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发生前 第37章

作者:莫向晚 标签: 穿越重生

  这些后宅手段,庄延看得明白也只是一笑,他挺理解才见了一面的那位正妻的,任谁看到自己丈夫弄了个妾室出来,心情都不会好,何况还搞了个附带产品——庶子出来,连同之前的佳话都像是在打脸一样——谁家的妻子那么善妒,竟然逼得丈夫有了外室子。

  种种叠加,哪怕是再端庄的主母,对这件事都会有些不满的,何况她也不用做什么手脚,这种小事,只要她不上心吩咐,下头的人揣度她的态度,都不敢太热情的。

  这就是当家主母的权力。

  “男儿家总不能在家宅之中闲坐,既然不科举,自然要出外谋事,这也是家规。”

  当年果毅候为了让子孙后代读书上进,特意定了这么一条铁律,你要是读书,老子养,哪怕你一辈子没考中,老子都养,但你要是不读书,十二岁你就出去赚钱养活自己吧,不从我的心意,老子不养。

  果毅候认为十二岁的孩子已经能当事了,他就是十二岁从军的,所以把这个年龄定为了谋生的起始点,如今庄延正好在这个年龄点上,在他之前,迫于这一条规矩,家中的子弟都被亲娘教导着要好好读书,哪怕没有读书天分,也没有哪个敢牛气地说不考科举的。

  庄父算是一个特例,但他还是混了一个可以交代的才子名声,虽然不那么响亮,却也能够在亲娘的庇护下堵住老子的嘴。

  庄延有什么?又能拿什么这么比?自然只能老老实实遵守规矩,按着规矩来,起码能够保护他不受到其他的迫害,别的不说,离了内宅,哪怕不得当家主母喜欢,也不会被人轻易掌控了。

  “那也太小了些。”小铃嘟着嘴,富贵人家哪里有这样的,这还是侯府呐,说出去谁信。

  庄延笑一笑,好言说:“总是情况如此,好生去看看,祖父说不定还给安排了好事做呐。”

  果毅候早就交出兵权,退养在家了,几个儿子也没能耐的,如今孙子虽然入了朝堂,但混的也不是武将相关,他自己的人脉很少,找了许久才找到个差事,没有正式的品级,顶多算是个小吏,却是有些关系背景,跟在京兆尹身边跑腿的小吏。

  庄延跟着庄父去见了那位京兆尹唐大人,这位大人身宽体胖,看着便是个和善人儿,说话也不是那样拿腔拿调,正四品的官员见谁都没架子,哪怕庄父是代表果毅候来的呐,到底是个白身,他却一点儿不介意地称呼为“贤侄”,满口答应了留下庄延。

  等到庄父走了,他也没有马上变脸,而是笑着问了问庄延自己的意向,看他想要做什么。

  庄延不想科举,连官都不想当,自然也不会想要舍近求远从小吏的位置上往上爬,有这个费劲儿工夫,还不如直接闭门读书呐,怎么说他也曾是考上过进士的人,温习一番也不难。

  能够在天子脚下把京兆尹的位置坐牢,唐大人本就是个聪明人,庄延三言两语地一交涉,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默契,衙门里头那么多人,显然不是没有吃闲饭的,既然如此,多一个吃闲饭的又能怎样?

  明白了不是个烫手山芋,唐大人也乐意得个人情,笑呵呵给自己的幕僚说了,由着那位陈姓幕僚安排。

  陈幕僚也是极为知情识趣的,京兆尹手下各个部门都不缺闲人,他笑着说:“听老大人说小郎于刑名上颇有天赋,知晓滴血认亲之妙,不如在刑房如何?天子脚下难有大案,若有了也多是三司接手,咱们这里的刑房比较清静,不知小郎意下如何?”

  “陈大人安排的自然是好,再合适不过了。”庄延说着话已经把刑房扫了一圈儿,的确是清净,总共也就小猫两三只,其他的都是干事的下人。

  临走的时候,陈幕僚还说了,因为他年龄小,可以顾念身体,不用点卯。这就意味着上班不用打卡,想要几点去都行,想要几点下班都行,甚至不来转也行,反正是养闲人嘛,月银本就是要白给的。

  享受着公务员的福利待遇,还不用上班处理杂事,面临投诉纠纷,庄延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因为他年龄小,又是摆明有后门进来的,也不准备跟刑房的人抢权力抢上进名额,这帮刑房老人儿们对他都挺和善,没两天,个个都喊他“小郎”,听着极亲切的。

  静极思动,不耐烦每日待在侯府,庄延天天上班倒是勤快,可他没什么具体事务,又不想像那些人一样喝茶聊天吃酒打发时间,索性翻了些陈年的案卷来看,这些诉状其实都挺有意思的,看起来也不乏味,全当悬疑故事了。

  某些旧年的批复在他看来也是奇妙不已,而且各任京兆尹断案都有奇事,曾有一任,为两家争一把扇子的事情这样断了:一扇起纷争,伤情理不容。欲复旧时好,此扇随风了(lia)。

  当时的结果在另一边儿另有陈明,那位大人直接把扇子撕碎了用火烧了,一了百了,两家人则是傻了眼,其中一方更是哭嚎不已,那可是古董扇啊!

