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发生前 第327章

作者:莫向晚 标签: 穿越重生

  还真是孩子的想法。

  光芒持续而恒定,并没有多么温暖,但却让齐格感受到了一些安心,他睁开了眼,看着那个推开门走入的身影,后面的光让他的脸处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面容。

  “谢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人没有回话,安静地一步步走入,齐格在那身影伸出手卡住他脖子的时候瞪了一下,他抓着谢渊的手腕,问:“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回答,还是安静。

  “哈,你没有理由,你就是想死,我知道了,你就是想死。”齐格的声音很大,传到了申寐的脑子里,好像炸雷一样,“你早就想死了… …哈哈哈哈… …你只是想死… …”

  赵沧颉听明白了,谢渊一开始就是想要自杀的人格,不管因为什么,但他的初衷显然并没有改过,所以,他哪怕能够离开申寐这里,但到了“别的地方”,他还是要自杀,那些被连累的人,恐怕也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了。

  不管谢渊是怎么选择受害者的,但申寐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也是一个受害者,他是一个三观正常的人,把次人格都当做自己的责任认真对待,是责任,也是朋友,这种情况下,那些债都成了申寐的,只要他知道,猜到,想到,哪怕是一丝可能,这罪他就逃不掉。

  齐格没有了声音,剩下的就是两个人格的抗争,而这个结局,一个最大愿望就是杀死自己的人,怎样都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在最后的那一刻,赵沧颉看到了那个房间,看到了那溢出房间的血,还有那个陌生的脸,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说了一声“谢谢”… …

第575章

  那一年, 申寐五岁,他被人称作父母不要的孩子,连大人们都会带着笑容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了?”他们可能就是开一个玩笑,不用别人说就能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玩笑,如果孩子哭了, 他们大概会因此哄一哄, 如果孩子生气了, 他们大概也会笑着认错,承认自己胡说的。

  但是, 申寐没有哭, 没有气,他看着那些人,然后自己开始怀疑寻找答案。

  他已经不是只会问“为什么”的孩子了, 小大人儿一样的申寐这样想着,开始问爷爷奶奶关于父母的问题。

  “是啊, 你爸妈不要你了, 就把你扔到这里了,小讨债鬼, 快去睡,别磨叽。”爷爷随口说着,然后开始抱怨儿子送来的钱少, 现在养孩子越来越费钱了。

  申大伯会安慰他, 说:“他们不要, 我要啊, 申寐是个好孩子,大伯爷要你。”

  但是他不想跟大伯爷过,哪怕大伯爷会给他好吃的糖果,什么都是独一份儿的,但在这些独一份儿的后面,得到的都是申大伯外孙女的欺负,那比他高一些的女孩子用指甲抓他,掐他,还会拽着他的耳朵使劲儿拧。

  他反抗了,但是没有多少用,扬到眼中的沙让他害怕极了,以为自己会就此瞎掉… …告状了,却被爷爷说没出息,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其他的人,申大伯的女儿,那位被他叫做大姨的根本不会听他说话,每次见到他,眉头都是拧着的,嘴里会嘀咕也不知道哪里的野种,真当亲生的养。

  很长一段时间,申寐都有些害怕见到那些人,他避着人,走安静的小路,听小飞虫的振翅声,他也会跟着轻轻哼唱,但那些调子如果被村里的孩子听到,就会一起过来嘲笑他,他们还编了一个歌,唱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野孩子是什么呢?

  就是没什么人关心,也没什么人在乎的,如同路边的野草一样的存在,爱长不长,长成什么样,也都是野草而已,不会有人在意,拔掉的时候也不会心疼,如果被野草的锯齿拉伤了手,还要狠狠地踩上两脚,碾一碾,骂那野草生得贱,非要害了人。

  “如果觉得讨厌,那么除掉他不就好了?”

  好像有一个声音这么说… …

  醒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站在小池塘旁边儿的申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来这里做什么呢?这是村里孩子最喜欢来的地方,正是炎热的夏季,泡在这样的小池塘里最美不过,只是大人都不会让他们来,他们会偷偷地来、呼朋引伴地来,而他这样的野孩子,是不受欢迎,不被允许来到这里的。

  池水有些浑浊,这里原来是挖土挖出来的坑,后来渐渐有了积水,又有人挖了水渠,才成了这么一片能活鱼的地方,但如果有人在水里搅动,那些本来就不太安分的土就会如同散开的墨汁,让池子变成黄色的。

  湿滑的岸边儿,有一件蓝色的短褂… …申寐看了一眼就飞快地跑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不离开,后果一定很糟糕。

  是的,很糟糕。

  邻村的一个孩子死了,死在了池塘里,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胀了,鼓囊囊浮上来,有人说像是发面儿的白馒头。

  小孩子们被大人拘着,没有去看那场景,申寐也没有去,申奶奶还说了一声:“真是作死哦,都说不要去了,还不听话,活该被水鬼带走,还是我家孙子乖… …”

