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周仰光暗暗点头,这个时间已经很宽裕了,虽然不知道和尚是怎么做到的,但有了这个保证,他们的人也敢上去拉人了。
“我来。”阿勇说着大步上前,直接上去拉人。
周仰光很信任阿勇的能力,没有多看,转而问铉音:“大师刚才是从哪里走过来的?可是知道别的路?”
铉音看了他一眼,这个周仰光倒是聪明,这样直接问,反倒显得坦诚。
“是,有别的路,可以直通中心。”铉音顿了顿,见没有人因此插话问什么,更加满意了,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表面上的这份镇定和信任,都是极难得的。
“说起来,还要你们帮忙,进来之前,周施主也说过了,这里是一个极凶恶的阵法,囚龙断运,以一国龙脉气运断绝为果,当年布阵之人手段高绝,内外阵互相嵌套,又有内河连接沟通,年深日久,此阵中怨魂怨愤之气已极,若再不料理,不出十年,必有大祸。”
说话间,阿勇已经把莫北他们拉了回来,几个人忙着给他们包扎伤口,同时试着唤醒两人,离了那绳索,两人都平静了许多,后来被呛鼻的药物唤醒之后,另一人还咋呼起来:“卧槽,搞什么鬼!玛德,谁伤了老子?!”
莫北冷静些,但发现自己一身的伤也极为不镇定,听周围人说了几句,这才明白适才是被某些东西给迷住了,想到刚才幻觉中所见,他分明是在砍杀鬼蜘蛛,而现实……
沉默下来之后便是深深的后怕,再看向铉音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有了几分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敬畏。
周仰光没有问有什么大祸,摆摆手让周围人都不要吵吵,继续问铉音:“大师所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做什么?不是血祭吧?”
自古以来,生人殉就是祭祀的最高级,虽然随着文明的发展,很多时候已经用牛羊代替生人了,但是每逢大事的时候,比如说皇帝驾崩什么的,总还是要用上一些人殉葬。
这也正是所谓的血祭。
周仰光联系到队伍中已经死了三个人,便有了些不妙的猜想,一般来说,平息怨魂的方法也多是血祭,普遍好用,也是这种方法久久不能断绝的原因。
祖辈上也都知道,若是真的碰上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必要有断尾求生的决心,当然,那个时候是真的砍断自己的手臂还是砍死同伴,那就看情况而定了。
如今他们人多,若是真的要血祭,那就是舍谁不舍谁的问题了。
随着周仰光的问题,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同样是盗墓世家出身的,这种通俗的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有些人不自觉地做出了戒备的动作,摸上了自己的武器。
“周施主过虑了。”铉音又宣了一声佛号,若要血祭他就不会救人了,“我想要把这个内阵解除,但为了不引起外阵变化,转为杀阵,需要八个方向同一时间取下阵眼镇压之物。阵眼之处极为凶险,但镇压之物也极为珍贵,各位可收为己用,作为破阵酬劳。若是要单纯出阵,我也自有一条道路可告知,但走这一条路,却是什么都不能拿,碰到一丝一毫,就要留在阵中化为怨魂了。”
“哪里有这么凶险,上次我和阿勇不也出来了吗?”张仁不是很信,毕竟这话听起来太唬人了,而且这地方本就危险,若是兵分八路,以他们目前的人手,也就只能够两三人一路,若是再碰上什么危险,连个搭把手的都不够,太冒险了。
铉音笑了笑,看向阿勇,他一直觉得阿勇奇怪,因为在精神力扫描之后根本无法发现这个人的存在,事实上,这个人也的确是不存在了。
“你是说阿勇吗?他仅存二识,已不属人了。”
佛家讲究八识,乃是眼、耳、舌、鼻、身、意、末那、阿赖耶。阿勇如今仅有身识和末那识,相当于仅存地魂的行尸,若有不同之处便是执着于回归,这里的回归便是要回到这座地宫。
而这番变化,想来也是在地宫之中发生的。换言之,他其实早被地宫勾走了二魂七魄,还被下了潜意识的暗示,引导他再度回来,而回来的时候必然会有一些人跟着回来,这些人进来便逃不脱杀阵,最终只能成为阵中怨魂,成为大阵力量的一部分,然后再引人进来……周而复始,永无断绝。
年深日久之后,这阵必然会扩大到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而那个时候,地狱之景恐怕也会在地面上上演了。