  或许当时的幕僚有急智,又或者是那位大人本来就这么聪明,他从两家人不一样的反应上看出哪一家才是真正的扇子主人,责令另外一家赔偿。

  至于被撕毁的古董扇到底是真是假,到底作价几何?没有个公论也不知最后怎生赔偿了事的。

  反正有了这一遭,那位大人一任上,类似的案子都极少了,大概就算是苦主也怕后来的经济纠纷没完没了吧。

  当然也有英明的,类似看鹅屎断鹅是哪家的。其他的,正如陈幕僚所说,真正的大案要案都不会放到京兆尹管。

  天子脚下,刑部在呐,大理寺在呐,这些都是专管刑名的,若有案子多半都会被提到那里去,有些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告状都不往这边儿走的。

  “户房好歹还能算算人口,查查帐,咱们呢?每天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人都不乐意看,陈幕僚也懒得管,升堂都不用,随口就能断了。”

  “可不是么,瞧瞧我这一天都能干什么?过来点个名,然后就是坐等,从天亮到天黑,都见不到两个人影,连个拔毛的机会都没有,真是闲得自己都要发毛了。”

  “我原来听说要来刑房还挺紧张的,以为能有机会看到什么尸体呐,还怕自己胆子小不敢看,可到这儿也有……嗯,一年多了吧,看到的也就是死牛了吧,啧啧,不过那牛肉味道是真不错。”

  “清闲好是好,就是连个上进的门儿都找不到,没案子,咱们连表现机会都没有,若不是小郎你来了,我还以为咱们一房都要被大人忘了呐。”

  “可不是,小郎,你既然有背景,怎么就来了咱们房,其他不说,这可是真的没法儿上进啊!我看你家世有,自身才学也有,那笔字儿咱们都比不上,市面儿上还说你的画极好,怎么不好生考个学,也能当个大官儿!”

  庄延笑了一下,说:“当大官儿有什么好,累死累活的,还不如我现在这样,不缺钱花,也有事做,悠悠闲闲的,一辈子可不好么?”

  果毅候的家规严厉,让人听了就怕,但庄延却发现这算不得什么,侯爷明面儿上没有给他月银,但庄父每个月都会给他零花钱,仔细算算,竟不比月银少,府里头的吃穿住用,凡是公账上有的都有他一份儿,好坏总是面儿上过得去。

  如此,他又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庄父为了支持他的画画事业,还特意给送了一整套的画具并纸张,短时间内绝对用不完,如此,还能做什么呢?

  每日里过来上班,庄延带上自己找工匠做的简易折叠画架,往院子里一支就开始画花草。

  京兆尹这个衙门跟都城一样坚固,多少年的老院子了,当年随手种下的一棵树,如今都能合抱了,更不用说后来各任移栽的一些花木,某些名贵品种因为下一任的不识货都被扔到其他的院子里,如此便宜了庄延,完全不缺画画素材,随便对着一株兰草,就能画上大半天。

  不得不说,在杀时间这点上,画画真的是再好不过了,而他每日的画,都会被庄父固定收走,他肯多给零花钱也是看在这些画上头,不然他早就要抗议儿子成天上班这么浪费时间的事情了。

  庄延也乐意用一幅画换得庄父的关心照拂,别的不说,起码后宅之中,有了庄父的看顾,庄母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其实她那样的性子,若是跟主母相处时间长了,主母聪明看明白了,也不会怎样针对,她就是个小白花,还毫无小白花的战斗力,除了嘤嘤嘤,别的也都不会了。

  而年轻时候的梨花带雨,到老了容貌衰减,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得不到庄父的怜惜。

  关键就是这个时间,庄延如今不好时时入内宅,也唯有用这样的方法间接照顾庄母了。

第70章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一切发生改变的缘由是有一天有人来报案。

  不是什么大案命案,而是被骗走了钱财,人倒是没事儿。

  来报案的可算作富户,身上绫罗绸缎的,细论起来似乎也有些背景关系,是由陈幕僚亲自领着过刑房来的。

  他们来的时候,庄延正在院子里画画,这个院子不大,花花草草,同样的他只画一遍,画到今日也有些腻了,正好发现一只花甲虫落在绿叶上,想到了现代的一副屏保似乎也是这般图案,来了些兴趣,支起画架不紧不慢地画了起来。