  申寐难得受到了夸奖,从“小讨债鬼”升级到了“乖孙”,可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喜悦,只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到头顶,他恍惚似乎看到一个画面,一个穿着蓝色短褂的孩子脱下了衣服随手扔在旁边儿,钻进了水里来回,看到他,骂他,笑他,然后… …

  沉入水中,仿佛一块儿巨大的石头,他扔的那块儿石头,溅起的水花都是黄的,好像有什么在底下搅动着不安分的池水… …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那一定是别人,一定是别人… …”申寐那一天特别乖,一直都在家中,没有出门,惹得申爷爷后来又忍不住骂他,嫌他不跟村里的孩子玩儿,孤僻,不像申家的种。

  他知道这些话的来由,申爷爷不喜欢他的母亲,据说那是父亲自己选的,两人是自由恋爱,当时申爷爷本来都说要给选另一个儿媳的,谁知道,最后跌了面子,对不合心意的儿媳,他自然没什么好感,连带着申母的儿子,也很难从他这里讨到好去。

  池塘后来被填平了,这件事也没了多少风波,村里人家,碰见这种淘气小子,悲伤的也就是一家而已,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毕竟还有其他的孩子,日子总是要过的。

  申寐也忘了这件事,他从来没去过那个小池塘,不,村子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小池塘,桑树下的池塘所在已经成了一些石土,天长日久,这些石土也会跟其他地方的没什么区别,再也看不出那下面掩盖的曾是一个池塘。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石头呢?”

  出现在头脑中的白宝宝用三岁的声音问着,他好像是在说,“如果没有那么多石头,当时也许就不会随手扔了一块儿,也不会那样巧合刚好… …不,什么也没砸到,只是一块儿石头而已,能做什么?”

  “附近有一座山,能采石。”申寐第一时间回答了他的问题,认真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画了一个房间,是他现在住着的房间,简简单单,几乎没有什么柔软的属于孩子的东西。

  如同申爷爷不喜欢申母一样,申母也不喜欢这个在农村的公婆家,能不来就不来,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都是每年匆匆看那么几眼就急着走,好像多待一天就要命一样,她对这个房间最大的要求就是能睡,床上的褥子被子都还厚实就好。

  而其他的问题,她当然不会怀疑爷爷奶奶的喂养会不好,申寐长得很正常,到底是亲爷爷亲奶奶,不会有谁虐待他这个亲孙子,他的学习也好,仿佛天生就有一根准绳告诉他,你必须要“好”。

  足够优秀的成绩单,乖巧懂事的表相,申寐的表现打消了申母最后的那一点儿不安,让她把孩子一放就是十年。

  齐格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主人格,还有些惊异地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家,他认为自己是城市里的孩子,而这样的乡村显然不是自己的家,这里的人,自然也不会是自己的家人。

  他吵他闹,他哭着要回家,但是爷爷奶奶都有些不耐烦,只会用过年的时候你爸妈就会来了之类的话来敷衍,发现不管用,干脆就上手打。

  奶奶还会拿高粱糜子扎成的笤帚把打他,反过来拿的笤帚简直就是天生的打人利器,抽到身上很疼,疼得齐格哭得更凶,直到他发现越哭挨打越重,才聪明地开始了小声的抽泣。

  懒得理他的奶奶就能够忽视这点儿杂音,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乖乖啊,别哭,一会儿妈妈给你买糖吃,哭多了,以后会不漂亮的,乖啊!”

  窗户外,走过的妈妈抱着一个正在嘤嘤嘤的小姑娘轻声哄着,还在她的红脸蛋上响亮的亲了一下,摘了桑叶哄她,小姑娘被哄了好久,才露出一个赏脸的笑容来,止住了哭泣。

  齐格也止住了哭泣。

  “男孩子是不能哭的,爷爷讨厌爱哭的男孩子,奶奶也是,你不要再哭再闹了,就不会挨打了。”申寐的声音仿佛是提醒,又或者是总结。

  齐格震惊了好久,才终于闹明白自己才是那个后来的,有一个能够准确形容的词是“鸠占鹊巢”。

  这次的打击大约大了点儿,齐格迅速懂事起来,老老实实让出了主位,申寐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感受到的只有疼痛,他一边疼着,一边同情齐格,然后自然而然地跟他聊起天来。

  他们同龄有着各种共同的话题,很快成了好朋友,莫桑桑的出现是他们共同发现的,然后是白宝宝,齐格很自然把他排在了第四个出现的,申寐也就没有特别说其实他早就在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申寐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回到了城市,有了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同学,也有了新的人格,龙老头、秋长风,还有谢渊。

  他们的名字都是自己报上来的,申寐最开始还会感兴趣地分析一下,后来就觉得没了意思,他喜欢有条理的生活,每天都在计划之中让他觉得心安,而这些意外地人格固然有了些计划外的变化,却也并非全然是麻烦,他们也让他感觉到安全,好像这种独属于自己的热闹让他跟周围的人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他一样是有着朋友的,还有那么多朋友,哪怕谢渊总是喜欢伤害自己这点让他有点儿烦,但这位安静的朋友到底是自己的,不会被他嫌弃到想要丢掉,他就像是一个吝啬的穷人,抱着自己仅有的不愿意丢弃任何一样。

  哪怕是死,也不要丢弃任何一个… …

第576章

  水是冷的, 浑浊得好像眼睛已经瞎掉,所能见到的那些飞沫都变了形状,似乎有泥沙,在堵塞口鼻, 还有什么在一点点渗入身体里,冷,很冷, 好像突然被丢入了冰水之中… …

  想要求救,可是呼吸中全都是冷的,张开嘴,汹涌的水让他一瞬间就品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死亡, 是什么味道呢?