张仁骇然地转头去看阿勇,他还是那副冷冷酷酷的样子,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又或者是不屑辩解的模样,但,想到某些事情,张仁还是往铉音这边儿靠近了一步,离阿勇远了些。
“不用怕,没有关系的。”自从进入这地宫之中,控制阿勇的便不再是那一点儿单纯的潜意识,而是阵中那已经生了灵智的生物,它生于怨愤之中,自身也并非纯良之辈,但生物的天性都是向往自由,它自然也是想要出去的,所以对于破阵,它并不会阻止,反而会提供一些帮助,这便是方便之处了。
铉音并未对张仁他们提起那阵中生物,剧情中,他们谁都不知道还有阵中生物,只是靠着暴力手段,误打误撞找了个出口出去,也算是破坏了大阵的一角,让它不那么完整,也不知那生物最后是否能够从那一角出去,剧情中从未有过它的踪影,想来也不是很要紧。
事实上,要紧也没办法。铉音自身并不会阵法知识。古代,现代,这种东西都是一些想起来很美好,事实上做不到的,既然没有用,他也就从没认真研究过伏羲八卦又或者周易之类的东西。
能够知道怎样破阵,还是那生物自己通过怨魂传递过来的讯息,他却是不知道那阵法怎样摆成,怎样破坏的,更加不知道怎样改变阵法,把各处杀阵改成困阵,免得放了那生物出去祸害人间。
只能安慰地想,反正剧情中并不见这东西的踪影,想来花花世界大好河山对它来说也是新奇美丽的,所以大可放心。再者,说不定这生物的能量多半也都是阵法加持来的,自身未必强得过枪炮,应该也不会毁灭世界,灭绝人类。
乱七八糟的念头想过,铉音又问了一遍:“各位,如何选择还请尽快下个决断,破阵是有时限的,耽搁不得。”
感受到周围怨愤之气的浮躁暴戾,铉音接触得多了,也知道这必然不是怨魂的所思所想,而是那生物知道有出去的希望,不愿意再困守了,这才传递出这样的讯息。
跟非人生物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万一它一个不高兴让大家都死在这里,然后再找别的人过来破阵,也是很有可能的。
铉音不敢耽搁,催促了这一句,张仁等还是有些冒险精神的,哪怕铉音说得跟瞎编出来吓唬人的鬼话一样,但他之前的确救了莫北两人,又从未做出过伤害大家的事情,所以赌了一把,也是相信张仁,他们同意了分成八路的做法。
既然决定了,炫音就把八路的路线给了出来,同时约略解说了路上可能会有的危险,这些危险既然有了针对性,应付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他又分发了一轮护身符,莫北两人多领了一个,知道这东西有用,忙挂在脖子上。
“虽然危险,但不会有怨魂作祟,机关也会暂停,顶多是些诡异生物,这方面大家都有经验,也不用我多说,事实上我对各个道路也所知不详,大家还是要多仔细些。”
铉音说到这里也是苦笑,他并不能和那生物直接沟通,所有的交流都是通过怨魂来的,但那些怨魂明显不能分辨什么东西是对人有威胁的,它们早被这大阵消磨了神智,只有那些怨愤了,所能传递过来的讯息自然也有限。
鬼蜘蛛还在周围静待,这里并不是谈话的好地点,适才莫北他们流了太多的血,也不知还会引来什么,队伍迅速分了组各自分开,沿着铉音说的道路前行,出发前,众人还都对了表,保证在八点钟的时候能够一起取下镇压之物。
铉音依旧和张仁一组,周仰光也坚持要在这一组,还有阿勇,哪怕知道他可能不是人,但看他的样子完好,体温什么的也没有变化,谁也不可能直接杀死他,索性带着一起走,莫北不放心,也坚持要在这一组,于是这一组成了六人行,还有一个功夫不错的叫齐坤的跟着。
铉音这一组是直往东方去的,八个方向,没有一个是朝着中心走的,周仰光对此极为好奇,路上问起此事。
“中心镇压之物自然也有,且更加珍贵,一路行来,你们也看到了张施主所说的各种生物遗骨,比恐龙还大的九尾也有,就知道这地宫的时间恐怕可算到神话时代,那个时代的生物山海经亦不能尽数,其珍贵程度,只看九尾都只能在中层陪葬,当知那最中心的生物不可小觑,而且……”
铉音顿了一下,到底没有说那东西当年并未死掉,反而和阵中怨魂生了异变,成了另一种生物,即便千万年过去,依旧活得好好的。
“不管这地宫之中到底有多少珍藏,年深日久,都不可能珍贵过阵眼镇压之物,若能得到一二,大家也就不虚此行,何况,按照我的说法来破阵,必然可以八件齐得,那第九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不知大师是如何知道此间事?总不能是来过吧?”张仁好奇地问。
“自然不是来过,只是能够听到怨魂所诉而已。”铉音简单说了一句,这种事情没办法证实,他说听到了,难道有人能够说他其实什么都没听到吗?