  “小郎的画真好。”陈幕僚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庄延了,笑着打了一声招呼,真心赞了一声。

  重点已经画完,修饰与否皆可,庄延便收了笔,笑着跟陈幕僚打了招呼,谢过他的赞扬。

  被陈幕僚领过来的是位黄姓老者,乃是某位妃子娘家母亲的小妹的公公的兄弟的连襟,这七拐八弯的关系陈幕僚没有怎么介绍,而是后来刑房的某位大哥透出来的,这些人成天闲着,打听人的功夫却是天天练,半点儿没生疏。

  这样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由陈幕僚陪着来是给面子了,众人都比庄延熟练,一个个热情地过来问了问案件经过。

  案子挺简单,这人吧,好色,看中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娘子,然后花了钱财买回家做妾室,这都是正规流程的俗套,按理来说没问题。偏偏这位小娘子是个骗子,没让他落到实惠就摸了他的银票跑了,加上之前花的银子,黄老爷心疼了,也不怕面子受损,直接告到府衙来了。

  在场的人自然没有取笑他的,异口同声地帮他谴责骗子,但说到捉拿上头,也只能是个拖字诀了。

  都城之中多少小娘子,哪里能够一一查看过去,便是平民女子,也没有这般随便被人验看的道理。

  不过寻人么,总是办过的。

  根据黄老爷的描述,刑房书吏画了一张头像,圆脸大眼,黄老爷表情很犹豫,不是很像,如果那小娘子是画中那副模样,他绝对看不上好吧,但要说哪里不妥当,他一时也说不上来,急得额头冒汗。

  陈幕僚见到庄延还没收起来的画架,一拍脑袋,说:“我竟是忘了,咱们刑房有大才啊,小郎,你可能画一幅头像出来?只要能够按图索骥就好。”

  庄延没推辞,他会画画,且画画好是大家都知道的,这种事情上推拒就不是谦虚了,而是不肯效力的意思,开口的是陈幕僚,乃是唐大人的心腹,除非真的不善人物像,否则都要画上两笔的。

  他应下了,换了一张画纸,先快速画了双眼睛出来,让黄老爷看是不是这样的,经过一系列言语形容调整之后又开始画嘴巴,把最关键的两个部分确定下来,再就是鼻子,至于眉毛,因为时下流行柳叶眉,庄延就直接给画上了。

  一点点把五官都弄好,接下来的头发就省心了,草草勾勒了一个发髻,一张女性头像就跃然纸上了。

  “哎,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模样,真是神了,就跟真人一样!”黄老爷拍着大腿笑得极为开心,指着画中人连声催促陈幕僚让捕快去抓。

  陈幕僚有些震惊地看着画纸,他从未想过还能这样做画,虽然没什么意境,但,直观啊!在找人上面真是再实用不过。

  “小郎真是深藏不露啊,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绝活!”

  之前画画的书吏也跟着连声称赞,把自己的画都揉了,“跟小郎的一比,我画的简直是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

  “不过是画法不同罢了,其实这种素描用硬笔是最好,还可画出阴影,更显立体。毛笔,终究还是软了些。”

  庄延谦虚地说了两句画上的事情,黄老爷和陈幕僚都不是太懂,这个时候“硬笔”还真的是个很稀罕的词汇,字面意思一拆分,自然知道是什么,但要真的想象到底是怎样的笔,终究还是欠了点儿什么。

  不过他们都很给面子地连声称赞。

  陈幕僚说话间便安排了书吏照猫画虎,重新描几幅头像出来,好让人张贴到各大路口去,黄老爷十分舍得地出了百两银子的赏格,让人有利可图。

  刑房的人们听到百两银子,也不乏有人眼睛泛光,细细问起了黄老爷其中的经过,希望多找到一点儿线索,从而得到更高的奖赏。

  庄延对这个就没什么兴趣了,没再理会,正好书吏安排完了事情过来请教如何画那种画,庄延也不藏私,直接就说了,还令人寻来木炭削尖,当做炭笔使用,再次描绘了一张同样的头像,添加了鼻翼等部分的阴影之后,这一幅画显然立体多了,令书吏啧啧称奇。

  “大才!果然是大才啊!不知道这位是……”黄老爷之前口上夸奖,但眼中终究是有些轻视的,完全没什么意境的画,哪怕跟真人很像,也不过是小吏手笔而已,没什么特殊的,顶多是这位小吏年轻些。

  直到看到眼前这幅更加像真人的画像,他才明白这小吏的不同之处来,若说之前的只是沟通得当,细心作画就能够完成的,那现在这种,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画的,那些描黑的部分自然能够看作是光线之下的阴影,但为什么加在那里,浓淡又是如何,面积又是如何,则都是学问了。

  这番佩服之下,才有了兴趣问这位小吏的名姓,若是可以,也可稍稍栽培一下,以图后用。

  陈幕僚也是大感兴趣,正好这是府衙的人,被人夸奖也是自己面子有光,笑着说:“黄老爷不记得日前父子相认的佳话了?这位正是果毅候的孙子,画画寻父的小郎君,单名一个‘延’字,不仅于画画上极有天分,于刑名上也是颇有才华。——黄老爷,你觉得滴血认亲准是不准?”