  有点儿涩口, 夹杂着粗粝的泥沙,可能还有一些土腥气,连同池水之中鱼类的腥味儿, 一些条状的大约是鱼类的粪便又或者是什么, 那是另一种恶心的味道… …

  恶心,好恶心,恶心的感觉让人想要作呕, 然而不能够,脑子好像要炸了, 那么多的水, 怎么能够不炸呢?

  对啊, 为什么不炸呢?

  炸了不就死了吗?

  死了, 就不用再忍受这样濒死的恐怖,还有那恶心的感觉。

  死,他想死,他想要结束这一切。

  刀子拿在手上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想要的是一种解脱,迟到的解脱。

  “谢渊,你在做什么?!”

  被强行阻止之后,他的脑子仿佛才开始旋转,谢渊,是自己,啊,是自己,谢渊,他是从深渊归来的,是应该谢谢这一段经历… …

  “哈”仿佛是无意义的气声,又仿佛是一声笑,他是谁呢?他不是申寐,他不是淹死的那个,他是谁呢?他、是谁呢?

  他只是申寐的一个人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一个人格,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做。

  房间是黑暗的,房间是拥挤的,他能够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能够看到他们,但彼此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他无法真正接触到他们,那像是在保护着每一个存在。

  是申寐吗?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他好奇,在没有被死亡的恐惧主导的时候,他也想要看到外面的光,每次那个世界从他们的口中讲来,好像都有很多的色彩,不像他能够看到的,除了眼前的黑暗,只有濒死的泥水,那样恶心的黄色,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

  凭什么你们能够看到那些呢?

  凭什么你们能够这样毫无痛苦地活着呢?

  凭什么申寐那样的人还能够活得毫无愧疚呢?

  他已经忘了吗?

  他一定是忘了。

  他怎么敢忘了!

  每想一次,谢渊就觉得痛不欲生,干脆死了吧,干脆死了多好?可是,那层膜,同样也是一种保护,让他想要弄死自己都不能够,只能够安安分分地被拘束在这里,听着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欢笑热闹来折磨着他。

  一天天,一年年… …他渐渐习惯了沉默,因为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可能直到申寐的死亡才能够结束——他每天都盼着申寐死掉——但… …突然到来的声音打破了一切。

  他们都不知道,但只有他知道,他知道那个赵沧颉并不是申寐的次人格,他是外来的。

  外来的,外面的竟然也能够进来,那么,里面的是不是能够出去呢?

  他早就想要出去了,早就想要脱离这种坐牢一样的境况,早就想要结束那种与日俱增的恶心感,让一切都结束… …早就… …早就… …

  那一天的光仿佛凭空造了一个门,他们都没有注意,但是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些光所泄露出来的气息被他贪婪地吸纳,他堵在那里,挡住所有的光… …

  谢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握住那个“门把手”的,但当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申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申大伯死了,那个申寐有些在意的人牵扯住了他们的精力,他们谁都没有在意到少了一个人,这种不可能的状况确实发生了。

  自由的快乐,谢渊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心中永远都不会有快乐,沉入深渊之中的人哪怕再回来,感受到的也是深渊带来的窒息感,随使都会溺毙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了痛苦,巨大的痛苦让他不能自己,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已经捉着刀,狠狠地隔开了血管。

  火辣辣的疼痛,血流在身上的热度,压过了那冰冷的窒息感,让他终于能够喘一口气,深深地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他笑了,哪怕还在疼痛却还能够笑得开心… …

  目光中,看到的两张惊恐的面容,一男一女,他们站在房门口,看着他,满脸的震惊,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好像是一出默剧,无声黑白。

  谢渊冲着他们一笑,刀子一转,再次冲着身上来了一刀,这一次,是脖颈,狠狠扎下来的刀让他的脖子都歪掉了,看着那一男一女,看着他们尖叫惊恐,他的嘴角勾起,还在笑,真好啊,终于有人能够体会他的感受了。

  痛快,太痛快了!

  死亡之后自然脱离了身体,谢渊终于看到了这个被自己附身的人是谁,有些眼熟,啊,秦朗。

  他当然也看到过,所有申寐见过的,他都知道,他还知道他那些恶心人的想法,真是肮脏而卑鄙的人啊,申寐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够活着呢?

  他应该死,应该早点儿死,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也能够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