这样说总比解释精神力始末简单。
张仁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又行了一段,便看到那阵眼所在了。
第61章
阵眼所在是一处石台,那石头的材质有些古怪,上半层是白的,莹润有光,下半层是黑的,却是灰暗黯淡,好像已经开始褪色的布匹,两者之间的分界并不十分明显,总体还是能够看到一道线,但却像是逐渐晕染而成的,并非人为切割拼接。
当然,这个不是什么重点,在之前他们也看过几座宫殿了,里面的石材都是很难辨认的,这也自然,他们并不是什么专业辨认矿石的,自然不能够认出那些石材到底是什么,总之,并不影响大局就是了。
现在唯一令人愕然的则是石台之上的……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并不是什么奇珍又或者异宝,而是一个金身,一个和尚的金身。
端坐在石台上的和尚身披黄色袈裟,时间已久,那袈裟竟还颜色如新,最难得的是那金身并不像世人所知的那般原是黑色皮包骨,后人涂上了金漆的那种,而是真真正正的“金身”,容颜宛若生时,让人乍然看到好像见到一个端坐在那里的活生生的高僧一样,这高僧并不是死的,似乎随时能够睁眼论法,起身行走的那种。
“妈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真人呐!”齐坤的性格并不算太跳脱,但猛然看到那和尚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上前试了呼吸才知道这人是真的死了的,但摸摸胸膛,肉感十足,并不是那种空荡荡的皮包骨。
事实上,这一点,仅看他的脸就知道了,那上面的皮肉饱满,慈眉善目的样子好像只是在坐禅,而这和尚的年岁不小,约有五六十的样子,脸上却还有红润的颜色,根本不像是那个年龄的人,更加不像是一具尸骨。
“所以,这是镇压阵眼之物——一具金身?”周仰光咋舌,这东西对佛教中人来说自然是极为珍贵的,而且像是这样的金身,真的跟生人一模一样的还真是从未见过,论起价值,自然也是不菲,但,这要怎么带出去?
再说了,很多东西在墓里头看着跟好的一样,但真的带出去了,被风一吹,被光一照,还不是立刻变成枯骨了?又有什么价值在?
“可能……是吧。”
被众人的目光盯着,铉音硬着头皮这样说,他其实并不太确定,但想到这墓中出来的水火不侵的经书现在还在他怀里揣着,所以,能够有经书,有和尚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再者,一看这和尚便不是他这种半路出家的,定然是有德高僧,用来镇压什么也是再好不过,但,有德高僧会弄这种绝户阵?
这个命题根本说不通,铉音也有些迷惑了。
“看,这里有东西!”张仁是惯于摸金的,这会儿工夫已经从和尚怀中摸出一张丝绢来,那丝绢和经书的质地如出一辙,摸起来的触感让张仁振奋了一下,晃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指不定就有些线索。
时间还早,这一路很是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也不知道是阿勇还是铉音的功劳,反正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多,众人便决定先看看这很可能是和尚绝笔的丝绢中写了什么东西。
字都是梵文的,若不是铉音在,他们也只能当睁眼瞎,放过这东西了。
其实一个墓穴之中,真的很少有梵文的东西,所以哪怕是通晓各种文字的周仰光,也对这些梵文没辙。
铉音接过丝绢,张仁把手电抬起,照亮丝绢上的内容,着急地问:“上面写的什么?”
“估计是原委之类的话吧。”周仰光合理推测。
不管一个和尚出现在这里原因是什么,只要他不是被人杀死之后摆放到这里当装饰的,那么就必然会写下一些因果关系,让后来人知道一二。
佛家,可是相信轮回的。
来之前,因为那本梵文经书,铉音恶补了一下梵文,他本就有原主对这方面的记忆,自己的精神力又过人,此时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半点儿误读都没有,把丝绢上的内容给众人说了出来。
“贫僧自西域游历,误入此地……惜佛经数卷,不能传出……虑此阵凶邪,若无人度,恐有祸变……身无长物,除佛经外,唯有一身佛法玄通,愿以身替,度阵中怨魂,解世间危厄……”
丝绢上的话其实也很简单,除去对和尚来历的叙述,对佛法的感慨,还有误入此间的诸多感想之外,剩下的便是这样一段简单的经历,简单到铉音两句话便说完了,若要再简练,一句话也能概括,就是一个误入地宫的和尚愿意以身饲魔,取下了原本的镇压之物,以自身做镇,为后来误入阵中的人留下了一线生机。
误入的和尚不懂得阵法,但一身佛法玄通,连剧情中那个半吊子都能平安走出,当年阵法气候还不如现在的时候,那位和尚佛法远超原主的时候,他若想要走出,何其容易?