  果毅侯府的事情不是秘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陈幕僚这时候卖弄起来,黄老爷只有“不知”的份儿。

  在庄延无奈的笑容中,陈幕僚便把滴血认亲的那一段一波三折地讲了出来,他的口才可比普通的说书先生好多了,引得刑房众人这些会捧哏的不时发出惊呼之声,引发陈幕僚的下文。

  等到说明白滴血认亲的关窍竟然还与盐和醋有关之后,黄老爷再看庄延更添几分仰视感,对于这种掌握了自己不具备知识的人物,一般人都是会产生些高山仰止之类的想法。

  黄老爷也就是个一般人,还是个和善的老爷,笑呵呵夸了庄延几句,又亲热地说了一阵儿话,这才被陈幕僚带着转到外头去了。

  刑房众人之前真的不知道庄延能够到刑房还有这样一段缘故,问及滴血认亲的事情,各自都有疑惑。

  “如果滴血认亲都做不得准,该怎样才能判断两人之间是否亲眷呢?”

  能够在刑房这样清闲衙门一待就是几年不换地方,这些人多少对于刑房的这些事情也是有些喜爱的,再退一步说,这种几近传奇的事情谁都会有几分好奇。

  偏偏这问题过于犀利,庄延若想要认真回答,必然要扯到血型上,可是外部条件不具备,该怎样分辨血型他之前也都是通过现代测试得知的,根本不知道没有工具怎样检测,所以……呵呵……

  胡乱说了几句,确认了一下滴血认亲还是可行的(必须可行,否则自己的血缘关系便要受到质疑,引来不便要的麻烦),他便托词还有事情,先走了。

  匆忙中,最后画好的那张稍显立体的女子头像画也被夹入了画夹之中。

  晚间,庄父回府,第一时间就把庄延的画夹要了过去,这东西放画作的确方便,只要把画晾干了,然后往同等规格的画夹中一放,暂时不用装裱也行,但这也只适用于初学练习者,不然那些名家的画作但凡出来一张,必是早早送去装裱,谁也不差这点儿钱,还能起到一个广而告之的效果。

  这件事几乎已经是每日的惯例,庄延也没在意,他们父子之间每日的交流也多是由此而起,属于刷好感日常。

  谁想到从画夹中悠悠飘出的竟不是花甲虫和青叶,而是那幅女子头像。

  庄父一见就眯了眼睛,故作厉色:“你才多大,就想这些事情!”说了几句之后,拿了画作细看,这才问,“这是怎么个画法,以前不曾见过,是你画的?”

  不怪庄父如此疑问,天才固然可以画技高超,但创造出一种新的画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尤其在画画流派已经如此之多的情况下,这种从未见过的画风显然意味着另一个画派。

  庄延并没有想过要用素描来搏出位,一来太扎眼,二来太出格,这种画法喜欢的看来自然是好的,可惜到了某些人的手里,光朝着裸、露使劲儿,固然有很多人标榜那是人体美,但在庄延看来,到底还是有几分下乘。

  人体之美,不露便不美了吗?

  为了避免以后发生那样的情况,将好好的一种画法流于低俗,他并不想推进这方面的进程,再者,他这样的年龄,一样出色已经是天才,样样超人那就是时所不容的异类了。

  “只是尝试之作,今日见书吏画头像,也试着画了一幅,不知好坏。”庄延轻描淡写地说着,觉得今天实在是有些头脑发热,做什么画这些阴影呢?die。

  庄父对画画略懂,也正是略懂,能够看出这笔法成熟之处,毫无稚嫩尝试的迹象,之前也并无人画过,所以,这应该是儿子的创新,竟然开创了一个流派!震惊之余,他大喜,谁说“不科举,无以成”的?

  “吾子类吾!”

  虽然还不知道“基因遗传”这样的说法,庄父却已经明白血脉传载的是什么了,毫不犹豫地把源头的优秀安在了自己身上,拍着庄延的肩膀表示了奖励,却把那幅画撕毁了,严肃道:“男子可画。”