是要做什么?”水巫开门见山,便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神秘感。
不是祭祀时节,这位身着藏蓝衣服的老人没有戴那顶华丽的羽冠,脸上的皱纹无法遮掩,显露出来的就是如同普通老人一样的苍老,感觉不到任何的特殊之处。
“我想要学习巫力。”水真恭敬地行了一礼,他看着老人的双眸,补充说明道,“我不希望江国消失在历史之中。”
老人皱着眉,水真最近做的这些事情都太出格,骚扰对面的西国,是的,骚扰,在老人看来,那根本就不是战争,只是抢劫掳掠,然后就是信口开河送给随国三百里西国的土地,的确是送了,空无一人,没有钱财。
因为没有人,所以西国不知道是江国做了这件事,他们知道的是随国最终占据了那片土地,两国之间本来就并非十分友好的关系显然又要更坏几分,但三百里土地对西国虽然很多,却还不能成为战争的理由。
小国就是有这样的悲哀,打不起。
这件事并不可能长久隐瞒,所以西国迟早都要知道,江国才是最终祸首,但一江之隔,对信奉水神的江国来说是有利的,正如水真让大家都心动的原因一样,打不起躲得起啊!
这些还都算是小事,年轻人不安分,不满足于现状都是可能的,正如他的弟子那样,被国君的长远眼光所折服,主动请缨去护送公主出嫁,妄图在这个过程中谋求更多的机会。
水巫有着作为年长者的智慧,他当然看到了江国的处境不容乐观,但是他也知道这样四处打仗并不是什么好事,战争不是任何人能够操控的,那是一只会食人的凶兽。
“你可以跟我学习巫力,你不能够再做这样的事情。”沉吟着,水巫这样说。
“没问题!”水真答应得很痛快,江国远远没到四面开战的时候,这也是他为什么每次做事都把随国拉上,不辞把所有的好处让给对方的原因。
有随国顶在前面,江国多少还能安稳一些。至少楚国举目四望的时候,更多能够吸引它视线的只会是代表更多利益的大国,而非江国这样的弹丸小国。
水真答应得太痛快了,总让水巫觉得哪里不对,他没办法表示这种憋闷的感觉,最终拎着水真去了江边,直接把水真扔到了江水里。
真的是扔,这位看着普通的老人拥有着壮汉都难以匹敌的力量,猝不及防的水真还在想刚才移动的速度一定不是正常的,是缩地成寸还是类似效用的什么巫术,下一刻,他就感受到短暂的漂浮感,然后坠入了水中。
努力想要冒出头来的水真能够听到来自岸上的呜咽之声,如同祭祀那天听到的一样,但是又稍有不同,没等水真听到不同的地方是什么,水真便感觉到了周围的水带给他的一股压力,沉浸在水中的他应该能够感受到水的浮力的,可是他却感觉到了泥土的厚重,好像要把他活埋了一样的压力。
是巫力?
是巫术?
压抑着自己要用精神力的欲望,水真细细感受着,在他要憋不住气的时候,感觉到了体内似乎有什么在跟外界连同,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沉浸在羊水之中的胎儿,所有的一切都是水,自己也是水… …
完全沉浸在水中,耳边听到的声音变了,那像是一首歌,并非他能够理解的语言,不是能够用声音传递的语言,但他却天然明白其中的意思,那是一首关于水神的歌。
水的无处不在,水的包容万象,水的无所不能,水所塑造的生命,为生命所容的水,这世间,湿润的,汹涌的,流淌的,静默的… …开始便没有结束,它比时间更永恒,比空间更稳定… …
听着歌,水真的心神都沉了进去,他想到了时间长河,想到了穿越过往的所有世界… …渐渐地,他忘记了还需要憋气,他放松了呼吸,自然呼吸着,水没有限制他的呼吸,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全然是压力的水中,一种力量交换着,流淌着… …
岸上,水巫的呜咽之声停了片刻,他的脸色苍白,身形似乎也更加佝偻干扁了,整个人就好像是缩水了一样小了一大圈儿,身上的皮肉似乎也失去了活力,仿佛龟裂的地面,充满了干涸的皱纹。
一双眼紧紧盯着江面,平静无波,流淌的水仿佛停了下来,停在了那一瞬,而下面,那静静躺在其中的人被包裹着,仿佛进入了冰块儿之中,安静地闭着双眼。
算是弟子吗?
他将把江国领到何方?
没有时间了啊!
水巫看着江面,他的视线仿佛落在了更深一层的地方,他的脚下踩着的地面仿佛也是江面的延伸,从这里延伸到更远的地方,让他感受到更多… …
干枯的发被风拂动,他缓缓闭上了眼,无形的力量笼罩着整个国家,国家之中的每一个水姓之人,他能够感受到他们体内潜藏的力量,一点点汇聚到他的感知之中。
嘴唇再次嚅动,微弱的声音缓缓发出,深沉而低哑,发自胸腔的声音让他的气息微喘,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领路”所要耗费的力气也让他觉得艰难,他还有多久的时间呢?
没有什么可以永恒,生于水,死于水,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沉浸在这条江里吧。
目光悠远,水巫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不属于他所感知的地方,看到了弟子的死,贪婪的人啊,终有一日会为贪婪所杀。
身体再次佝偻下去,这种异常的状况让水巫把目光再次投注到了江面上,看到下方的男孩儿,十岁,还是十一岁?他的眼前已经有些花,看不清楚男孩儿的面容,他的唇已经要张不开,声音还从喉间发出,传递到江面之下。
水巫的唇角缓缓抬起一个微小的角度,他的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闭上了… …
“生于水,死于水,你所拥有的一切来自于水… …”
第519章
力是什么?
是抬起一块儿石头所用的力量, 还是血脉贲张所发出的力量,是心中所想化为现实的力量,还是天地之间可被借用的力量,亦或者是那些游离的被吸纳到身体中的力量?
水真所认识的力从来都是单纯的力,就好像科学所说的力和反作用力一样, 再不然就是压力浮力万有引力, 他所认识到的力是这些, 是科学,也有“知识就是力量”的“力”, 一种更加精神化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