但,只是考虑到这阵中怨魂无人超度,考虑到这阵继续发展下去便是遗祸,而他一人又不能破阵的情况下,他便主动取下了一处镇压之物,以身替代,不仅为了超度阵中怨魂,也为了给后来误入之人留下一线生机之门。
有了这一番因果,也不难理解为何上一次张仁和阿勇能够平安脱困了,阿勇已然不是人类,可不用管它,张仁却是托了那一册佛经的福,因了这位高僧的庇护,这才能够安然无恙地出去。
这样想来也是通顺,这样凶险的大阵,剧情中,原主那帮人即便有着炸药等热武器,但能够轻易脱困恐怕也是托了这位高僧的福,否则,那些怨魂哪里是热武器能够对付得了的,更不用说阵中真正的凶煞之物了。
铉音默然,比起这位崇高的品德来,他之前的大愿怎么看也都是为了利己,并没有多少普度慈悲之心。
“这位,是真正的高僧啊!”周仰光感慨了一句,在金身前恭恭敬敬地合十鞠躬。
齐坤也有些感慨,叹了一声,突然问:“可知这位高僧法号?”
铉音摇摇头,丝绢上的字不少,但没有一个提到自己的名字,一派舍己之心字里行间,真是让后者愧然。
张仁也在行礼,他之前早有疑问,既然阿勇已经不是人了,那跟他一起逃出的自己算什么呢?原来,竟是有这般缘故。
时间一分分走着,终于到了八点整。
被轻松挪下石台的高僧金身眨眼间化为飞灰,只留下一件样式简单的袈裟,连双布鞋都不曾有,石台上,也并无蒲团之类的东西,真真正正的身无长物。
本应该凶险异常的时候竟然这样和平安静,张仁有些不适应地多看了两眼,感受到周围那莫名的震动,看到四处涌上来的黑水,没有再说什么,跟在周仰光的身后往外面冲,必须赶在坍塌之前离开!
“昨日晚间八点,**地区发生地震……所幸并无人员伤亡……”
“消息倒是真快,这么快就出来了。”手指划过手机,齐坤这般说着最后看了一眼新闻上那个关于地震现场的报道,那个无名的山谷终于不是四面环山的了,地震造成山体崩塌,有一处塌陷下来,外阵的伪墓也暴露出来了一处,或许等他们确定地震不会有了,就会有考古专家过去查看了。
“这次还真的找到一些宝贝,别的不说,仅凭这张帛书,就能书写出一个新的历史篇章。”周仰光兴奋地说着,他这一路的收获并不多,安全意味着无收益,倒是其他几路中有一路竟是得到了一块儿极为珍贵的帛书,不用说肯定是摸了好东西了,仅看那帛书上记载的历史,分明在已知的历史中书写了一个从没人听说过的王朝,虽然年代不长,也就百余年,但……
比起那些珍贵的东西,这帛书的价值也是不简单,一旦得到考证,恐怕历史课本都会被改写。
张仁兴致寥寥,完全没有去看一眼的意思,阿勇留在了地宫之中,他已经不是人了,自然也不会跟着出来,而铉音……
“真的不走吗?”
“我发了大愿——不度亡魂,不出地宫,愿力缠身,想出也走不得,你们走吧,待我度了亡魂,自然会出去的。”
张仁劝不得,见了那高僧的金身,知道了前人有这样的做派,铉音这个一向不太像道德高僧的年轻和尚这般选择,他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对这些真正有信仰的人来说,这种诺言是有必要完成的,他应该尊重。
他把背包留了下来,里面的压缩饼干多少能让人多支撑几天,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阵法破了之后的坍塌中活命,但那个人,或许能够有办法的吧,毕竟那种玄通,他是曾见过的。
脑海中的最后一幕还停留在铉音合十微笑,目送他们离开的样子上,阿勇就站在他的身旁,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那时候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让人的脊背发冷,哪怕在现在,大太阳照射着,张仁还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占据了阿勇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有些事,不敢想,想不得。他期待着再次见到炫音的那天,那个人,应该不会轻易去见佛祖。
第62章
二十年后,年过四十的张仁膝下早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最大的张秉也都高考了,考试成绩还不错,专业是考古,也算是子承父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